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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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寧七年十二月,上玉剛過完十歲生辰不久,天降大雪,她跟著女侍在長直的宮道上玩雪,小娘子好奇心重,又難得如此肆意地玩耍,追著落雪一跑兩跑便失了蹤影。 自三歲起跟了義父,在太微宮西內的長生院里住了七年,上玉還從未跑出過這么遠,將那片雪花緊攥在手里,看著它融化成水,從指縫中悄然滑落。 “好冰好冰?!彼蛔∷κ?,又笑又跳,不知自己踩到了一處積雪特別深厚的地方,一個趔踞,仰頭栽倒在地。 整個人結結實實地埋在雪里。 這小女子也不哭,反而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法,把頭抬起,絳色的發帶襯著紅潤的繡頰,兩丸黑葡萄似的大眼,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又把頭埋在雪里,蹭啊蹭,身上圍著的小披風都掉了,露出歡快撲棱的小手小腳。 “好玩~”奶音從雪地下模糊地傳出。 不遠處,有玉色的云靴循聲而來。 頎長的白衣袍擺輕擦過地面,來人走路的聲音仿佛一個獵者,寂然無聲。 上玉再一次將頭抬起,入目便是一道背光的黑影,微俯下身,問她:“你在做什么?” 介于孩童少年間的聲嗓,帶著一二分的稚氣,尚可稱之為好聽。 上玉當然不會這么乖乖地回答,她又不傻,而是反問:“你是誰?” 來人似乎愣了愣,略頓,屈膝蹲下,發上雪白的束帶被風吹得揚起,其實眉目方從陰影處逐漸明朗起來。 這是一張令人難忘的臉。 多年后,上玉想起二人初見一幕,仍會做此感慨,并非因為庸俗的皮相,而是對方臉上一處特別的奇異。 眼睛。 他有一對全然不同的眼珠,異色瞳孔,左側為剔透的褐,右側則為幽深的黑。 從來膽大的小女子一時也看得呆住。 臨風照雪,身著白衣的少年款步而來,羸弱身軀攜帶淡淡的疏離感,可溫和秀致的眉目又如一把輕拂塵埃的羅扇,明白地告訴世人,他是一個極好相與的人。 少年打量了上玉許久,見她只呆呆地看他不說話,心中了然,露出一絲略苦澀的微笑:“怕么?”他像在自言自語:“莫怕,我這就走了。只是雪天寒氣重,你還是快些起來罷?!?/br> 話畢,直起身,不再多做停留。 上玉仍是呆愣愣的,積雪被體溫融化了一點,變成水滲進衣裳里,刺激得她一個激靈,方醒過神,緩緩地從雪地上爬起。 剛才那人已不知去向。 她拾起小披風,系得歪斜,蹬蹬蹬往前跑去,不知這一塊是宮里的什么荒涼處,沿途半個人都無,上玉頂著雪,想找剛才那人,卻怎么也找不見。 同樣的,還有回長生院的路。 怎么辦? 一片雪花飄然而來,眼見著就要落地,卻又翩然飛起,小姑娘瞧著,突然露齒一笑,邁開短腿,跟著那雪花一路小跑。 究竟有沒有跟對,不得而知,總之她穿過一道圓形的拱門,倒真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人聲。 太好了。 不管哪位舍人內侍,只要有人在,不愁回不了長生院,只是非要被嬢嬢說一通了。 上玉朝人聲跑去,不忘回頭對著半空說謝謝。 在宮墻的拐角處,她又一次見到了方才那個少年。 少年躬著身,正不停地咳嗽,雪白的發帶垂落胸前,他以袖掩嘴,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單薄。旁邊,有一高一矮兩個內侍,正指手畫腳地說著什么,那少年咳嗽未歇,彎腰吃力地捧起一捧雪,往身側一個塌陷了一半的大雪團子上堆去。 天氣這樣寒冷,他連件披風都沒有。 上玉趴著墻角湊近了些,聽那高內侍道:“哎呦,您可快著些,推翻了咱壽陽公主親自堆好的雪人,不是咱夸口,那后果您可承擔不起?!?/br> 一旁的矮內侍則是笑嘻嘻地上前,故意抓起星星點點的雪沫子往他襟口里扔,少年冷得瑟縮,背躬得更低了,卻不能停手,兩個侍者發出了輕蔑的笑聲。 太欺負人了。 上玉兩手叉腰,氣囊囊地朝二人走去:“你們好大的膽子!”她學著義父呵斥手下的樣子,故意把眼睛瞪得很大:“誰讓你們隨便欺負人的?!” 二侍聞聲回頭,少年抬眼看見她,微微怔愣了一下。 上玉信誓旦旦:“壽陽公主是我好朋友,你們是她宮里的人?快報上名來!我正要去找她,到時候讓她治你們的罪!” 矮內侍身著皂色宮服,一看便知是高內侍的跟班,所謂無知者無畏,他見對方一個小姑娘,身邊又無隨行,當即便要出聲呵斥她。 一身墨綠宮服的高內侍突然拉住了他,巧士冠下滲出幾滴薄汗,他一臉討好,賠笑道:“小娘子有禮,咱知錯了,求小娘子大人大量,寬恕咱們一回?!?/br> “師傅?”矮內侍不明所以,指著上玉:“她…” “她什么?!蠢東西!還不認錯!”高內侍一掌打歪了他的帽子。 “是…咱,咱知錯?!?/br> 上玉第一次如此做派,心頭還突突跳呢,沒想到效果異常的好,她本也沒想處置什么的,只是想幫少年一把:“那你們趕緊走,我就,就不告訴我的好朋友壽陽公主了?!?/br> “是,是…” 兩個內侍連拉帶拽地跑了,被打得狗臉懵的矮內侍委屈巴巴:“師傅,那小娘究竟是?” 高內侍放開他,翹起蘭花指戳了戳他的腦袋:“不長記性,咱告訴你,在這宮里頭混,有兩種人最不能得罪,一是咱伺候的主子;二是咱頂頭的主子,你呀,半點兒眼力見也無,”他又狠戳了他的腦袋一下:“就會作弄那些不得勢的,師傅算白教你了?!?/br> 矮內侍撓著頭,似懂非懂。 “得了得了,”高內侍不耐地擺擺手:“且有你學的?!?/br> 這廂宮墻角邊,只剩上玉與那少年。落雪時斷時續,在二人間漫飄徐飛,少年看了她一會兒,斂目淺笑:“多謝你?!?/br> 言畢,又轉身去堆那倒塌的雪人。 “那兩人都走了,你為什么還要堆它?”上玉好奇。 少年躬身抓起一捧雪,仔細地疊在雪人身上,再用手拍實,修長指骨凍得通紅,他抿了抿嘴,一絲黑發貼在略微蒼白的頰側:“我沒堆過雪人,所以想玩?!?/br> 他這時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僵硬,似乎并無多少感情與渴慕。 上玉卻為之動容,點點頭:“那你真可憐?!?/br> 少年聞言唇角一勾,沒有承認,亦不否認。 咳嗽聲又起,他住了手,牽袖掩唇,生生將這一波硬熬了過去,上玉看了看身上的小披風,把它…又裹緊了些。 她鬼使神差地朝少年走過去:“我來幫你罷?!蓖炱鹣阈?,嫩白的細腕上立即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少年抬手阻擋,搖頭:“不用?!?/br> 小姑娘聞言腦袋一垂,兩丸小黑葡萄水光粼粼,立時紅了眼眶。 少年:“……” “你請幫忙?!彼蝗挥行╊^痛。 上玉:“好!” 小手胡亂抓住地上的積雪,她貪心地想多抓一點兒,卻每每只會將雪捏化。少年好笑:“不是這樣的,喏,這樣——”他抓起一小團放在她的掌心。 很軟,沒化開也沒變硬。 上玉小心捧著,堆在雪人半成型的肚子上:“哈哈,胖肚子?!彼氖中?。 少年亦笑了笑,黢黑的右眼彎成一道月牙,手下動作不停,他突然問道:“你同壽陽公主是好朋友?” “呃…”上玉眨巴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有沒有,我,我騙他們的?!?/br> “可你將他們騙走了?!边@樣大的膽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上玉一愣,下意識答道:“齊上玉?!?/br> “不過我嬢嬢一直叫我小名的?!彼a上一句。 “齊?”少年眸間微訝,頓了片刻又很快將話題引向另一處:“你嬢嬢叫你什么?能告訴我嗎?” 這才是小姑娘喜歡的問題。 果不其然,上玉點點頭:“能的,我嬢嬢叫我緋緋?!?/br> “緋緋?”他覷了她一眼,笑意縱深:“同你似乎有些不搭呀?!?/br> 小姑娘聞言抬頭,地上雪也不抓了,一雙大眼直勾勾的,許是要鬧脾氣了,他從容面對,她卻一把薅住他的手:“你,你也這么覺得嗎?” “……” 她似乎很感動:“好朋友好朋友,真的,你太懂我了,我也這么覺得,可是我嬢嬢非要這么叫?!毙∧樢话?,似乎極為苦惱。 “……” 他由著小爪子握住,正想說什么,卻又是一陣抑制不住的咳嗽。 “你…你你沒事罷?” 這回大約有事。他咳得很厲害,兩頰現出不正常的暈色,上玉有些慌:“你撐住啊,我…我去找人!” “不……”他死死扯住她的手,“……不咳,不要亂…跑?!?/br> “…會…有人來…” 唉? 上玉一愣,仿佛響應他的話,此時不遠處當真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一舍人一女侍并排朝這處跑來。 見到少年,那舍人眼尖地拉住女侍,兩人齊頭行禮,少年掩唇,略擺擺手。 “您可是又犯病了?”那女侍上前,從袖口里取出什么,放在少年鼻端,看見上玉,道:“這位是……” 上玉剛要回答,卻被少年阻?。骸啊槐亍瓤??!?/br> “…???” 過了片刻,少年的咳癥竟然好了許多,上玉直望著女侍的手出神,不知是什么靈丹妙藥,這么厲害,嬢嬢的身體也不太好呢。 這時舍人拿來一件大氅,披蓋在少年身上,墨藍的綢布上繡著銀線,很是襯他,少年直起身,垂眸看著上玉,笑了笑,道:“本想送你回去的,可惜我這副身子…”褐眸中的光突然暗下一些:“姜元,” 女侍上前。 “你替我送這位小娘子回西內?!?/br> 女侍聞言,略微詫異地看了上玉一眼,卻也沒說什么,只行了個禮道:“謹遵吩咐?!?/br> 聽聞有人能送自己回家,上玉自然高興,別的什么也不想了,記得嬢嬢說過,緋緋的嘴巴要甜,遂道:“謝謝姊姊?!?/br> 略頓,又續上:“也謝謝你,好朋友?!边@是對著少年說的。 好朋友? 女侍和舍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 少年倒是自若,仿佛什么都影響不了他,只溫聲道:“路上小心些?!?/br> “嗯,”上玉點頭,才想起:“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么?少年看著這一座被寒月梨花所覆蓋的宮墻,隨意道:“你便喚我阿白罷?!?/br> 阿白,聽起來像小狗的名兒,上玉隨著女侍,朝他揮了揮手:“那阿白,你住哪兒?下次我可以再來找你玩?!?/br> 少年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雪人,卻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她已被女侍牽著走遠了。 “主子,這……” 少年抬了抬手,輕咳兩聲:“無妨?!?/br> “我們回去吧?!?/br> 舍人沒再多說什么,躬身道了聲是。 ※※※※※※※※※※※※※※※※※※※※ 嚶嚶嚶,本來想叫小白的,后來一想,這名字太爛大街了,有大白,狐貍小白,天使小白,狗狗小白,太多太多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