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嗚——，嗚——，嗚——，”

    “……”

    “不許哭，不許哭，”更加悲慘的、更加讓我終生難以忘懷的，同時，卻又是永遠也不堪回首的一幕，從那幾乎停滯下來的一刻里，深深地映射在我童年時代的腦海中：mama一鼓作氣把jiejie的臉蛋抽打得又紅又腫，但她似乎還嫌不太過癮，又令我瞠目結舌地把肥手掌伸到jiejie的胯下，她那尖厲的手指像只鐵鉗，惡狠狠地掐擰在jiejie大腿內側的嫩rou上，jiejie痛苦萬分地哀號起來，而mama則若無其事地繼續擰掐著，擰掐著，擰掐著，……，同時，mama的另一只肥手掌高高地舉起，在jiejie的眼前示威般地搖過來又晃過去：

    “不許哭，不許哭，憋回去，憋回去！——”

    “你，”聽到jiejie的哭喊聲，爺爺怒不可遏地沖進廚房，看到mama竟然如此虐待jiejie，爺爺氣得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你，你，你，你可真下得去手哇！”

    “哼，”mama終于停下手來，在爺爺的怒視之下，她拎起小竹藍，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

    “狼，狼，”爺爺拉起癱坐在地板上的jiejie，沖著房門破口大罵：

    “狼，狼，簡直是一頭母狼！”

    黑沉沉的夜幕將宿舍樓無情地罩裹起來。

    屋子里死亡一般地寂靜，蜷縮在爺爺身旁的我，依然沒有從傍晚那極其可怖的一幕里掙脫出來，一想起mama那兇神惡煞的樣子，我便渾身直打冷戰，一想起jiejie那凄慘的號哭之相，我便怔怔發呆。

    我偷偷摸摸地轉過身去，借著一點點可憐的月光久久地望著另外一個木板床上那受盡mama虐待的jiejie。jiejie依然捂著那青一塊紫一塊的大腿內側嚶嚶嚶地抽泣不止，我余悸末熄地跳下床去，溜到渾身顫抖不止的jiejie身旁，怯生生地問候道：

    “jiejie，你疼嗎？”

    “去，”jiejie沒好氣地翻轉一下受盡虐待的身體，將枯瘦的脊背沖向我：

    “去，沒你的事，用不著你管，我不疼！”

    在慘淡的月光照映之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從jiejie那擒滿淚花的眼睛里放射出堅強的、倔□的，但同時又是充滿哀愁的光芒。我幼小的心靈搞不清楚，同樣都是mama的孩子，為什么會受到這種截然不同的對待，mama對我比春天還要溫暖萬分，而對jiejie，卻比寒冬還要冷酷一萬倍。jiejie的命運為什么會如此的悲慘，小小的年紀便在mama惡聲惡氣的喝三么四之下，笨手笨腳地做著繁重的家務。

    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女孩子，沒有雞雞嗎？

    “大傻子，”這是mama么喝jiejie時永遠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大傻子，看把你笨的，什么也不會干，這桌子是怎么擦的啊，嗯！”mama一把拽住jiejie嬌嫩的小耳朵死死地搖晃著：

    “你瞅瞅，桌子擦干凈了嗎，嗯，趕快給我重擦！”

    jiejie一只小手捂著隱隱作痛的耳朵，另一只手反復地擦試著已經積滿油漬、根本無法擦凈的餐桌，眼睛里面擒著痛苦的、而又無奈的淚花。

    “大傻子，給我下樓揀塊豆腐去！”

    剛剛放下臟抹布，jiejie又膽顫心驚地接過mama塞過去的小瓷盤蹬蹬蹬地跑下樓去。我正坐在陽臺上疊紙片往樓下撒放，我倚著高高的鐵欄桿看到jiejie瘦小的身體在茂密的楊樹林里疾速地移動著，望著她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的心里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

    “這是啥啊，嗯，”當jiejie排著沒頭沒尾的長隊、臉上掛滿熱滾滾的汗珠，終于氣喘吁吁地端回來一塊小得可憐的豆腐時，mama指著瓷盤中央的豆腐塊沖著jiejie再次罵罵咧咧起來：

    “你瞅你，你還能干什么，嗯，這么小的豆腐讓你給揀回來啦，這誰也不要的破玩意讓你給揀回來啦！”

    “不，”大氣不敢出的jiejie從喉嚨管里發出蚊子般的聲音：

    “賣豆腐的阿姨說，排到哪塊就是哪塊，我，我沒有辦法??！”

    “滾，”mama一把奪過jiejie手中剩余的鈔票：

    “趕快擦地去，笨手笨腳的東西，大傻子！”

    “我得走了！”為了jiejie，爺爺與mama終于撕破了臉皮，在最后翻天覆地吵鬧一番之后，爺爺收拾好簡陋的行裝，向爸爸告辭：

    “快秋收了，我得回家去了，公社還等著我記帳吶！”

    “爹，”mama躲在里屋沒有出來向爺爺道別，爸爸則拽著爺爺干巴的手掌，不知說些什么才好。爺爺沒有理睬爸爸，而是轉過身來，情深意切地撫摸著我的腦袋瓜：

    “大孫子，爺爺要回家了，記住爺爺的話沒有，嗯，要好好地學習，……”

    “嗯，”望著慈祥的爺爺，我的眼睛突然濕潮起來，繼爾，便是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