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沖??!” 爺爺和我終于氣喘吁吁地來到堤壩下,我鼓起最后的一絲氣力,大吼一聲,呼地沖上陡峭的土坡,爺爺笑合合地叮囑著我:“哎喲,慢點,慢點,小心別摔下來喲!” “啊——,上來啦!” 我一口氣爬上堤壩,興奮得手舞足蹈,爺爺掏出小手絹,輕輕地擦抹著我汗淋淋的額頭,他指著腳下滔滔的河水,感慨萬分地對我說道:“大孫子,這,就是遼河!” “哦,” 我拉著爺爺的手,默默地佇立在高高的堤壩上,秋風徐徐襲來,熱情有加地翻卷著我的發№,不拘小節地擁抱著我的身體,大大咧咧地吹拂著我的面龐。 我理了理散亂的黑發,微微低垂下頭,腳下茂密的草叢沙沙作響,充滿深情地沖我搖頭擺尾:來啦,你終于來啦,你知道么,你的根,在這里,在這條靜靜流淌著的遼河畔。 涼意絲絲的秋風從我的身旁一閃而過,無情地沖擊著腳下緩緩流淌著的遼河水,泛起微微的漣猗,伴隨著呼嘯而來的柳樹枝聲,奏響起一曲舒宛悠長、深遂如歌的行板,聽得我胸襟蕩漾,禁不住愴然欲淚:啊——,遼河,遼河,沒有華麗艷美的容貌,沒有矯揉造作的嫵媚之態,你是那么的純樸,你是那么的深沉,在油彩濃郁的秋色之中,無怨無悔地流向蒼涼的遠方,嘩嘩嘩地、如泣如述地感嘆著人世間的蒼海桑田、悲歡離合、世態炎涼。 “啊——,”爺爺扶著我的肩膀,指著緩緩流淌著的遼河說道:“大孫子,往那邊走,就是遼陽,……” “哦,”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爺爺又指了指另一個方向:“往這邊走,就是鞍山!” “那,” 我指了指遼河的正前方:“爺爺,往那呢?” “瀋陽!” 爺爺答道:“往那,是瀋陽,再往北,就是邊外了!” “邊外?” 我迷茫地望著爺爺,心里感到很是困惑:邊外?什么是邊外,在家里,我經常聽大人提及:關內,關外的,我稀里糊涂地記得,我家住在關外!怎么,到了爺爺家,到了遼河邊,又莫名其妙地弄出來個邊外來:“邊外,爺爺,什么是邊外??!” “就是,就是,”爺爺含糊其詞地答道:“就是,就是,就是你們家那,你爸爸現在住的地方,就是邊外,……”爺爺拽出雪亮的鐮刀:“好啦,大孫子,你自己玩去吧,爺爺該割豬草了?!?/br> “大侄,”我正站在堤壩上,望著滔滔而去的遼河水,長久地發呆,默默地思忖著關內、關外、邊外的具體界限,身后傳來較為熟悉的聲音,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被我羞辱得流下傷心淚水的老姑,她不知什么時候也跑上了堤壩,身后還跟著一條大黃狗,吐著腥紅的長舌頭,搖頭晃腦地向我走來,當它走到我的腳邊時,非常討厭地低垂下腦袋瓜呼哧呼哧地嗅聞著我的鞋尖,嚇得我本能地向后挪移著身子。 老姑討好般地踢了大黃狗一腳:“去——,一邊玩去!” 然后,她安慰我道:“大侄,別怕,大黃狗是在聞你的氣味吶,以后,它就能記住你的氣味,就把你當成自家人嘍!”老姑拉起我的手:“走,咱們到河邊玩去!” “小心,” 由于河堤過于陡峭,腳下的草叢因茂密而變得極其光滑,我的身體突然失去了平衡,咕咚一聲,滑倒在散發著郁郁濃香的草地上,老姑驚呼一聲,死死地拽扯著我,結果,也一同翻倒在草地上,我們倆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咕碌碌地沿著陡坡快速地翻滾而下,最后,慢慢地停滯在空氣清新的河床邊,我恰好壓在了老姑的身上。 我咧著嘴呆呆地瞅著身下的老姑,老姑也瞪著眼睛木然地瞧了瞧我,繼爾,彼此間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哈哈,真好玩,真好玩!”我繼續壓迫在老姑的身上,感受著那份特殊的軟綿,以及老姑那芬芳的氣息,老姑呼呼地喘著粗氣,情深意切地摟著我,我則色迷迷地將小嘴貼到她的面龐上,老姑乘勢張開了珠唇,我們默默地親吻起來,老姑那甘醇的口液,讓我回味無窮,在這親密的熱吻中,我漸漸地喜歡起老姑。 良久,我終于從老姑的身上爬起來,老姑似乎意猶未盡,她笑吟吟地坐在我的面前,像個小大人似地整理著我的衣 ,非常真誠地幫我系好散開的鈕扣。 “哎——,” 老姑坐起身來,嗖地摘下一朵光彩耀目的小野花:“大侄,你知道這花叫啥名么?” “不知道!”我搖搖頭。 “馬蹄花,這是馬蹄花!你看,她的樣子,像不像馬蹄子???” “像,是有點像!” “菊子,” 已經打完豬草的爺爺,背著沉甸甸的柳條筐走了過來:“老 女,別玩了,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家吧,大黑豬一定餓壞了!” “好嘍,回家嘍!”我和老姑手拉著手,歡快地跳下堤壩,我猛一抬頭,突然發現,在距離堤壩的不遠地方,有一片稀稀疏疏的小樹林,我立刻像只歡快的小鳥,不顧爺爺和老姑的阻攔,一頭飛進小樹林里。 舉目望去,寂靜的樹林散布著堆堆墳塋,在那些簡陋的土堆前,歪歪扭扭地豎立著粗制濫造的石碑,上面非常隨意地鐫刻著繚草不堪的字跡:×××之墓,祖籍河北獻縣;××之墓,祖籍山東聊城;××之墓,祖籍山東諸城;…… “大侄,快出來!”老姑站在小樹林外,膽怯地喊道:“大侄,別往墳塋地里跑哇,里面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