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英豪_分節閱讀_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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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點也不想像電視里那樣得體地頷首回禮,他試探地伸手去拍兒子的肩膀,但是江揚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江瀚韜只好化拍為指,指了指鐵柵欄外面的蘇朝宇,說:“叫月朗來請蘇朝宇過去坐一坐,你或者他,應該都不會拒絕吧?” 江揚露出一絲遲疑,江瀚韜嘆了口氣,直視他的眼睛說:“相信我,我們有很多事需要談?!闭f完,徑直走了,江揚在樓下又站了站,果然看到秦月朗快步出來,笑嘻嘻地跟他招了招手,就拐走了蘇朝宇。夕陽還沒有落下,兩側的路燈卻都亮了起來,江揚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往里走。 說起來江揚對元帥府這個地方始終沒有什么“家”的感覺,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個地方太大。從有荷槍警衛24小時值守的崗亭走進去,是一條非常寬闊的行車道,迎面是一個四時皆有修剪得非常漂亮的大花壇,兩側都是華麗宮廷風格的鑄鐵路燈?;▓@的一面是自家的車庫,里面足可以停差不多20輛標準轎車和若干護衛摩托,旁邊則是客用停車場,一樣有牽著警犬的警衛24小時巡邏守衛;花園的另一面有一座四層灰色小樓,里面住的是駐扎在元帥府的警衛隊和勤務隊。再往里走,是一條林蔭路,寬闊,筆直,兩側種著高大秀美的梧桐樹,這個季節還是光禿禿的,但是到了春天,就會開出那種迎風十里香滿路的大朵大朵的梧桐花——這種樹據說是江揚那位和太后是同班同學的祖母的最愛。這條路的東側是花圃,西側則是勤務兵和警衛們的訓練場,一年四季有年輕的士兵排著隊踢正步。林蔭路的盡頭是座美麗的花園,中間有個很大的池塘,里面種著許多荷花,養了很多魚,上面有曲曲折折的橋和小巧的亭子,江瀚韜年輕的時候喜歡在亭子里下棋,看魚,擺弄盆景,欣賞古物,偶爾還寫詩,不過這些年他實在太忙,幾乎再無閑暇做這樣閑情逸致的事情,只是每天早晚出門回家的時候,仍然忍不住自花園中穿過,隨便走一趟就算。至于江揚,他寧愿從旁邊徑直通過也懶得在花園里七拐八繞。這個花園雖然照顧得非常好,但是幾乎也只有江銘會花大把的時間在里面學琴或者畫畫,嗯,還有蘇朝宇,這家伙幾乎每次在元帥府小住的時候,都喜歡算計池塘里的魚、蓮蓬、甚至藕。江揚想起他那海藍色頭發的愛人,終于忍不住勾起嘴角,不由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池塘外的花廊原本不是很長,種的都是異種的藤蘿和葡萄。大概在江立八九歲的時候,有陣子忽然對園藝十分著迷,每天都花費大把的時間在花園里研究植物,異想天開的種植、扦插、或者試用新的培養方式,對于兒子的要求近乎苛刻的江瀚韜竟不僅不阻止,還時常親自指點和幫忙,最起碼也會把一樣精通園藝的秦月朗派過去盯著。就是在那段時間,這條花廊發展到了現在這樣幾乎繞了大半個池塘的規模,除了原來的藤蘿、葡萄,還新添了各種奇異的瓜果,光是南瓜就有七八種,有的果實重達十余斤,勤務兵們不得不用網兜加以固定,免得果子墜斷了藤蔓;有些小巧的觀賞品種則大小不過跟成人的拳頭類似,重不過半斤,掛在藤蔓上就像是一盞一盞橘紅色的燈;更有一種由江立和父親共同培植成功的異種,果實上部為金黃色,下部為蟹青色,永遠成雙成對并蒂雙生,十分嬌艷可愛,江立叫它作“朝暮”——當然那時候他們都還不認識后來徹底改變他們生命的蘇家兄弟,只是為古詩中那樣久長的情感動容。府里的工作人員也有喜歡的,多有要了種子回去種,可惜只要離開了元帥府,這種南瓜總是不能結出完美的雙色雙生果實,就算是在邊境基地的官舍也一樣。江揚一直想著果實成熟的季節要挑一對極好的給蘇朝宇,可是每年秋天,卻總是這樣那樣的事情,竟一直不能如愿。他這般想著,不由在花廊里多站了片刻,這時還是初春,剛種下的南瓜秧還沒有破土,藤蘿蔓上剛剛開始長出嫩嫩的花苞,大概等到他和蘇朝宇結婚的日子,紫藤花才會盛開,從外面望去,就像是一條紫色的瀑布,美得令人屏息。 父親和兒子(2) 這條路的盡頭就是江家住的樓房,地下有一個設施完備的小型健身房,江揚少年時幾乎每天都要在里面消磨至少四個小時的時間。地面建筑一共五層,一層和二層整體打通,用作客廳和餐廳,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改作宴會廳,華麗寬敞的廳堂足可以容納幾十人跳那種形式大于內容的宮廷舞。三層屬于江揚的父母,中間是江瀚韜的書房,此刻已經亮起了燈,顯然是在等著他上去。左側是臥室套房,不像被父母溺愛的江立和江銘,江揚幾乎沒怎么進去過,大概記得里面是看來十分低調簡約、實質上奢華極了的一間極大的臥室;江瀚韜書房的右側是他們夫妻專用的浴室,是套間,里面有幾乎可以游一下的大浴缸、木頭的蒸汽浴房之類的東西,江揚對那里極其熟悉完全是因為作勤務兵的那一年,他幾乎每天晚上都站在外間的更衣室里跟父親報告一天的心得——那真是一段不愉快極了的回憶,尤其是說到一半,勤務兵抓到泥猴似的的江立,一面用卡通瓶子的浴液和繡著小熊圖案的浴巾哄著,一面給他木拖鞋,把他吧唧吧唧地送進那面薄薄的竹簾子的時候,總有混合著焦躁和委屈的消極情緒不自主地往上冒,弄得維持冷靜、客觀和嚴密的邏輯變得非常困難,江揚花了很長時間才能完全控制自己,那以后,他幾乎就是個“神一樣的指揮官”了,直到遇到蘇朝宇。 真是奇妙歷程。 江揚走到花廊的盡頭,用力抬頭,四樓中間的那個套房屬于他,比左邊弟弟的房間、右邊meimei的房間都要大得多,房間也更豪華。外間是書房和影音室,四壁、天花板、地板,甚至窗簾和門都作了專業的隔音,就算是樓上跳踢踏舞,里面也是安安靜靜的,這個房間里一面墻是頂天立地的一排書架和碟架,另一面則是頂級的家用放映裝備和音響,地板總是擦得光可鑒人,角落里堆著一大堆靠墊,都洗的干干凈凈,嗅起來有陽光的味道。臥室的床大得驚人,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江揚躺在中間的話,無論用什么姿勢都不會碰到邊緣,這是當年為了練習柔術方便而特意定制的,很大、很結實、很硬。江揚不喜歡他的臥室,尤其對于他的床有種生理性的厭惡,雖然不至于失眠,但是成年以后,他下意識地盡量回避在這里睡覺,直到后來開始帶蘇朝宇回來,情況才有所改觀。再往上的五層是活動室、公用書房和客房,江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在五層接受他們人生中前十幾年的精英教育,江揚少年的時候很喜歡那個有玻璃鋼天頂的大活動室,每天午飯后,如果能有十分鐘的閑暇,躺在那里一棵大盆栽旁邊的逍遙椅里面小憩片刻,他就會覺得非常幸福了。江立也喜歡在那里看書,八歲以后干脆就把那里當成教室,又裝了架秋千,之前,大概住在那里的是梁麗征吧。 門口值班的哨兵已經給他敬禮,江揚客氣地還禮,然后走進去。這也是他對元帥府有陌生感和隔閡感的原因之一,警衛和勤務兵的人數遠超過家庭成員,幾乎每年都有人退伍有人入伍,他又很少回家,每次回來都是來來往往的生面孔,他又怎么能覺得親近和放松呢? 江揚在玄關換鞋,江家的每個成員都有自己的鞋柜,十幾歲的江銘正在叛逆的前期,她的柜門上貼滿了黑白貼紙,有一只蝴蝶似乎正從一個黑色的骷髏頭中飛出來,這個本來有點可怖的骷髏頭上面被江立別出心裁地添了一對圓圓的耳朵,底下還畫了朵傻乎乎的玫瑰花,于是就顯得非??蓯哿?。江立本人的鞋柜現在十分雜亂,那些由帝都最昂貴的匠人純手工制作的皮鞋橫七豎八地亂擺著,他個性比哥哥和meimei要激烈得多,從小到大都不允許勤務兵在他不在場的情況下替他整理東西或者清潔房間,這個自然也沒有人動,得以讓江揚窺見有心理醫生執照的高智商弟弟慌亂煩躁的心境——或許應該告訴蘇朝宇,或許他們四個人應該坐在一起談一談,江揚這樣想著,換好鞋順著樓梯走上去,敲響了父親書房那扇防爆防彈的門。 江瀚韜在書房的那張大櫻桃木書桌后面翻著一本硬皮燙金的書,與江揚記憶里的形象不太一樣,他的鼻梁上多了一副考究的玳??蜓坨R,鏡架上連著銀鏈,見到江揚進來,他就抬起頭,摘掉眼鏡,指對面的椅子:“坐,我們談談,兒子?!?/br> 江揚向前兩步,站在書桌前的保密距離以外,垂下眼睛回答:“是,長官?!蓖昝赖淖钣H密的下屬,然而不是兒子。 江瀚韜揚眉,他并不了解兒子這一路走來穿越十數年光陰之后所積聚的落寞與悲傷,他一廂情愿地認為即將走入婚姻殿堂的兒子應該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并且感激父親為爭取這一場婚禮付出的種種努力,可是江揚顯然并不這么想。 “好?!苯w下意識地坐直身子,雙手交疊呈金字塔形,手肘支在桌面上,“先說壞事,江立和蘇暮宇,程亦涵和慕昭白,這兩件你打算怎么處理?” 江揚保持目光低垂,借此掩飾瞬間的震驚和慌亂——不是沒有思想準備,眼前的父親出身世家,少年時在皇宮長大,后經喪父驟變,十六歲繼承江兆瑯元帥一手創立的邊境基地及數萬人的集團軍,這些年一路披荊斬棘,闖過了多少生死一線才有今天的一切,幾乎早已是火眼金睛,自以為足夠長大足夠成熟的孩子們在他的面前,實質上統統無所遁形。不過江揚還是很快就鎮靜下來,回答:“對不起長官,下官沒有過問屬下私人生活的習慣,更不會包辦干涉。至于江立的事,無論他還是當事的女主角梁麗征,從生理年齡或者心理年齡,都是成年人了,我不認為我或者其他任何人有權利強制改變他們的選擇?!?/br> 江瀚韜哼了一聲:“官話說的很好,推得很干凈,作為家人呢?” “唯有祝福,唯有尊重?!苯瓝P抬起頭,直視父親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作為蘇朝宇的愛人程亦涵的長官江立的哥哥,我希望他們都能幸福、我認為,您也應該考慮放手?!?/br> “年輕人總會覺得他們的愛無可替代,卻從來不肯承認父母的愛有同樣的價值?!苯w不掩飾自己的失望,“程非中年得子,又只有亦涵一個,盼望孫輩的心情更是我和凌易所不能及的,之前小寒和他的愛人回家見父母的時候,我已經給他打過預防針了,可惜他在這方面似乎過于遲鈍。我只是要告訴你,他不年輕了,你最好讓程亦涵妥善處理這個問題,不要傷了父母的心,愛人一生一世只有一個,難道父母就有備份嗎?” 父親與兒子(3) 每個字都像是針扎在江揚心里,父親所說的這些,他沒辦法撐開長官的保護傘替程亦涵抵擋,另一方面,父親又不光是在說程亦涵和程非,字字句句,說的都是蘇暮宇和江立,說的都是蘇朝宇,和他。如果是平日,江揚一定會退后半步,把頭埋得更低,抱歉似的回答:“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敝惖木渥?。過去二十年以上的時間,江瀚韜幾乎可以輕松地利用純語言的方式,迫使他最優秀的兒子按照他設定好的軌跡,一步一步達到預定的目標,從電影到軍隊,從海軍到陸軍,從飛豹小隊到邊境基地,江揚幾乎沒有組織過真正的、認真的反抗,但是今天有種莫名的力量驅使著他,江揚平生第一次說了任性的話:“父母沒有備份,但是兒子有,至少在這個家有?!?/br> 江瀚韜悚然抬頭,江揚昂頭直視父親的眼睛,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寂寞又悲涼的弧度:“每個人一輩子都會錯過無數一生一次,但是被迫錯過的傷口永遠不愈合?!?/br> 這話已經十分重了,江瀚韜知道他欠兒子的是永遠不能彌補的青少年時光,一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隔了片刻才嘆息:“好,程亦涵的事情我交給你辦,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跟程非談,他總不會不給我面子。不過江立和蘇暮宇么……江立的個性你是知道的,你真的覺得和他在一起的人,會幸福嗎?” 這回輪到江揚語塞了,江瀚韜接著說:“除了是蘇朝宇的弟弟以外,你對蘇暮宇又了解多少?那個孩子的眼睛里有故事,相信我,江立不是能給他幸福的人,你和我一樣清楚,江立一直被我溺愛,順風順水這些年,他太任性,不懂得如何珍惜他所擁有的,他的高智商讓他過于自信,相信自己可以用同樣的生命經歷旁人數倍的精彩,他沒有能力定下來專心致志愛一個人,他也不相信世界上會有他處理不好的難題,哪怕在他根本一無所知的情感領域?!?/br> 江揚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內心沉了幾分,卻繼續負隅頑抗:“江立會長大的,我和蘇朝宇……也會幫他了解……” 江瀚韜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精光乍現,仿佛一下子扎進了江揚的心里,他勾起嘴角,搖搖手指,高深莫測地說:“你幫不了他,蘇朝宇卻可以。但是這是不能的,你明白嗎?” 江揚的心跳停了一拍,他不愿意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只是固執地強調:“那是他和蘇暮宇的人生,任何人都不應該以愛為名,強制干涉?!?/br> 江瀚韜用絲絨的眼鏡布擦了擦眼鏡,又戴回鼻梁上,透過鏡片,那雙銳利的琥珀色眼睛看起來不像平時那樣犀利懾人,甚至讓人有種溫暖的錯覺,盡管江揚百分之二百的確定,只要父親愿意,他可以在一分鐘之內,就把兒子罵得哭都哭不出來,就像迪卡斯前線、或者以往二十年里的任何一次。 江瀚韜卻只是嘆了口氣,他刻意回避繼續談蘇暮宇,而是把桌上一摞很厚的文件夾都推給江揚,開始跟他談婚禮的細節,從金馬車的巡游路線開始,到皇宮的祝福儀式,從禮服的套數、樣式到當天致辭稿的撰寫,密密麻麻的時間表看的人頭暈,江揚莫名煩躁,他忍不住說:“蘇朝宇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我想他可能不能承受這樣繁瑣的儀式,事實上,我們只需要低調地注冊和真心實意的祝福,希望您能理解?!?/br> 這話說得實在是不知好歹又不識得大體,連任性極了的江立都不會敢把這樣的話當著父親的面說出口,以至于江瀚韜一時愣住了,眼睛里都是難以置信,他頓了一下,身體靠進扶手椅,一只手敲著桌面:“這不可能,我還要告訴你,江立和梁麗征未婚生女的事我們不預備公開,等你們結婚以后,就會把他們的‘小意外’過繼給你和蘇朝宇。但是你不用擔心,我和你mama會負責養育和教育她,不會給你們的生活增加額外的負擔?!?/br> 江揚氣得咬嘴唇,他真想像蘇朝宇那樣肆無忌憚地發泄自己的情緒——起碼先把這里的落地燈踹幾個再說,可是他畢竟不能,他捏緊了拳頭,側過頭不看父親,深深吸了口氣:“這是家事,我必須和蘇朝宇商量之后才能決定?!?/br> “蘇朝宇比你想的要通情達理,他不會……” “他不會反對不代表我有權利替他做決定,我不是您,長官!”江揚向前跨了一步,雙手撐在那張櫻桃木的大書桌上,居高臨下用一種逼視的眼神瞪著江瀚韜,他一點也不像是基地那個永遠冷靜泰然的軍官了,從某種角度看來,他更像是十幾年前那個表面沉默內心叛逆的少年,“我比您想象的更懂得這樣的家族賦予我的不能退避的責任,所以我從來沒有抱怨過超出年齡和能力的功課;我比您想想的更清楚生命的重量和責任,所以我從不后悔遵從您的意愿在這條路上一直一直走下去;我能理解您的每個決定,包括讓我帶著我最愛的人去送死。您從來不試圖跟我商量您所做的決定,下官只有遵從的權利而已,但是請您記住,我姓江,我的生命是您所賦予,所以我可以坦然接受這一切,但是蘇朝宇不一樣。他是我最愛的人和最愛我的人,但是這不代表他是我的附屬品,他是這天地間最真最自由的生命,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那樣對待他,希望您也可以理解?!?/br> 每個字都像是子彈,攜著太多年的恩怨一顆一顆砸在江瀚韜的心里,他覺得疼,疼得撕心裂肺無法呼吸,可是殘存的理智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這些年自己親手種下的因,一點一點,做父親的習慣把自認為最適合的最好的東西塞給兒子,卻不知道過于沉重的責任早把兒子稚嫩的肩膀磨出了血痂,這么多年,彼此都已經太習慣這樣痛苦的磨合方式,都刻意忽略了那種不完美——其實不是不知道那個小小的落寞少年始終就在那里,靜靜地觀望著這個家里所有與他無關的溫情,而是不敢去想不敢去看,只怕自己的柔軟會誤了他的一生,于是就這樣,強迫他一日十年的長大,強迫他放棄愛好、放棄天真,成長為像父親那樣的大人,從某種意義上講,如果沒有蘇朝宇,也許兒子的一生,已經被徹底毀掉。 江揚畢竟是那個神一樣的指揮官,他既然終于將心理最壓抑的消極情感釋放出來,整個人很快就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和敏銳,他注意到父親眼睛瞧著他的眼神十分復雜,有歉疚有無奈,有憐惜有寵愛,這樣的待遇他從未試過,脊背上的汗毛都要被看得立起來了,驚覺自己還用拳頭撐著父親的辦公桌,于是趕緊放手,就要往后撤,沒想到卻被父親緊緊按住了腕子,江瀚韜悵然地嘆氣,另一只手把剛剛一直在看的那本燙金硬皮書遞給了江揚:“我沒辦法向你道歉或者給你任何實質的補償,這個算是個小小的道歉禮物,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br> P.S. 有時候吵架不是壞事,江揚需要,江揚他爸也需要。 都要結婚了,再不吵,來不及了。 父親與兒子(4) 江揚疑惑地在皮椅上坐下,驚訝地發現這本書的燙金封皮上用凸起的花體印著他的名字,他翻開,發現這是一本詳細極了的成長日記,記錄了江揚出生9個月到12個月的一段時光。每天一頁,除了父親親筆的記錄以外,往往還會有照片或者聲音的記錄,夾著書簽的那一頁是這樣寫的:“356年10月19日,兒子第一次叫了‘爸爸’,清楚極了,天哪,他還不到11個月!”下面附有微型電子錄音器,只要按一下那個心形的按鈕,就可以聽見江揚奶聲奶氣的聲音,一聲一聲叫著:“爸爸”。 一時間,這個因為保密要求而高度隔音的房間里安靜極了,只有牙牙學語的幼童一聲一聲叫著“爸爸”,江瀚韜瞧著他微笑:“其實每天我都可以聽見你叫‘爸爸’,但是我想聽現場版,真的?!?/br> 江揚能指揮千軍萬馬的手指微微顫抖,他瞧著那些嬰兒無拘無束的笑容和父親挺拔飄逸的鋼筆字,一顆心跳得狂亂而無所措。江瀚韜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從正面擁住了他最倔強的兒子:“你是獨一無二的,從來沒有備份,從出生到十六歲,每一天都有這樣的記錄,江立和江銘都沒有。我知道你的許多事許多心情,卻忽略了更多的東西,不能體會你的辛苦和委屈,忘了用父親的心去愛你,兒子,對不起?!?/br> 江揚咬緊嘴唇,卻有眼淚在眼圈里轉。他覺得丟臉極了,哭泣是一向為父親所不齒、為自己所鄙視的行為。他已經長到足夠大、足夠強,在他小的時候,經?;孟胫@一天的到來。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可以所向披靡,再無畏懼,然而在這樣一份記錄面前,江揚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用怎樣的表情看父親?;蛟S他應該生硬地說“謝謝您,長官”,但是情感和理智終于在此時統一了戰線,他抬頭看見父親的眼淚和笑容,僵硬的背終于松弛下來,江瀚韜終于聽見了那聲久違的“爸爸”。不為了任何公事上的予所予求,只為了這多年錯過的時光,種種遺憾落寞和辛酸痛苦,他放開兒子,一只手從抽屜里又拿出一個寶藍色的緞面盒子遞給江揚:“前年收的,還算不錯,這才是結婚禮物?!?/br> 彈開盒蓋,兩枚方形的美鉆璀璨奪目,左邊的色如琥珀,右邊的海樣純藍,都是一樣大小,一樣純凈無暇,江揚不是很懂珠寶,卻知道這樣一對極品彩鉆就算是皇帝的庫房里也不會有第二對,何況這盒子里裝的并不僅僅是兩塊漂亮昂貴的石頭,而是父親毫無保留的祝福,這足可以讓他從手心,一直暖到到心間。 準備好的狠話,更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江瀚韜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卻不追問,只是給他倒了杯茶,江揚一點也不想破壞這一刻淡淡的溫馨,可是他答應了和蘇朝宇搬出去住,于是醞釀了半天才說:“結婚這件事,并不是為了儀式或者證書,我想和蘇朝宇成家?!?/br> 江瀚韜早已料到,他點頭應允,并說:“我本來物色了兩處房子,只等你們回來看了就可以決定,但是現在,我忽然改變主意了?!?/br> 江揚眉頭微凝,隨即就明白了:“您是擔心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