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
城門大開,安華錦吩咐安平用囚車押了張宰輔和許靖,與顧輕衍、安易寧騎著馬,只帶了少量兵馬,入了城。 百姓們知道今日有大事兒發生,都早早地起來圍在街道兩旁等著熱鬧。 這也是千古罕見了,自古以來,外敵兵馬來京,多數都是為謀朝篡位而來,總之,沒有好的,一旦發生這種兵變,百姓們也都心驚膽戰,家家閉戶,戶戶落鎖,街道上空無一人。但是這一次,安華錦帶兵來京,三十萬兵馬停在城外,不喧鬧,不吵嚷,被攻城,整齊劃一的隊伍安靜地駐扎在城外,因為南陽王府的威名也好,因為安華錦的行動也好,總之,沒有讓百姓們怕,反而,百姓們都想知道,安小郡主來京的目的。 直到,今日一早,安華錦押著張宰輔和許靖入城,百姓們看看安華錦,又看看囚車里的人,好奇地議論紛紛,有的膽子大的人甚至公然地問安華錦。 安華錦目光清淡,無不可對百姓言,“八年前,陛下和張宰輔合謀,通敵賣國,買通我父親至交好友許靖,陷害南陽軍,導致我父兄三人和無數將士戰死沙場,今日進城,我帶著他們當朝與陛下對質,來是問問陛下的良心?” 百姓們瞬間嘩然。 八年前的玉雪嶺之戰啊,不止是南陽軍的痛,是南陽百姓們的痛,也是大楚千萬百姓們的痛,為安家父子痛惜,為那一戰的慘烈而戚戚然。 如今,安小郡主說什么?說當年原來是陛下和張宰輔合謀?買通許靖?陷害南陽軍?才導致玉雪嶺之戰的慘烈? 有憤恨者,拿著手中的東西向囚車里的人擲去。 安華錦看著百姓們人人震驚憤恨的臉,想著安家多少代人的血終究是沒白死在戰場上,至少,大楚的百姓們記著,念著,心感其痛。 百姓們手里的東西,自然不能砸死囚車里面的人,所以,一路長街而過,張宰輔和許靖被安華錦帶到宮門前時,除了稍微額頭破些傷外,還是無恙的。 楚硯已早一步進了宮,而皇后等在宮門前。 見安華錦等人來到,她挑開車簾,恨的眼睛發紅地看著囚車里的張宰輔與許靖,張宰輔一臉的無所謂,甚至眼底有些激動,大約是,他終于可以扳倒陛下了,而許靖,慚愧地不敢對上皇后的視線,畢竟,也是幼時相識。 安家兩代女兒,安華錦似乎比皇后幸運的多,她的幼時相識,都正義,沒有這等為情走歪之人,無論是許清巖,還是崔灼,亦或者是沈遠之,她都能全心信任地將南陽托付相看。 “姑姑!”安華錦喊了一聲。 皇后壓制著從那兩輛囚車上收回視線,紅著眼睛對安華錦點點頭,“進宮吧!早朝快開始了?!?/br> 安華錦點頭。 一行人押著囚車,進了皇宮。 滿朝文武不敢誤了早朝,甚至比平日更早地上了早朝,分兩列,等著時辰。 王岸知今日也在,且在一列之首。 楚宸站在王岸知身后,看著他懶散地漫不經心地甚至有些歪歪斜斜地沒正形的模樣站著,他盯著他的后背和后腦勺看了一會兒,終究是沒忍住,伸手捅了捅他,“喂!” 王岸知不回頭,似乎懶得理楚宸。 楚宸又用了些力氣,“喂”聲大了些。 王岸知冷冷的邪邪的聲音響起,“再碰我,剁了你的手指頭?!?/br> 楚宸:“……” 呵,這個家伙,真當自己有多不能惹呢。 好吧,他也的確不太能惹,至少,他是挺惹不起的。 昨日,他與蘇含、江云致三人本來打算到城外去看安華錦,但走在半路上,楚宸先改了主意,對二人說,“咱們找個地方,喝酒去吧?” 江云致:“……” 蘇含:“……” 楚宸道,“咱們出城去瞧個熱鬧,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喝酒。若是有什么熱鬧,明日怕才是正式登場。咱們三個去了,小丫頭也不見得樂意見,她大約沒功夫理咱們,還不如不去自討沒趣?!?/br> 江云致和蘇含對砍一看,想著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于是,齊齊點了頭。 就這樣,三人在楚宸的一個建議下,跑去喝酒了,后來聽說皇后和太子殿下出了城,又聽說顧輕衍也出了城,后來,皇后和太子回了城,而顧輕衍留在了城外的南陽軍中,楚宸嘖嘖了半天,一不小心把自己喝多了。 他的性子,因自小生在宗室的善親王府,京城唯一的與天子同姓的近枝王府,所以,哪怕他看著不著調,但是自小也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子,甚至,比相同的宗室們,都要多個深沉多思的心眼,有些話,他插科打諢能說,有些話,他卻是死也不能說的,從小到大,一直都深刻地記著他的身份。 所以,三年前到底是因為什么挨安華錦的揍的,他爺爺氣的對他瞪眼睛無數次,他也死活不說,陛下面前,也是不張嘴,沒人知道,但是今日,他喝了些酒后,卻是想對著面前的這倆與他志趣相投的家伙一吐為快。 “你們知道,三年前,我為什么和那個小丫頭打起來嗎?”楚宸醉醺醺地問。 蘇含和江云致自然想知道,但是沒覺得楚宸會真說。 楚宸還就真說了,“三年前啊,楚瀾用計,引著我追私造兵器案的蛛絲馬跡,想借我之手,扳倒暴露支持大殿下的背后之人,我雖然知道是個陷阱,但是還是耐不住少年心性的好奇,當真追了,一路追查到八大街紅粉巷,眼看著就追著人了,卻遇到了小丫頭,她將我攔下了,她那時,被人喂了百殺散,目的就是擋我,若不是那小丫頭心性堅韌,哪怕吞下了百殺散,還留著一絲理智,我今日就坐不到這里跟你們喝酒了,早一賠黃土埋去了我家墳地了?!?/br> “???”蘇含有點兒驚訝,“原來是這樣,她怎么會被人喂了百殺散?” “那就要問顧輕衍啊,他明明知道小丫頭是他的未婚妻,當初是怎么舍得給她喂百殺散的?”楚宸也十分無語,“有那么一個未婚妻,小姑娘水靈靈的,漂亮極了,不說她的性子,就是那長臉,他就算第一次瞧見,也下不去手才是。百殺散那玩意兒,是什么人都能吃的嗎?何況還是給一個小姑娘,你說,他狠不狠?沒想到,小丫頭不但沒記恨他,還喜歡上了他。他就算長了一張好看的臉,我也不差啊是不是?小丫頭就沒喜歡上我?!?/br> 蘇含認真地看了看楚宸,誠實地打擊他,“對比顧輕衍那張臉,還是差的?!?/br> 楚宸氣的抬腳踹蘇含,“還想不想聽了?” “您說您說?!碧K含躲開,連忙又給他倒了一盞酒。 “沒的可說了,你們還聽不明白嗎?當年,顧輕衍是幫著大皇子的,為了全身而退,拿小丫頭做擋箭牌,偏偏我撞上去了,這不就撞在小丫頭手里了,打不過,心也栽了?!背窞⒚摰睾攘颂K含心倒的酒,“沒想到,他們倆,隔著千山萬水,重重險阻,還真能以這種方式走到一塊?是不是了不起?” “嗯,了不起?!碧K含和江云致點頭。 “來,一起喝一杯,幫他們倆慶祝一下?!背范似鹁票?,“明日之后,這京城大約要辭舊迎新了,也順便慶祝一下?!?/br> 二人一起端起酒杯,還真跟楚宸一起慶祝了一杯,雖然,也不知道跟他們有什么關系,慶祝個什么勁兒。大體是跟著楚宸幫他一起感慨三年前那轟轟烈烈的一架吧。 第四十一章 大朝會(一更) 楚宸昨日喝多了,大約是酒好,所以,他沒有什么宿醉后的難受,今日一早來到早朝上,依舊神清氣爽。 所以,面對王岸知的威脅,他也渾然不怕,在他身后說,“你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禁碰?我不就想跟你說兩句話嗎?有何難?” 王岸知頭也不回,“有屁就放?!?/br> 楚宸:“……” “粗俗!”他罵了一聲,“王家子弟,從來言談文雅,知禮守禮,有節守信,我怎么看著你這么不像王家人呢?” 王岸知嗤笑一聲,“你像?” 楚宸無語,“我姓楚,像個屁?!?/br> 王岸知不理他。 楚宸靠近他,壓低聲音問,“你得罪小安兒,得罪很了吧?你就不怕她今日找陛下算完賬后,找你算賬嗎?你再能耐,打得過三十萬南陽軍嗎?” “打不過又怎樣?” 楚宸嘖嘖一聲,“你到如今,還大言不慚呢,打不過,被她收拾一頓?或者殺了?” “她最好殺了我?!蓖醢吨坪鯇τ谏罌]什么概念,語氣默然的沒什么情緒。 “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楚宸探究地盯著他的后腦勺,因為王岸知一直沒回頭,他也一直看不到他臉色,十分好奇。 “你活膩歪了嗎?”王岸知問。 楚宸搖頭,“我活的好好的,干嘛膩歪?” “那你就閉嘴?!蓖醢吨獩]了耐心,“再說一句,我封了你的嘴,做啞巴好了?!?/br> 楚宸翻了個白眼。 “怎么?你不信?”王岸知猛地轉回頭,相看死人一樣地看著楚宸。 楚宸這一下子看清了,原來,他的臉上真沒別的情緒啊,這人真是邪性的很,你說他狠吧,在宮宴之日,他沒殺了安華錦,你說他不狠吧,屢次使出的手段又是要人命的,你說他邪吧,他有時候又突然不出手順著邪道走了,比如陛下那里,據說他昨日就出了宮,回府后好好地睡了一覺,跟沒事兒人一樣,對陛下不管了,你說他不邪吧,他偏偏處處都透著邪氣。 這人可真是絕了。 但無論如何,楚宸相信,他打不過他,若是想在這金鑾殿上封了他的嘴,也是能說到做到的。 楚宸也無意惹他對付他,見他回頭,眨了眨眼睛,用手比劃了一下,仿佛給自己的嘴貼了一張封條。 王岸知倒是被他逗笑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宸小王爺可真是識時務,怪不得沒與我那七表弟爭起來呢?!?/br> 楚宸閉著嘴,說貼了封條就是貼了封條,堅決不說話了。心想著,顧輕衍是誰啊,小丫頭但凡給他一丁點兒的機會,他死活都是要爭取一下的,但是她從始至終都不給啊,所有機會,都給了顧輕衍了,他爭個屁,鬧笑話給所有人看嗎?他又不傻。 “她怎么收拾我,我倒是也挺拭目以待?!蓖醢吨映鲆痪湓?,轉過了身去。 楚宸倒是有些敬佩他了。 不是所有人到這個時候,還能如王岸知一樣,面不改色。 早朝的鐘聲響起,皇帝有張公公扶著,上了朝。 坐了那把椅子二十年的帝王,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艱難,是第一次,不愿意上這金殿,二十年來象征著他權利的至高峰的這一座金殿,讓他恨不得死在昨日。 楚硯與楚賢跟在皇帝身后,楚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楚賢臉上也看不出什么來。 朝臣們都規規矩矩如往日一般,山呼萬歲,震耳欲聾。 皇帝坐在那把椅子上,只覺得頭腦嗡嗡,眼前嗡嗡,這一刻,他心下恨的人有很多,楚硯,甚至昨日開始就盯著他的楚賢,還有下面站著的王岸知,還有得到消息剛進宮門的安華錦顧輕衍等人,甚至底下站的朝臣,他都覺得恨。但是恨的同時,他涌上的更是深深的無力。 他知道他完了。 作為一個帝王,他曾以為,沒有人能批判他,也沒有人能制裁他,但是,從昨日到今日,無論是皇后,還是楚賢,還是楚硯,都清楚地告訴他,他要下罪己詔,要對當年自己的所作所為認罪,要向安家認罪,甚至向天下人認罪。 他是想死的,但是,他也不是沒有軟肋,最起碼,楚家的皇陵就是他的軟肋,所以,他不能死,今日只能坐在這里。 楚硯站定后,清聲道,“請母后和安小郡主?!?/br> 皇帝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顫,這一顫雖然輕微,但是朝臣們都看的清楚。 小太監揚起的高聲唱喏聲傳出了大殿外,不多時,皇后、安華錦、顧輕衍、安易寧四人進了大殿。 王岸知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顧輕衍的臉上,見他眉眼舒展,整個人如清風明月,他拉著安易寧的手,落后了安華錦半步,卻神色從容,他冷笑了一聲,目光移開,看向安華錦。 安華錦一身紅衣,眉眼如畫,神色清淡,與這大殿格格不入。 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而已,步履清淺地走進來,卻讓素來口若懸河的朝臣們,無論是老的,還是年輕的,自她進來后,所有朝臣們的神色都繃了繃,氣息似乎有那么一瞬間都清淺不可聞了。 這大概就是三十萬兵馬兵臨城下帶來的震懾效果。 隨著安華錦進來,向身后一擺手,安平帶著人押著張宰輔和許靖也上了大殿。 皇帝雖然早已知道張宰輔和許靖被安華錦帶來了京城,但是在見到張宰輔一剎那,還是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要拔劍去殺了張宰輔。 楚硯平靜地攔住了他的劍,眉眼冷冽,“父皇今日還是不要做您不該做的多余的事情的好?!?/br> 皇帝瞬間被按住了,整個人卸了力氣。 張宰輔倒是全然無畏,看著皇帝,哈哈哈大笑。 皇帝身子哆嗦,看著安華錦,“安華錦……你殺了他,朕寫罪己詔,你給朕殺了他?!?/br> 安華錦當沒聽見,對張宰輔和許靖道,“說吧,當年你們都做了什么,都說出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八年前,玉雪嶺之戰,你們背后都做了什么骯臟事兒,埋藏了八年,也該讓世人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