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英豪_分節閱讀_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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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誠不慌不忙地挑起食指,推子彈入膛,清脆的響聲讓波塞冬憑空一震。 呼吸聲會在一片冷酷的風聲里變得格外清晰,蘇暮宇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他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喘息破碎在風里,用一種極其無情的速度,但是有一個瞬間,他還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恐懼。事情變化太快太復雜,蘇暮宇想,他現在最愿意做的就是撲進蘇朝宇的懷里,用小時候最常用的口氣說quot;哥,我們回去吧quot;,但是充滿血腥氣息的海神殿階上,對峙兩方的命運環環相扣,任何一點疏漏都會把本來就夠殘酷的現實折騰得讓人更加難以接受。蘇暮宇緩慢抬手捋了捋自己海藍色的長發──發梢上全是雪珠──對面雪壁突然倒塌,山谷間的寒風一時間失去了防線,卷起積雪直直撲向海神殿。以往的冬日里,太陽高懸的時候,殿階上都會溫暖如春,有一種沈甸甸的安全感。蘇暮宇輕輕一嘆:那種感覺早就注定不可再得,而且自己也再不是那個可以搶雞翅、可以耍賴的蘇暮宇,很多事情都要一肩挑起,然後一身承擔。 但是,誰來鼓勵我撐下去呢?蘇暮宇苦笑著望著萬飛那結了血塊的尸體,昂起頭來,用盡可能平和的口氣說:quot;我要怎麼換回蘇朝宇?既然你已經徹底輸掉了,不妨用他做最後一筆生意。quot;波塞冬的眸子里有冰霜:quot;當著你哥哥的面,伺候我一次。我滿意了,你就帶著你哥哥滾,滾得遠遠的,不要讓我找到你。quot; 驚變 張誠的喉間一動,波塞冬卻恰到好處地感應到了:quot;你!quot;他微微側頭,挑眉怒斥,quot;叛骨!你指尖一動,我立刻讓蘇朝宇腦袋開花。quot; quot;張誠,你冷靜。quot;蘇暮宇把經過保養後白皙修長的手指放在領口的扣子上,一擰,牛角的長扣柔柔地彈開,露出了貼身的兔絨夾衣。quot;不就是伺候他麼,你也看著──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邊的。quot; 所有的嘍羅們都低下頭去,盡管膝蓋哆嗦到不能穩立,卻沒有任何人敢拔腿逃走。這是小行星撞地球的恐懼,是兩敗俱傷的血拼,而他們,則是注定要陪葬的。這種時候,他們只能顧及到不要讓寒風吹裂了臉上本來就僵住的皮膚,只能祈禱兩方的爭執拖延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而蘇暮宇不這麼想。他很快就解開了長大衣的全部十顆扣子,一撩兩襟,線條分明的肩輕縮,整個身體的傲人比例和完美弧度就暴露在風里了。他笑了,笑的眼睛都彎起來,帶著誘人的光彩,手指在胸前一劃便解開了兔絨夾衣的拉鏈。 quot;暮宇......quot;蘇朝宇哽咽的聲音傳出來。意外地,他沒有被波塞冬打斷,因而飛速說下去,quot;不要這樣,暮宇......quot; quot;哥,quot;始終微笑的蘇暮宇緩緩蹲下身子,然後盤腿坐在冰冷的地面,quot;你不必看。伺候他,我做了十四年,駕輕就熟。忍了十四年,再來一次何妨?quot;他驕傲的聲音忽然軟下去,quot;這是我最徹底的軟弱,哥。quot; 蘇朝宇只能拼命調整眼球的角度才勉強看到蘇暮宇舒展了雙腿開始解長筒皮靴上的銀簪扣:quot;對不起,暮宇,對不起......quot;他的聲音淹沒在靴子脫離棉襪時發出的輕微quot;噗quot;聲里,聽見靴底輕磕地磚,蘇朝宇只能看見蘇暮宇站了起來──大約拎著自己的靴子吧──只穿了棉襪的兩腳因為寒冷而不自然地縮了縮。 多天沒有食睡,半碗米粥只是不至於讓自己虛脫而亡,江揚覺得口干舌燥。他已經用緩慢但是靜絕的動作將佩槍拿出來,只是沒有找到任何雜音作為掩護來上膛。他難以想象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情。盡管從小到大,江揚都是作為指揮者被培養的,這使得他能夠輕易控制一些事情,并且養成了主動控制別人的習慣。而現在,被動地站在這里目睹一切發生,簡直和自己歷來果敢的作風完全違背。他記得自己執行過的特殊任務,在整個警衛隊完全沒轍的情況下,他接到指揮官的命令,出手先擊中臥底同事的致命處,然後在敵方嘩然的一秒內果決地干掉了匪首。但是他現在做不到??匆娔莻€海藍色頭發的人以極其難受的姿勢跪在地面,體味到自己強行接駁好的肩胛發出攝人的疼痛,感受到後背的冷汗在衣物上結了薄冰,他知道,那只因為饑餓、疲憊而不被控制地感到無力地右手肯定無法做到準確擊斃波塞冬而不造成任何形式的遺憾──根深蒂固的精英教育和家國榮譽感也不能抵擋摯愛就在槍口下的深刻心痛,江揚飛速思考,仔細衡量著各方利弊,希望自己能夠做出最適時宜的判斷。 蘇暮宇沖著張誠無奈地聳了聳肩膀:quot;拜托,請不要用這麼憐憫的目光看著我,我不值得。quot;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順手把自己的靴子分別扔了出去。 波塞冬本想說點什麼,卻被身後一陣驚叫和躁動嚇住?;仡^的瞬間,他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似曾相識的大衣朝自己沖過來,張誠飛也似地掉轉了槍口,於是波塞冬便毫不猶豫地對準大衣的心口處扣響扳機。誰知道手腕處一陣鈍痛,槍口被忽然而至的有力手指死死攥住,子彈射中了殿外懸梁,悶聲落地。 根本沒有時間反應為什麼站在身邊的一個嘍羅會用如此優秀的擒拿術,波塞冬的右臂中了一槍的同時,那個人的腿又踢出了詭異的角度,狠狠踹在了他的胸骨上,而背後的蘇朝宇則穩、準、狠地勒住了他的喉管──quot;要活的!quot;一個鎮定而充滿雄渾氣的聲音大吼的同時,蘇朝宇已經卸掉了波塞冬正奮力試圖射出第二發子彈的武器。 那個瞬間,江揚確定自己跟蘇朝宇有精確而表明含義的對視,他分明看見了海藍色眼眸里刻骨的仇恨,被結了薄冰的冷汗和血水凝成一縷縷的發絲下面,蘇朝宇發紅的眼球只在江揚的面頰上停留了一秒。 不會放過他......蘇朝宇的心自言自語:是他,搶走了暮宇無法挽回的十四年,也是他,讓暮宇經歷了這輩子最不堪的事情!如果他活著,暮宇今後會永遠被quot;海神殿quot;三個字籠罩。這些念頭只一閃,甚至在江揚交換眼神以前,蘇朝宇就已經下了決定。 江揚到底晚了半步。脊骨骨節錯位的聲響在張誠射殺其他嘍羅的、有節奏的槍響里格外刺耳,蘇朝宇奮力站穩身體,肩胛抵住波塞冬的後腦勺,右臂死死箍住他的喉管,肘一挑。陸戰精英賽里,這個可以瞬間致死的動作是列為絕對禁區的,哪怕是它的預備動作都會被立刻叫停,但是現實里,沒有人攔得住。 最後一個嘍羅貼著雪白的積雪堆滑下去,後心口的血口汩汩涌著冒熱氣的紅色液體。波塞冬失神的眸子里最後一抹精光褪去,抽搐到扭曲的身體從蘇朝宇堅實的臂肘之間軟下去,無聲攤倒在地面。江揚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攥成拳頭的雙手青筋畢露,頭腦里轟然響作一片。 P.S. quot;高大的身影quot;是誰?競猜!今晚揭密...... 那個,今晚還放一章哦,大家請期待~~~別問原因啊,hoho...... 死寂 quot;貝蒂,好樣的。quot;蘇暮宇蹲下去撫摸了剛從殿外懸梁上跳下來的小猴子的頭頂──它被萬飛集訓了三天,知道要在扔靴子的暗號以後,用人所不能及的動作掛著大衣沖過懸梁──并且把拴在它身上的那件屬於萬飛的長大衣解下來。 quot;抱我,好麼?quot;他說著,卻不理睬貝蒂驚嚇後哆哆嗦嗦的眼神,自顧將那件被諸多射擊高手打穿的萬飛的大衣緊緊裹在身上,quot;我想要你抱著我。quot; 江揚幾步搶過來,波塞冬的瞳孔已經開始散開。帝國少將掄起右臂狠狠出手,蘇朝宇立刻被打得一趔趄,膝下一軟就摔在地下。quot;怎麼可以......quot;江揚的聲音梗在喉嚨里,被牽動肩頭肌rou而引起的劇痛打斷了。 張誠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把槍口在衣服上輕輕蹭干凈,抬頭的時候,蘇暮宇已經撿起一把散落的鋼刀走過來。江揚忍痛飛身攔在張誠面前,字字鏗鏘:quot;這是我的人。quot; 蘇暮宇并沒有停下腳步,被一巴掌震到頭疼的蘇朝宇也有一瞬間的失神。 quot;對不起。quot;張誠毫無感情地聲音這樣說,仿佛對自己,仿佛對江揚,仿佛對蘇暮宇,也仿佛對著空氣,quot;我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quot; 海神殿的最後一聲槍響結束了狙擊精英的生命。盡管用左手,盡管是毀滅性的自我射擊,張誠卻保持了一個帝國軍人良好的作風,用最為果斷和大無畏的方式將兩分鍾前還混亂不堪的局面徹底理清。 卷著散雪珠和血腥味的寒風吹起了蘇暮宇身上裹著的萬飛的長袍,依舊站立著的人只剩下海藍色頭發的雙胞胎兄弟和帝國少將江揚。奇怪的是,三人并沒有任何眼神和心靈的交換,只是各自佇立於詭異的靜謐中,奮力呼吸,仿佛停止一秒就會窒息而死一樣。 清脆的耳光聲在打破了死寂後迎來了新的死寂。江揚身子一晃,面頰上只留下淡淡的手印,而大幅度顫抖著的暮宇、笑起來眼睛會彎彎的很好看的暮宇,跪在地上,眼淚落進地面尚有體溫的血洼中。 半下午的太陽換了一個偏低的角度,光線也意外柔和起來。因為驟然失去了雪壁的防護,高聳的海神殿臺階上豁然燦爛。三個長長的身影如同碑文般清晰,蓋住了地面蔓延的深深淺淺的血色,仿佛是黑夜提前降臨的碎片,慢慢擴大,最終凝成深濃的死寂。 蘇暮宇的手臂把蘇朝宇攔在飛機艙門外,一臉堅決:quot;他不行。quot; quot;暮宇......quot;蘇朝宇肩上扛著張誠的尸體,勉強抬頭的時候,看見江揚已經帶著波塞冬的尸體鉆進機艙里,quot;他并非你想的那樣,給我十分鍾,我解釋給你聽,好麼?quot; quot;沒有十分鍾了!quot;飛行員從機艙里探出頭大聲呵斥,quot;磨磨蹭蹭!通訊中樞都毀了,沒法聯絡地面!付我的租金高也不行,我還有正經班次要飛,你們快點!quot; 蘇暮宇的藍眼睛在張誠的尸體上瞥了一眼,便一言不發地鉆進機艙後部的廚房里去了。江揚已經系好了安全帶,正在把隨手撿來的兔皮坎肩裹在受傷的左肩上。蘇朝宇把正在慢慢僵硬的張誠的尸體放在波塞冬身邊的瞬間,飛機開始滑翔;當他蹲在江揚身邊說話的時候,蘇暮宇提前租來的隱形小客機已經直沖云霄。 quot;這就回去了,江揚,堅持一下。quot;蘇朝宇緊緊握住江揚的左手,用力一攥。 江揚沒有說話,只是回以一個抱歉形式的微笑。許久,他才在安全帶過緊的束縛里掙扎了幾下身子,聲音里帶著輕微地顫抖,輕聲說:quot;我想擁抱你,朝宇。quot;他看著對方高高腫起的半邊臉,滿目愧疚:quot;我太沖動了,朝宇??赡阋膊粦?.....quot; 蘇朝宇忽然欣然一笑,撐起身體,不顧衣裝襤褸、渾身傷痕,摟住了江揚的脖子,仔仔細細吻著他因為幾日斷食而變得突出的鎖骨。他的嘴角因為腫脹和流血而發燙,皮膚上有汗漬,咸澀,也不似平日那般順滑,但是蘇朝宇吻得專注投入,并不在意,用沈默的方式表達劫後余生的後怕和狂喜。 quot;沒想到,我們還活著。quot;江揚的聲音在漸漸恢復鎮定,右手卻不自然地撫摸著蘇朝宇已經打縷的頭發,quot;可是波塞冬......這事兒沒完呢,蘇朝宇上尉。quot; quot;是,長官。quot;蘇朝宇的唇吻上了江揚的面頰,quot;回到了首都,隨便你罰。quot;說著,兩片溫暖濕潤的唇便移向江揚略顯蒼白、甚至暴起干皮的唇上,quot;只是我再經不起任何失去,暮宇也一樣。我不能讓一個恐怖分子再次毀掉暮宇的生活──你知道,他如果活著......quot; quot;他就是波塞冬,唯一一個波塞冬。quot;江揚說得緩慢而清晰,quot;蘇暮宇永遠是受害者,跟海神殿權力層沒有任何關系。quot; 蘇朝宇驚呆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向來公正的指揮官會在沒有回到首都、甚至挨了弟弟一巴掌後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意味著,江揚要在軍部會議上把蘇暮宇的身份完全隱藏,這個秘密將要從他身上開始,一直延續到所有人都忘記了還有海神殿這回事。這種完全違背其作風的事情讓情人感到吃驚,蘇朝宇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看看自己的弟弟,對方卻陰沈著臉蜷在座椅里,機械地撫摸著膝上的小獼猴。 quot;暮宇并沒有自愿來海神殿,事實證明,自從他做波塞冬的五年來,沒有任何一起恐怖襲擊來自他指使。這件事情今後不要再提,我不想再看見任何人背著相關的包袱痛苦一生。quot;江揚一口氣說完,沒有給蘇朝宇任何接過話茬的機會就又開口:quot;有熱水麼?我想喝一口。quot; 高空的歸宿 僅僅是蘇朝宇找到純凈水、斟了一杯的瞬間,江揚已經吐得撕心裂肺。胃里沒有任何食物,大口的胃液參雜著血絲翻上來,卻全部折進椅背上備好的垃圾袋中。江揚鎮定地握住袋子口,吐完兩次後,竟再也支撐不住,沈沈地摔回椅子里。 蘇朝宇慌了神,抱起江揚為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透過不算厚實的衣物,蘇朝宇的指尖摸到,琥珀色眼眸的情人的身體,在這樣一個寒冬里,發出不真實的熱度,而這帶著危險信號的熱度正肆意從胸口向上爬升著。quot;江揚......quot;他用指尖冰著對方的面頰,quot;很快,我們很快就會降落,我們就要回家了。quot; 江揚努力呼吸著,花去十秒平復情緒,開口的時候卻還是抑制不住聲音的微弱:quot;呼叫這個號碼......quot;他抓過椅背上簡陋的圓珠筆,把一行數字寫在蘇朝宇手背上,又寫了幾個需要頭腦轉譯一次的單詞密碼,quot;告訴他們,我們要降落,機上所有人員沒有身份,只有命令。還有......quot;看著蘇朝宇已經用唇形和自己的眼神核對了密碼的真實含義,江揚有氣無力地補充了一句,quot;降落區準備醫護車。quot; 蘇朝宇轉身的瞬間,忽然覺得身後的氣流快要將自己吸出去,機身莫明其妙地晃動了一下。他回頭的時候,只看見蘇暮宇死死拽住安全扶手,衣衫被瘋狂的氣流鼓起來。蘇暮宇輕摁按鈕,機門慢慢閉合後,他便從容地走到座位上,雙手捧著橙汁啜了一口。 蘇朝宇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是狐疑地看著自己的親弟弟撫摸著正在啃餅干的貝蒂的腦袋。quot;對不起,哥。quot;蘇暮宇在蘇朝宇要走向駕駛艙的時候輕輕地說,quot;對不起,我無法忍受。quot;海藍色的眸子一炸,蘇朝宇恍然發現,原本僵挺在波塞冬和萬飛身邊的那具張誠的尸體早已經不見了──他身子一震,沖到最近的舷窗邊,只能看見白而密的云霧氣罩住了廣袤的、隱約可見的沙漠,有零星閃過的蒼鷹豎起翎毛,滑翔在萬里高空。 剩下的旅程里,蘇朝宇始終沒有和蘇暮宇說任何一個字。張誠半夜里站在地牢月光下行軍禮的樣子,仿佛魂魘一般時刻纏繞在眼前。江揚昏昏沈沈地睡在椅子里,很難想象,這個曾經開過戰斗機的人居然會在飛機偶然的晃動後吐得昏天黑地,可見體內的平衡指數已經降到了極低的標準。蘇暮宇抱著貝蒂蜷坐在座位上,接二連三地灌著白開水,中途接聽了幾個電話,弄得本來就不算專業的飛行員在駕駛室里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