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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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綠柳依依。 燕江乃是途徑京城左近最大的一條江水,北自草原上起,南通江南地帶。每到春季汛期到來,江水上涌,浪急湪流,常有不少愛郊游歷險的公子哥們來此游船逐浪,也是一件風流快事。 相約的那日乃是一個晴空朗朗的艷陽天。燕江畔的一處風景秀美所在被圍了起來,支起了涼棚撘起了桌椅,供人休憩玩樂。不遠處的岸旁拴著幾只獨木輕舟,正隨著浪潮而上下起落。 沈梒到時岸邊已停了幾輛馬車,有幾位華服公子正站在涼棚下笑語交談。其中一人回頭時見沈梒下馬,登時眼前一亮,笑著迎了上來禮道:“沈大人能來,真是幸甚?!?/br> 沈梒含笑回禮:“謝兄相邀,我怎能不來?請喚我良青便好?!?/br> 謝華哈哈一笑,轉身招來他的幾個朋友介紹給沈梒認識。在場的幾人也都是京城中的世家才子,沈梒以前便曾聽過他們的名諱,今日才得相見。一群人雖出身不同,但都在朝為官,且成熟穩重得多,沈梒與他們在一起比和謝琻的那些狐朋狗友們一同有話題多了。 然而沈梒的心思卻不在這里。他隨著眾人說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偏頭向謝華問道:“謝兄,讓之他今天……” “讓之?他今天也要來嗎?”謝華卻看起來比他還驚訝,“真是慚愧,但這小子一向主意多,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也不知他今天是何打算?!?/br> 謝琻竟不來? 沈梒表面上和氣地笑著,心里卻是一片茫然失措,也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謝琻明知道他會來,卻還是選擇不出現,難道是心里還在生氣?真是怪了,以前謝琻雖也經常因為一些小事置氣吃醋,但氣性從沒持續超過兩日,這次又是怎么了? 江水河畔,長風開闊。一群世家公子憑江而立,揚聲誦詩吟詞,高談天下之事,好一片意氣風發??稍谶@氣氛中本最該如魚得水的沈大人,卻一直站在人群邊緣含笑聽著他人吟詩清談,自己一言不發。眾人側目觀他,無一不在心中稱贊荊州汀蘭的低調謙遜,卻殊不知沈大人的心思早就飛到了九天之外,此時滿腦子皆是情思愁緒—— 若謝琻一直這么氣下去,他要怎么辦? 是順著他哄一哄呢,還是……還是聽之任之? 寒暄過后,幾位世家公子決定現用午飯,待午后風小浪靜了一些后再上船游江。此時便有侍從流水似得端上了餐食瓜果酒水,請諸人入席用飯。 沈梒隨意挑了個席位坐了,手里端著個酒杯也不飲,全程都沒有動箸,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心中盤算著,若今日過后謝琻還是沒有露面,他還是主動上門賠個不是吧。兩人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有什么事情還是積極溝通的為好—— “良青!” 沈梒手一抖,杯中的酒差點兒撒出來。他抬頭卻見謝華滿面笑容,大步過來拉起了他:“緣何獨自在此處喝悶酒?來同我們一同射柳?!?/br> 這“射柳”乃是京城公子們常玩的娛樂活動之一。有史記載,“射者以尊卑為序。柳枝有削白處,如在白處射斷,且騎馬接在手上者為冠軍;只斷不能接者為次;其馀皆負”。(《《金史·禮志》 郊游的茶余飯后,玩此射柳之戲,不僅考較了諸人的騎射功夫,更是十分風雅。 沈梒被謝華拉起,心中卻是叫苦不迭。這群世家子雖都是文官,但從小馬背騎射功夫都有專職武師教導,長大后皆如謝琻一般,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開重弓。然而他是江南人,連坐馬車都要暈車的人,于“射柳”一道是萬萬稱不上擅長的。 只是他為人一向平和。哪怕此時知道一會兒定要當眾出丑了,也只是在心中微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持弓含笑立在了下手。 果然在場幾人一次射柳,表現皆是不俗,十之有九皆能箭中柳枝削白之處,更有幾位格外出色的甚至能射斷柳枝后縱馬飛身接住,姿態英武瀟灑格外出眾。 每一人結束射柳后,眾人必定鼓掌相和。不久后便輪到了沈梒,眾人皆含笑回目相顧,目含鼓勵。 沈梒在心中嘆了口氣,無奈道:“其實在下實在不善此道?!?/br> 眾人都以為他又在謙虛,都道無妨,讓他隨意只當玩樂了。沈梒只好縱馬上前,取下已經備好了的無羽橫簇箭,拉弓瞄向百步外扎著紅巾的柳枝。 他平生拉弓的機會可說是屈指可數,最近的一次便是之前在木蘭圍場時,謝琻持著他的手與他一同射了一只褐色狐貍。眼下射柳的弓自然比謝琻的獵弓要輕了不少,故而沈梒也能輕松拉開。只是在他張弓之時,腦海中浮現的卻全都是之前的場景—— …… 謝琻摘弓搭箭,將沈梒的雙手分握在弦和弓上,引著他三指勾弦緩緩拉弓至臉頰之側,箭尖對準了那只狐貍腦袋。 因要瞄準,謝琻的鼻尖就靠在沈梒的側臉上,炙熱濕潤的呼吸撲在沈梒的面唇上,弄得他一陣不自在。 “別動?!?/br> 謝琻唯一用力錮住了沈梒輕微的掙扎,將兩個字吹進了他的耳廓。 “你看這小狐貍的毛……像不像你那件大氅的護領?” …… 回憶中的輕聲低語仿若穿過時空在他的耳畔響起。沈梒心神劇震,神思不屬,近乎恍惚地手指一松那根箭便已離弦,不用看也是跟目標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沈梒心中喟嘆一聲,剛想沖眾人說一聲獻丑,卻忽聽周遭傳來驚呼之聲。他一愣,還未回頭便忽覺勁風撲面,說時遲那時快一根飛羽“刷”地一聲破空而來,轉瞬便已射斷垂柳。而緊隨著那箭翎如掠影而過的是一人一騎,那速度已快如閃電,不待眾人轉頭便已人到樹下。卻聽駿馬啼鳴,被飛羽射斷的半截柳枝已飄然落入了馬上之人的掌心。 謝琻長身立于馬上,手持斷柳微微沖眾人一笑,最后將目光落在了滿面訝異的沈梒臉上。二人隔空對視,沈梒的愕然漸漸變為淺淺的喜色,他正開口想說什么,謝琻卻已率先挪開了目光。 “你怎么來了?”謝華笑著迎了上來,“方才良青還問起過你呢?!?/br> 謝琻淡淡地瞥了一眼沈梒,垂眸笑道:“是么……我沒什么事兒就來了?!?/br> 謝華知道自己弟弟與沈梒交好,沒怎么寒暄便離開了,將謝琻和沈梒二人留在了原地。 “讓之……”沈梒與他足有半個月沒見了,說不想念肯定是撒謊,此時乍見也是十分驚喜,低喚了聲伸手想去拉他。 誰知謝琻卻一旋身躲開了,看著他涼涼地道:“沈大人何必動手動腳,讓別人看到誤會就不好了?!?/br> “你——”沈梒面色一變,染上了幾分慍怒。但他終究比謝琻穩重不少,吐了口氣后平靜道,“讓之,那日有些話我的確說得欠考慮。經過這半月時間,咱們彼此現在也都冷靜了些了,是時候平心靜氣地——” “冷靜?”謝琻反問他,“你有什么時候是不冷靜的么?” 沈梒皺眉:“什么意思?” “我說,你不一向是冷靜自持的么?!敝x琻冷笑,“從我們認識到在一起,你一向都是那個冷靜到置身事外的人,好像無論有沒有這段感情對你都沒什么所謂一樣。估計和我躺在一張床的時候,你都在算計著未來什么時候要與我分開吧!” 沈梒的確設想過二人將來會分開,但此時被謝琻這么說,他心中卻又生氣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和羞辱感,仿佛是被人迎面扇了一巴掌一樣。 偏偏謝琻還兀自憤憤在那邊低聲道:“和你在一起后的每日每夜我都開心得睡不著覺,恨不得時時刻刻與你在一起,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的關系??赡隳??你真的有開心過么?這半個月來我想你想的睡不著,但你能趁機擺脫掉我的糾纏,恐怕是開心得睡不著吧——” 沈梒猛地抬眼,雙目如利刃出鞘般狠狠瞪向謝琻。那目光中的冰寒及怒意,讓謝琻猛地打住了喋喋不休的話語,整個人震在了原地。 二人隔空對望。謝琻捏緊了韁繩,強自挺直腰背,抿唇毫不退縮。沈梒卻也沒說什么,很快撥馬走開了。 其他人沒注意到他二人的爭執,而是三兩聚集到了停船之處。此時已到下午時分,風浪卻并沒有停息,江上的水面起伏卻愈發洶涌了起來。 “雖然憑立獨葉舟是件快活之事,但此時風高浪漲,恐怕泛舟并不容易?!庇腥税櫭纪蛑x華,“謝兄,你看著……” 謝華沉吟著。之前也不是沒有圖一時快活,結果船翻落水,最后葬身江底的人。他們出來游玩本是圖個樂子,若冒太大風險便得不償失了。于是便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回城前去御河碼頭,我另有一艘大的畫舫停在那處。那船極穩,再大的風浪也經得住,我們一同乘船游江也是一樣快活?!?/br> 眾人皆撫掌稱好,正要翻身離開,卻忽聽一人道:“且慢?!?/br> 卻見一直沉默站著的沈梒大步上前,沖謝華一拱手笑道:“謝兄,小弟想試著泛一泛這輕舟?!?/br> 眾人皆是一驚。尤其是謝琻近乎是驟然變色,脫口而出斥道:“沈梒,你瘋了?” “是啊良青,”謝華也忙跟著勸道,“此時風高浪大,我們何必冒這個風險?改日挑個好天氣再來也是一樣?!?/br> 然而一向和順的沈梒此時卻已不容置喙地走到了船塢旁,平靜笑道:“無妨,在下自小在江南水鄉長大,這點水性還是有的。況且如此豪闊的巨浪盛景,需得隨波逐流,方得其中真味?!?/br> 有幾個膽大的公子哥們皆是哈哈大笑,紛紛嚷著也要一同“隨波逐流”一遭。謝華無奈,只得招手叫過隨從命他們將停在碼頭的畫舫開過來,以防不時之需。 而趁無人注意,謝琻一把扯住了沈梒,咬緊牙關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恨道:“沈、良、青,你不要命了?” 沈梒的嘴角挑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將十月寒波般的目光停駐在謝琻因憤怒而有些扭曲的面孔上,反問道:“我不要命?難道在你眼里,我不一直是個明哲保身、置身之外,精打細算從來都只在乎自己的偽君子么。我這樣的人,怎么會不要命?” 謝琻猛地一噎,旋即勃然大怒:“我原話是這么說的嗎?!” “大體就是這么個意思罷了?!鄙驐c冷笑,“我冷靜自持,你怪我無情;我想沖動一把,你又怪我不要命。滾開點兒謝讓之,今天輪不到你管我了?!?/br> 說罷他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袖子,解開一只輕舟,縱身躍上了甲板。 岸上的謝琻氣得七竅生煙,大罵一聲也跟著揀了一只船上了船身。 他們所駕的輕舟乃是一棵樹干所制成,船身狹小僅供一人落座,船體也不大吃水極淺。這樣的小船被風一吹動得極快,卻十分難以掌握平衡,除穿上配備的一根木漿外再無其他工具可用,可說是到了開闊所在后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卻見沈梒抬槳一磕岸邊,那船頓時如柳葉落激流般迅速被卷入了風浪之中,頃刻間便已離岸三丈之遠了。謝琻看得瞠目欲裂,生怕一個不注意那前方的輕舟便被浪頭吞入了江水之中。他心臟狂跳,瘋狂劃動獨槳想要追上去,卻怎奈風浪不從人愿,無論他怎么使勁兒卻總離沈梒有很長一段距離。 轉瞬他二人已至江面最開闊處。若此時水面平靜,于此處獨坐輕舟觀兩岸萬重青山起伏縱橫,薄云飛渡略過山頭,萬般麗景皆依次映入綠帶羅衣般的水面,的確是快事一樁。 然而此時謝琻緊扒著船身,已被那上下起伏的輕舟顛得暈頭轉向差點兒沒吐出來,一雙眼睛又眨也不敢眨地盯著不遠處沈梒的小舟,生怕他有什么閃失。再加上這渾身衣衫皆被江水打濕,整個人狼狽得如落湯雞一般,又哪有什么心思去欣賞江山壯景? “良青——”他二人已在江心,量別人也聽不到他們的對話,謝琻便揚聲大喊道,“別鬧了!跟我回去!” 不知沈梒到底聽到沒,卻見他回頭冷冷地瞥了謝琻一眼,兀自將獨槳橫于膝頭竟真地抬頭欣賞起兩岸的風光。 謝琻大罵一聲,正想揚聲再喊,誰知剛一張嘴一波巨浪便迎頭兜來,那捧江水如特地為他備著的一般不偏不倚地喂入了謝三公子大張的嘴里。 “……呸呸——咳——呸!” 縱然再有什么滔天怒火,此時也被澆得徹底沒氣兒了。謝琻趴在船上驚天動地咳了一通,又掏心掏肺地干嘔了幾聲,至此終于服氣了。 “良青——”他想叫沈梒,想告訴他自己認輸了,再也不敢隨意大放厥詞。然而一句話尚未說出口,卻忽覺身下劇震,一陣天地轉后“噗通”一聲,江水已遮天蓋日般將他吞沒—— 謝三少爺,落水了。 謝琻直至落水之時大腦都還一片空白,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翻船了。然而待冰涼的江水倒灌入他的喉頭鼻腔之時,他才驟然反應過來,掙扎劃拉著拼命要向水面上鳧去。 此時卻聽有一個落水之聲傳來,隨即在一片翻滾混亂、氣泡洶涌之中,他倉皇間瞥見一道白色身影破浪而來,轉瞬便已到了他的身后。隨即他只覺腰間一緊,一道力量將他猛一抬托出了水面。 清新的空氣襲來,謝琻瘋狂咳嗽著同時貪婪地呼吸。而架著他的人身形靈活得仿若一條成精的海魚,一手攬著他一手劃著水,修長的雙腿用力蹬了幾下便已攀上了飄在一旁的輕舟。 隨即只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叫喊招呼聲,謝琻恍惚著似被什么人再度架了起來,背在身上爬上了另一艘船,而后他被平躺置于一個更開闊的船面之上,一雙有力的手用力在他胸口按壓了幾下。謝琻猛地嘔出幾口江水,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跪在他身旁的沈梒。如他一樣,沈梒渾身也已經濕透,淅瀝的水珠正從他蒼白秀美的面頰上滾落,如被春雨打濕了的墨蘭海棠一般,倒是好看得緊。 他眸中滿是緊張,直到看見謝琻睜開眼睛,才微微松了口氣。秀長的手指揪緊了謝琻胸口的衣服,半晌才聽他低聲罵道:“胡鬧?!?/br> “我、咳咳、我胡鬧?”謝琻氣得差點兒又背過氣而去,“是誰一言不合就往江里跳?你嚇得我魂兒都沒了知道嗎?還說我胡鬧?” 沈梒眨了眨眼睛,神色間有些復雜,沉默半晌后,他低聲道:“……的確是我胡鬧?!?/br> 謝琻哼了聲,剛想多說他兩句,卻聽他復又低嘆道:“我平生甚少胡鬧……謝讓之,你究竟給我吃了什么迷魂藥?” ※※※※※※※※※※※※※※※※※※※※ 不知道大家戀愛后是什么樣的呢?我覺得就是變得有些患得患失甚至無理取鬧(捂臉 戀愛后的沈大人和謝三公子也是如此啦,再成熟的人面對自己喜歡的人都會像個小孩子~ ps. 古代的泛舟還挺像漂流的,反正掌握不好技巧就等著喝水吧(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