第6節
真有這貪污舞弊的本事的人,也不可能瞧得上插手競標后得來的那丁點回扣。 因此,顯而易見的是,對方不過在吹噓罷了。 鐘禮不料自己還沒個比兒子年紀都小的小郎君想得妥當,頓時老臉一紅,陸辭已善解人意地岔開了話題:“保人的話,我也定好了更合適的人選,鐘叔不必擔心?!?/br>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應考資格:要么有房產田產,要么在入戶籍后住7年以上,才可以在這個地方參加科考。 (宋朝《貢舉條例》規定:非汴梁本地居民,想在汴梁參加科舉考試,必須取得汴梁戶籍,并居住七年以上,或在汴梁有一定的田產,方可“即許投狀”) 以下三種戶籍的人不能參加科考:軍籍(終身制),賤籍(注意不是賤民!宋朝沒有賤民,只有賤籍),即為娼優皂隸,以及僧道戶(還俗了也不可以) 2.戶籍制度 宋朝戶籍制度按居住地區把居民戶口劃分為“鄉村戶”(分五等,一到三為上戶,四和五為下戶)和“坊郭戶”(分十等,一等為官戶,一到五為上戶,六到十為下戶),也根據居民有無不動產,把戶口劃分為“主戶”與“客戶”。主戶需要獨立向官府繳稅。等級是按家庭財產多寡劃分的。 浮客(流民)們在一個地方居住滿一年,即可落戶,取得當地戶籍,即為最末等的坊郭/鄉村客戶。(《假裝生活在宋朝》和《易中天中華史大宋革新》p87) 3.“店宅務”:即負責管理官房的官府部門。(《假裝生活在宋朝》) 4.公房招標出售過程如文中所說,不再作詳解。(《假裝生活在宋朝》) 另,無論是招標還是私下交易,都必須有保人,或者自己有房產可以作為抵押。(出自《假裝生活在宋朝》和《易中天中華史大宋革新》) 5.度牒。請注意,度牒和戒牒不同。戒牒是僧侶頒發的,拿著可以去寺廟掛單,免費吃??;度牒是政府頒發的,權利是不納稅不服兵役。 然而度牒是出售的,并不完全實名,也會發空白證書,只要填了名字上去,就被政府承認為合法僧人,甚至不必剃度修行,都能享受免稅和兵役的福利。 王安石變法時候的度牒價格是一百三十貫,后來到宋徽宗時期,愣是被炒到兩百二十貫……再后來一段亂折騰,就終于加強管理,不再濫伐了。(《易中天中華史大宋革新》p120121) 6.包子:是宋朝各階級都愛的美食。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太子誕生時,真宗皇帝就拿包子賞賜群臣,不過餡兒是金銀珠寶……豪門大族里甚至有專門蒸包子的廚房。宋徽宗時候,曾有人買了個自稱是蔡京府上包子廚房里的女子做小妾,想讓那女子做包子給自己吃,結果女子表示自己不會,她只是包子廚房里負責捋蔥絲的(……)《易中天中華史大宋革新》p2223 第七章 陸辭找的擔保不是別人,正是陸母平日掛靠的那位曾牙人,其家活物力人戶三五人,自然夠格。 畢竟是非親非故的情況下替人擔了這么大個險,辛苦費總得給個一兩貫的,既然如此,給生不如做熟,讓曾牙人記了這份順水的好處。 橫豎她對陸鐘兩家也十分了解,不怕會出什么意外,因此當陸辭一提,她就迫不及待地應了。 到了約定這日,更是早早地就等在了即將交易的宅子處。 朱說看到笑得牙不見眼的那人,忍不住拽了拽陸辭的袍袖,壓低了聲音問道:“陸兄需要保人,何不問師長他們?以他們對陸兄慣來的喜愛,定愿做保,且不取分文?!?/br> 陸辭笑道:“能用一點銀錢解決的小事,就莫要浪費人情了。況且買宅子之事,我還不想鬧得人盡皆知?!?/br> 何況陸母怕不會肯停止做工,那以后還得借曾牙人這一中介尋小活計做。 陸辭借這次的事跟曾牙人搭上線,往后逢年過節,再贈以小禮,關系就維持下來了。 縱使大事不好拜托,讓曾牙人從此只挑輕省活給陸母的舉手之勞,還是沒有問題的。 鐘禮亦是深以為然:“的確如此。欠錢好還,欠人情可難整?!?/br> 而且書院里的夫子雖有資格,卻多是不沾俗物的清高人,不似曾牙人是契約這方面的熟手。 作為交易人,陸辭早就從官府購買了八份官本契書,夠兩家作填寫合同用。 “陸郎君果真是周道人,我還想你許會忘了,也備了幾份來呢?!?/br> 曾牙人笑著拍了拍背囊,果然露出了契本的一角。 鐘禮臉色訕訕——他并非不知道需要提前購買官本契書,可購房置產的興奮感下來,竟把這茬給忘了干干凈凈。 好在陸辭細致,提前想到了這點,貼心地將兩家人的份都預備得很充足,此時還笑道:“鐘叔忘了我曾說過么,你今天只要將你人帶過來,其他一切交予我辦就好?!?/br> 鐘禮苦笑著吐了口氣:“得虧是陸郎在……我還真給忘了,唉,今個兒可丟人了。要是犬子有你一半聰明,我哪兒還要這么犯愁啊?!?/br> 朱說聽得默默點頭。 陸辭笑:“鐘叔是人忙事多,自然易忘,我這是難得放了假,凈琢磨這去了,多記得些,也不出奇?!?/br> 二人說話間,曾牙人已經麻利地接過官本,如式要求地填寫了起來。 別看她識字不多,立契上卻也講究一個熟能生巧,很快就將契書刷刷寫好,交由陸辭和鐘禮押字。 陸辭自然而然地將八份具都瀏覽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疏漏后,就一下畫好了花押。 見買家這頭已爽快完事兒了,曾牙人趕緊敲響了宅子的大門,把倆賣家喊出來,讓他們也來押字。 押字一畢,契書這四份就將一份留給買家,一份交給賣家,一份交到商稅院去,最后一份則留在本縣。 陸辭當場將提前幫兩家兌換好的兩張面值四十五兩的交子自懷中取出,分別交予兩家戶主手里。 兩家戶主仔細查看了交子上的行鋪花押后,也放心地交出了房契和大鎖的鑰匙。 因是早就談好的價格,交易過程也沒半點波折,他們自然高興,里頭剩下的幾件家具便懶得處理了,直接贈予了陸辭后,就租了匹馬,準備出城跟家人會和去了。 辭別得了辛苦費的曾牙人后,鐘禮已按捺不住臉上的喜色,也跟著租了匹馬,揣著熱乎乎的契書回去接家人,且承諾一定將陸母也一道接來。 陸辭并不推辭這份好意,免得鐘禮一直將買官本契書的那點小錢放在心上,又牽住朱說的手,笑道:“現就請朱弟陪我進去了?!?/br> 朱說剛才看那行云流水一般的交易過程看得愣愣的,這會兒才回過神來,趕忙點頭,認真地四處打量了起來。 宅子是近幾年新建的,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有小廳、廚房、巴掌大的庭院被做了菜地用,書房一間,被當做庫房的小驢廄一個,還有足足四間臥房,足夠一個八口之家住得很舒暢。 鐘家的跟他這邊構造基本一樣,只庭院大一倍,臥房少了一間,也沒了書房??扇谥?,多余的那間完全可以改成書房用,就看鐘元感不感興趣了。 從各處細節上,更可以看出前屋主十分愛惜這房屋,根本不必重新裝修一遍,只微調幾處,搬家具進來,就能直接用了。 陸辭在物色合適房產時,其實已將此處里里外外都看了許多遍了,不過這會兒從戶主的角度去欣賞,更覺十分滿意。 朱說在參觀過那四間臥房后,不由有些咋舌:“居然有這么多睡房,陸兄難道要租出去不成?” 陸辭卻道:“這不算多,每間都是要派上用場的,具體用處,我也早已做好了打算?!?/br> 朱說好奇道:“難道是留給鐘兄的?還有誰?” 總不能是陸辭自己閑得無事,學狡兔三窟那般輪著睡吧。 “鐘郎他自己家就在隔壁,還是一翻墻就能來,何必浪費間房給他?而且你這話可莫讓他聽到了,否則他定得求你饒他一命?!?/br> 朱說一臉茫然。 陸辭失笑道:“他被我偶然捉住,被我督促著學幾個時辰,就已讓他痛不欲生,如去掉半條命了,若是叫他住這里來同我朝夕相處,他怕是第二天就得被逼得拎上包袱從軍去?!?/br> 朱說聽明白了,卻不能理解。 在他看來,能同陸兄這等芝蘭玉樹一起讀書,那可是讓人流連忘返、求之難得的美事,怎么會有人視此為□□,避之唯恐不及呢? 陸辭玩笑了幾句后,才正色道:“一間自然是我娘親的;另一間自然是我的;還有一間,則預備在再寬裕一些的時候雇個女使來久住家中,好照顧娘親她;至于這最后一間嘛……” 朱說凝神聽著,陸辭卻不說下去了,而是將話鋒一轉,問道:“你如今借住在寺廟旁的山洞中,也不用他們米糧,不借用他們爐灶,更不會閑的無事去讀他們經文,那每個月要付他們多少?” 朱說不解這話題怎么就跑到自己頭上了,還是回答道:“每月需付主持四百文?!?/br> 其實真算起來,同租個廉租房的價格差不了多少,在看過陸家的環境后,朱說也忍不住羨慕。 可見山洞里的日子,不可能比得上在正經房里的舒服,更不必無時無刻都有寄人籬下的失落感。 只是放在朱說身上,再心生向往,也還是不能實現。 官家所建的廉租房,自然不是誰都能去住的,得符合一定標準才行。 朱說自己是一窮二白,而朱家縱稱不上大富大貴,卻也頗有資產。 他雖已與朱家形同決裂,不再收到那邊援助,可名義上卻還是朱家子,在這求學,最初也是朱父親口同老友打了聲招呼才塞進了書院的,自然無法去住什么廉租房了。 現在朱說的處境便很是尷尬,唯有不管外物,一心苦讀,早些中舉,才能擺脫這困境。 陸辭蹙眉:“怎這么多?” 若住得是寺廟里頭,還勉強說得過去??芍煺f都被活活排擠到山洞里頭去了,也不見主持出面,而是對此熟視無睹。 那可就半點不值了。 真要說起來,那山洞雖在醴泉寺旁邊,陸辭卻聽說過,那一帶并不是寺廟的財產,輪不到他們去收朱說的租金的。 陸辭原還有些許猶豫,聽了這話后,再不遲疑,一手搭在朱說肩上,斬釘截鐵道:“每月給我三百文,剩下那間空房,就租給你了?!?/br> 朱說猝不及防,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陸辭說了什么,當場拼命搖頭,幾乎要彈跳起來,卻被陸辭結結實實地按住。 陸辭仗著身量修長又挺拔,把朱說按住后,微微俯身,就一下湊近了,兩人四目相對,只見陸辭笑得眉眼彎彎:“你別忙著反對,我可不是讓你白住的。你這也算幫我忙了,畢竟我既不好拒絕書院里許要來我家造訪小住的同窗,也不想讓些不知品行的陌生租客來家里,單這么空著,未免也太可惜了。你若是囊中羞澀,錢可暫欠下,大不了再打張借條,我橫豎是不怕你跑掉的?!?/br> “陸兄說笑了!”朱說怎么可能同意又占陸辭便宜,急的臉都發紅了:“莫說是三百文,就算是一千文一月,只要是陸兄你放話出去,這房也定有人肯住,陸兄心意,我——” “除此之外,就勞你方便時幫我照看一下我娘親吧?!标戅o卻絲毫不給他反對的機會,徑直說了下去:“若讓我去牙人處找個女使的話,一日還得付她一百文,你雖是有空時才需看一眼,也不能太讓你吃虧了?!?/br> “不如,”陸辭挑了挑眉:“就附帶一個樂于助人的學長,還有我那一屋子的書也隨你看的好處?” 能跟陸辭一起住,哪怕沒那些陸辭非要許諾著添上的好處,朱說也是求之不得的。 可他清楚,一千文一月的租錢,他付不起,卻不能再讓陸辭吃虧了。 陸辭看出他眼里的糾結,對他心思可謂洞若觀火,嘴上卻故意道:“朱弟莫不是不喜我,不愿與我同???” 朱說自是激烈否認。 陸辭又道:“那便是我嫌錢要得太少了?” 朱說點頭。 “你這是什么毛病啊?!标戅o長長地嘆了口氣:“那便收你三百五十文吧,這總行了吧?” 朱說搖頭:“我住醴泉寺中,且要付四百——” 陸辭擺了擺手,深深地皺著眉,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才做出這莫大的讓步:“那便四百一月,加上那口買給你的鍋,也將被陸家灶房征用,借條上的字你還必須押好看些!這幾項加起來,你該沒話說了吧!” “……” 哪里是沒話,明明還有很多話! 朱說還要再說,外頭恰巧就傳來了鐘母難耐喜悅下顯得有些尖銳的嗓音,陸辭隨手在朱說肩上又拍了拍,一邊半推著人往外迎,一邊故作難過地唉聲嘆氣道:“朱弟啊朱弟,你還是別再爭了,再爭難道是要同你陸兄過不去,才不肯讓他掙這么點輕松錢?” 接連幾頂大帽子結結實實地扣下來,被砸的滿頭包的朱說,可頭回體會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辯的滋味。 ……最后,他還是稀里糊涂地搬了進來,成了陸家的第一位客戶。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 作保人的要求:宋政府規定:“如有大段行貨須至賒賣與人者,即買主量行貨多少,召有家活物力人戶三五人以上遞相委保,寫立期限文字交還。(《宋:現代的拂曉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