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云夢譚_分節閱讀_37
顧翼走到畫架前,向同學們鞠了個躬,畢恭畢敬地對孟想說:“老師,請把我畫漂亮些哦?!?/br> 他這話有悖繪畫理念,孟想一本正經說明:“素描是繪畫的基礎,用來幫助學畫者提高觀察景物的能力,鍛煉眼、腦、手的協調性,所以要求準確真實,對象是什么樣就得畫成什么樣,按主觀意愿美化就失去意義了?!?/br> 顧翼笑道:“我知道啊,正因為怕老師不客觀才特意提醒嘛,要是畫出來不漂亮就不是我了?!?/br> 他調戲自夸雙管齊下,惹出一片哈哈聲,看學員們的表情,似乎都覺得這個俊美開朗的青年既活潑又可愛,孟想已熟悉他的小狐貍精德性,忍笑讓他坐好,拿起鉛筆作畫。他有十幾年的美術功底,畫個人體素描小菜一碟,只花了二十分鐘便一揮而就,畫像和顧翼本人不差分毫,神氣躍然紙上栩栩欲活,同黑白照片無異。 眾人贊嘆心折,紛紛聚攏觀看,不住口地說:“すばらしい(好厲害)”,得到學生們認可,孟想也很歡喜,擺好石膏像,拍手為號說:“下面是正式的繪畫時間,請大家回到座位上去,拿起你們的筆,從各自的角度臨摹這座雕像,有不懂的地方隨時提問,我會去你們的身邊解答?!?/br> 學員應聲而從,大江先生正聚精會神觀賞孟想的畫作,最后一個返回座位,與孟想照面時恭敬地哈了哈腰。以往見面都是孟想給他行禮,這會兒陡然反轉,難免不自在,趕忙鞠躬還禮,抬頭看見顧翼抿著嘴對他笑,方醒悟自己失態了。 課間時分,教務主任領他去辦公室和同事們見面,特地把他剛剛在課堂上畫的素描帶過去展示,學校的美術科共有素描、油畫、水彩、版畫四個班,相應的教師也有四位,教油畫的是位白頭發的老太太,版畫老師是個留絡腮胡子的胖大叔,水彩班的老師最年輕,名叫小宮和之,是與水木茂屬性接近的文秀青年,年齡看來也相仿,一報師門,竟然也是多摩美大的畢業生,比孟想高兩屆,按習俗,孟想得尊稱他“小宮學長”。 日本人喜歡有真才實學的人,那兩個老前輩看過孟想的作品后便知他有兩把刷子,態度甚為和氣,只有小宮一直緊盯著畫紙不釋眼,炙熱的視線幾乎在上面燒出兩個洞來。顧翼瞅著不對勁,以為他在畫中發現重大缺陷,踧踖地上前搭訕。 “小宮學長,我已經好幾年沒正經畫過畫,技術都生疏了,以后還請多多指教?!?/br> 小宮連忙收起火辣辣的眼神,客氣道:“你太過謙了,畫得很好,看得出下過一番苦功夫,基礎很扎實。不過……” 孟想已做好準備虛心受教,卻聽到意想之外的信息。 “不過這畫里的模特很眼熟啊,我好像認識?!?/br> 孟想詫異,見他深入詢問,如實說:“他這是我班里一位旁聽生,也是我的朋友?!?/br> 小宮即刻喜上眉梢地請求他領自己去看一看,孟想猜他說不定真是顧翼的熟人,帶他來到教室,顧翼正和幾個老太太聊天,聽他呼喚,歡快地跑過來,當看清站在他身后的小宮時,一片陰云突然飛過他的臉頰,遮蔽了陽光。 “顧翼,這位是我在多摩美大的學長小宮和之先生,他看了你的畫像,說好像跟你認識?!?/br> 小宮不等顧翼吭聲,熱情地靠前問好:“Tsubasa醬,沒想到能在這兒見面,真令人高興啊?!?/br> 他急吼吼要和顧翼握手,神采飛揚的樣子活像邂逅偶像的腦殘粉,顧翼不得已伸手,笑得極為勉強,誰知小宮抓住他的手就不愿松開,羅里吧嗦說了一堆抒發喜悅之情的廢話,顧翼的臉色漸漸生硬,幾次暗示未果,終于用力抽回手,假笑道:“不好意思,我待會兒有個約會,得走了。孟桑,麻煩你來一下,走之前我還想拜托一件事?!?/br> 他甩開小宮,拉著孟想來到安全通道,氣呼呼問他是怎么認識小宮的。 孟想也是滿腹疑云,說:“他是這里的水彩老師,剛才教務主任帶我去見同事我才認識的?!?,緊接著反問:“你又是怎么認識他的?我看他對你熱情得很不正常呀,難道也是你店里的客人?” 顧翼懊惱嘆氣:“你也不笨嘛,一下子就能猜出來,他呀,就是個變態!” 保險起見,他四顧查看一回,湊到孟想耳邊解說。那小宮是半年前纏上他的,當時他跑到紫陽花酒吧,指名要顧翼服務,點了一堆酒水菜肴又不吃,全程干坐著聽顧翼講話,這古怪的經歷重復了若干次,有一天他突然拿出一條手鏈向顧翼表白,希望能和他交往。顧翼見過的追求者數不勝數,倒不奇怪他的態度,只納悶他為什么送一條女式鏈子給自己,聽了小宮隨后的解釋差點暈菜。 “他說他是個御宅族,和一個仿真的SD萌娘生活了7年,每天給它梳頭換衣,還帶出去散步逛街,當成女朋友照料。后來他偶然在街上看見我,覺得我和家里的娃娃長得一模一樣,對我一見鐘情,認為這是天賜的緣分,千方百計查到我的下落,每天都到紫陽花來軟磨硬泡,非要我答應做他的戀人。我被他纏得超火大,要不是怕影響mama桑做生意,早翻臉揍人了?!?/br> 日本御宅族戀物癖眾多,和充氣娃娃過日子的男人絕非個數,孟想見識過真正的變態殺手,再看小宮這種小兒科只覺滑稽,不禁湊趣:“這不是《電車男》的情節嗎?這么說你是愛馬仕小姐?哈哈哈,真搞笑?!?/br> 顧翼聽了來氣,以往孟想見他瞇起眼睛就是放電,這時才知道還能作為抗議使用,感覺倒是別樣的可愛,忍不住哄:“好了,我不笑話你了,反正紫陽花那邊的工作也干不長了,以后他再來sao擾你就狠狠修理他,打不過我來幫忙?!?/br> 得他安慰顧翼立刻眉開眼笑,乖巧地說:“那樣太麻煩啦,以后躲遠點就是了,這個學校我也不會再來了,今天就把一年份的加油都給你吧?!?/br> 說完抱住孟想獻吻,孟想沒留神被他偷襲得手,慌張后退,踩到下一級臺階,二人的身高差顛倒過來,顧翼順勢按住他的后腦勺,深深壓住他的嘴唇,不肯離去。孟想原是要躲的,但那熱烈的吻轉眼像電流拍擊全身,釋放出蓬勃的能量,血液里的化學元素開始瘋狂吞噬意志力,腦中一片火熱,不久反客為主地摟住顧翼的腰背,兩條舌頭互不相讓地交纏在一起,共同體驗窒息的快感,將這份瘋狂延續到上課鈴敲響。 第25章 床替 本周末《菊之亂》將完成最后的拍攝, 關鍵時刻卻傳來一個好壞難分的消息——主役攻中島寬周三夜行時遭遇車禍, 右小腿脛骨粉碎性骨折,已入院接受手術, 醫生說至少得打兩個月石膏,目前必須臥床靜養, 日常生活尚且不能自理,拍片更是妄想, 最后一場重中之重的床戲被迫擱淺。 聽到奧斯卡在電話那邊呼天搶地地發牢sao,孟想腦袋腫大了一倍,離公司規定的制作期限只剩半個月不到,再找演員頂替肯定來不及,而且一旦更換演員前期拍過的膠片勢必作廢,劇組也拿不出經費重拍, 想來想去都是死路,這部片子估計難以問世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古人誠不欺我。 然而奧斯卡是個敢與天公叫板的人, 他動用他那矜奇立異的腦回路連夜想出一條江心補漏的妙計,第二天下午約上孟想,風風火火趕到中島寬就診的醫院。 “孟桑,我, 前田大河,在國內電影界闖蕩七年,從沒卑躬屈膝地求過誰,但是這次我遇到了從業以來最大的危機, 并不是指前途和事業,而是針對我的夢想。記得第一次吃飯時我就跟你說過,《菊之亂》這部片子對我有特殊意義,我拼了命也要好好完成。上帝體諒我的苦心,把你們這些優秀的伙伴賜給我了,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perfect,可是成功注定要伴隨挫折,當勝利在望之際,我們的頂梁柱中島先生居然出了車禍,這簡直就是an unforeseen disaster,Ihelp but feel sad……” 奧斯卡站在醫院走廊上慷慨激昂地宣泄悶怨,很快熱淚盈眶,豬鬃般粗壯的假睫毛融化了,在厚厚的粉底上沖出兩條黑河。孟想不知所措,只好不斷遞紙巾給他,一面胡亂開導,奧斯卡狠狠擤了把鼻涕,不屈不撓說道:“你不用為我擔心,我這個人非常strong,立定目標一往無前,evenitMount Qomolangmastop me.但是這次,我無法獨立闖過難關了,必須得到一個人的幫助,只有他能拯救我們的劇組?!?/br> 看他做少女祈禱狀,孟想忍不住伸手去撓背上的雞皮疙瘩,囧笑:“那么這個人是誰呢?需要我和您一塊兒去求助嗎?” 奧斯卡迅速擦干眼淚,一連退后幾十步,突然抬腿朝孟想狂奔,在奔跑過程中跪倒,利用慣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滑行到他跟前。孟想嚇得一蹦三尺,定睛見他龜爬在腳邊,眨眼反應過來,這是日本人花式跪拜之一的“滑行土下座”,其驚人的誠意預示著即將提出的請求也是“上山打虎,下海擒龍”般艱巨。 他直覺前方有大坑,戒慎后退,慌惚地問:“前田先生,您這是做什么呀?快起來,我實在當不起這樣的大禮啊?!?/br> 奧斯卡以額貼地大聲說起敬語:“孟桑,我說的救世主就是您,請您務必答應做中島先生的替身,代替他演完最后一場戲,拜托!” 他這一聲吼直如雷轟頂陽,電擊天靈,再帶出一場亂石冰雹,打得孟想兩眼一抹黑,分不清東南西北。 媽!賣!批!這么挨球的話他咋個想得出來哦!老子GV男優都不想當,還喊老子當GV男優的替身,專門拍上床日人的戲,老子咋會遇到這種腦殼進屎的監制?硬是霉得哭找不到屋! 他胸腹內濃煙滾滾,表面還得顧全大局,忍氣勸說:“前田先生,我還是學生,按相關法規不能參與色、情影視演出,暴露的話會被直接驅逐出境的?!?/br> 奧斯卡飛快抬頭,信誓旦旦保證:“這件事我會安排好絕對保密,拍攝也是秘密進行,除了幾位相關人士,其余人一概不準到場,我還可以給您立保證書,要是出了事,我替您承擔法律責任?!?/br> 孟想不想聽他鬼扯,另找理由回絕:“就算保密工作做得好,我這種毫無演出經驗的人也沒法頂替中島先生啊,觀眾一眼就會認出來?!?/br> 對此奧斯卡早有準備,當下對答如流:“我之所以向您求助就是因為您的身高體型和中島先生非常接近,只看背影根本分不出來,拍戲時戴上頭套假發,再用化妝術加以修飾,就更加真假難辨了。此外,我還會讓攝影師弱化您的面部,這么做不僅因為嵐空才是H戲的主角,更是為了掩護您,最后再經過剪輯制作等工序,我敢肯定能做到天、衣無縫?!?/br> “那也不行,我不能做GV男優??!” “如果您不幫忙,這部劇很可能會夭折,那樣我們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費了,求您幫幫忙,就這一次,我會終生銘記您的恩情?!?/br> 奧斯卡打定主意,抱緊孟想右腿不撒手,孟想貓抓糍粑脫不了爪,窩火得想撞墻,正在相持不下,中島寬坐著輪椅出場,二人見狀立時停止爭論,奧斯卡委屈地瞥了中島一眼,埋下頭嗚嗚大哭。孟想進退不得,驚見中島掙扎起身,連忙上前阻止。 “中島先生,您腿上有傷,不能亂動??!” 中島寬凝重愧痛地說:“不能只讓前田監制下跪,我也該跪,都怪我不小心,害整個劇組蒙受巨大損失,實在太抱歉了?!?/br> 日本人注重團隊意識,假若有人出狀況拖后腿最終導致集體失敗,那真算得上不可饒恕的罪過。中島寬出車禍雖是意外,嚴格說來也可歸咎為個人管理上的失誤,吃演員飯的必須和制作方搞好關系,留下這種不良記錄很可能給其他制片人造成壞印象,影響在圈子里的人脈,他怎么能不擔心? “孟桑,監制已經跟我商量過要請您做替身,這事確實很難為情,但如今看來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求您幫我們這個忙,作為補償和感激,我會把這次拍片的15萬酬勞如數轉給您,另外再自掏腰包給您10萬補償費,拜托您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