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沈楚楚對碧月說了很多,碧月從起初的一臉呆滯,到后來面上重回一絲精神,顯然已經將她所說的話都聽進了心里。 她走到書桌旁,碧月在一旁為她磨墨,她提筆在桌面展開的白紙上,寫下了幾行小字:“將這個收好,如果能說動小玄子,便讓他將此物交給沈丞相?!?/br> 沈楚楚將紙條折好,塞到了碧月的手中,除此之外,她還將身上剩余的銀票都塞給了碧月。 “若是小玄子猶豫不決,你便用銀票引誘于他。若是小玄子不愿冒險……這些銀票你就留在自己身上,定要在傳來皇上駕崩的消息之前,想法子逃離皇宮?!彼龎旱土寺曇?,悉心的囑咐道。 這次一走,能不能回來都不好說,碧月跟她沒享過什么福,如果碧月能逃出去,有了這些銀票,下半生也算是有了著落。 沈楚楚像是交代后事的口氣,令碧月再次忍不住落了淚,她拼命的搖著頭:“娘娘在,奴婢在,若是娘娘不回來……奴婢也絕不會茍活于世?!?/br> 聽到碧月的話,沈楚楚鼻頭一酸,唇瓣微微輕顫了半晌,還是將所有話都咽進了肚子里。 她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可帶的,無非就是帶些換洗的衣裳。 碧月將衣柜里的衣裳翻了個底朝天,給她帶的全是御寒的衣裳。 沈楚楚看著從衣柜壓箱底里被翻出來的狐裘大氅,神色微微一怔。 那是第一次見狗皇帝時,晉國皇宮被一場大雪覆蓋,她怕他留下她侍寢,于是冒著大雪從養心殿飛奔離去。 走到了半途,狗皇帝命小德子追了上來,將這件狐裘大氅塞到了她的手里。 后來的日子,這件大氅便一直被她扔到衣柜角落里吃灰,若不是碧月像是魔怔了一樣將衣柜翻了個底朝天,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件大氅了。 碧月顯然并沒有注意到狐裘大氅,沈楚楚緩步走了過去,慢吞吞的彎下了腰,拾起了這件狐裘。 “把這個也帶上?!彼惺苤萌彳浀挠|感,半晌之后,將狐裘裝進了包袱中。 沈楚楚沒什么可拿的,她環顧了一圈永和宮,從內殿走到了外殿,最終要目光停頓在了貴妃榻的矮幾上。 那個繡繃上的龍還未繡完,估計這東西往后是用不上了,狗皇帝此次在劫難逃,她也不用在強迫自己繡什么破錦囊了。 她嘆息一聲,碧月拿著收拾好的包袱走了過來,見她眸光停在繡繃上,碧月擦了擦眼淚,將繡繃一起收了進去。 “寶蓮寺定然是無趣,娘娘閑時也算是有個打發時間的物什?!北淘侣曇粲行┥硢?。 沈楚楚沒有多說什么,見碧月已經將繡繃裝進了包袱中,便也沒再讓碧月拿出來。 往殿外走了兩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到了床榻邊,將壓在圓枕下的護身符拿了出來。 這是沈丞相給她求得,靈不靈驗先不說,也是沈丞相的一番心意。 “娘娘,您收拾好了嗎?時辰不早了,娘娘該上路了?!痹拼稍诘钔夂傲艘簧ぷ?。 沈楚楚苦笑一聲,瞧云瓷這話說的,搞得她像是要走黃泉路似的。 她緩步走了出去,到了院子外,便將碧月手中的包袱接了過去。 碧月想要跟著再送送主子,卻被云瓷攔了下來:“碧月姑娘請止步?!?/br> 沈楚楚沒覺得意外,一開始她便已經猜到了,太后絕對不會讓永和宮的宮人邁出院子半步。 若不然萬一有人跑出去跟沈丞相通風報信了,按照沈丞相那個愛女如命的性子,知道太后想要弄死她,怕是要跟太后拼命。 她轉過頭對著碧月笑了笑:“本宮還會回來的?!?/br> 碧月眸中含淚,重重的點了點頭,她相信主子一定會平安歸來,一定會! 沈楚楚跟著云瓷走出院子之后,才知道太后行事有多嚴謹,以防永和宮人偷偷與外界聯系,整個永和宮外都站滿了侍衛,將永和宮包圍的嚴嚴實實的。 她哭笑不得的跟著云瓷離去,太后不愧是上一屆的宮斗冠軍,她能想到的事情,太后都已經提前想到了。 沈楚楚發覺,不光是永和宮外,幾乎每個宮殿之外都有侍衛把守著,只不過是旁的宮殿沒有像永和宮那樣圍得水泄不通。 這一路朝著神武門走去,她都沒有看到一個眼熟 的人,皇宮之中似乎在消無聲息之間進行了一次大換血,所到之處皆是一張張陌生的臉龐。 到了神武門,早已經有一輛馬車在此等候,云瓷望著她半晌,面帶不忍的安慰了一句:“聽聞皇上的天花不太嚴重,想來若是娘娘悉心照料,皇上康健之后,必定會對娘娘的情分念念不忘……” 沈楚楚抿了抿唇,狗皇帝的天花要是不嚴重,就不會被太后強制性的送出皇宮,扔到寶蓮寺那種地方養病。 她知道云瓷只是安慰罷了,便也沒有拂了她的好意:“勞煩云瓷姑姑幫忙照看永和宮,若是本宮回宮,必定會對姑姑涌泉相報?!?/br> 云瓷自然是連聲應下,客套兩句之后,沈楚楚便放下了車簾,馬車緩緩駛向了寶蓮寺。 說起來當初丞相夫人便是在寶蓮寺外誕下了原主,也正是在此處,原主與沈嘉嘉陰差陽錯的互換了人生。 沈楚楚感覺似乎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已然注定,原主逃脫不開命運的束縛,她也一樣。 或許是太后怕她在皇宮外大喊大叫,馬車的窗格被人用木板封上了,一出了皇宮,便有個身著宮裝的女子跟她一同坐上了馬車。 女子的樣貌有些陌生,瞧著女子身上穿著的宮裝樣式,似乎是掖庭之中下等人穿的。 沈楚楚知道這女子是太后派來看她的,從女子平穩的氣息來看,定然是練過武的。 她將身子縮了縮,太后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連這種埋在皇宮里的眼線都給翻了出來,看來太后已經將她當做一個死人來看待了。 沒有人會在意,秘密是否泄露給一個將死之人,畢竟都快死了,也就不用擔心秘密外泄。 見沈楚楚縮得像是個鵪鶉,女子瞥了她一眼,眸中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不屑:“你這種女人,怎么配的上主子?” 沈楚楚:“……?” 她不知道這女子為什么會突然說出一句令人摸不到頭腦的話,她本想豎起耳朵再聽聽,看能不能聽出什么蛛絲馬跡,但女子卻就此閉了嘴。 一直到馬車穩當的停在了寶蓮寺外,沈楚楚也沒再等來女子說第二句話。 還沒下馬車,女子便突然伸手對著沈楚楚的脖頸一看,猝不及防的一掌,令沈楚楚毫無防備的暈倒了過去。 女子將她套進黑麻袋里,而后將沉甸甸的麻袋交給了車夫,自己則獨自一人駕車從寶蓮寺離去。 許是女子下手太狠,等沈楚楚醒來之時,天色都已經黑了。 她揉了揉眼睛,腦子迷迷糊糊的,半晌之后,脖頸處傳來一陣陣酸痛感,她后知后覺的想起自己在馬車之中被女子劈暈的事情。 沈楚楚咬了咬唇,五官微微有些扭曲,最近她是犯了哪門子神仙,這些人怎么就專門對著她的脖子下手? 船宴上被人差點吊死,永和宮中又差點被人掐死,現在連個掖庭的女子都能隨手像是砍小雞似的,對著她的脖頸下手。 若是她能活著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個練武的師父習武,這些人 有什么可豪橫的,不就是會點武功? 沈楚楚腹誹之間,眼睛也逐漸適應了黑暗,她朝著四周看了看,這似乎是一間不太寬敞的木屋子,由于屋子里沒有點燈,她也看不仔細周圍。 她想了想,既然將她關在這里,想必狗皇帝肯定也在這屋子里。 既然如此,她應該趕快確定狗皇帝的位置所在,而后盡她所能的躲狗皇帝這個瘟神遠一點。 天花可不是鬧著玩的,她瞧著原主身上并沒有染過天花留下的疤痕,也就是說,原主很有可能從未得過天花。 沒有得過天花,這就意味著,如果她離狗皇帝太近,很有可能會被狗皇帝傳染上天花。 其實她并不是很了解天花這個病毒,也不清楚天花的傳染途徑有沒有飛沫和唾液,她只知道離他遠一點,她就相對安全一點。 沈楚楚摸著黑在屋子里小心翼翼的摸索著,她通過從某個窗戶縫隙里打進來的月光,尋摸到了墻壁,而后一點點的找到了屋子里的其中一個窗戶。 值得興慶的是,太后并沒有仔細到將窗戶也給全部封鎖上,只是窗戶內側似乎掛了木栓,許是窗戶太久沒有打開過,木栓拔不出來,卡在了窗戶邊沿上。 她對著窗戶鼓搗了一陣,使上了渾身吃奶的力氣,才將木栓拔了出來,用力頂開了窗戶。 新鮮的空氣透過窗戶爭先恐后的鉆了進來,只是想象中明亮的月光并沒有如約而至,窗戶外三四寸的地方,有一堵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高墻。 那高墻比皇城的宮墻還要高,難怪太后不封窗戶,便是她打開了窗戶,也絕對跑不出去。 沈楚楚苦笑一聲,安慰自己好歹打開了窗戶,屋子里沒有方才那樣漆黑一片了。 她轉過身,依靠著窗外那點微弱的月光,摸索到了一張桌子,以及桌面上只可憐兮兮剩下小半根的蠟燭。 蠟燭旁邊有個火折子,她費勁巴拉的把蠟燭點上,有個燭火照明,沈楚楚總算是看清楚了屋子里的內況。 這屋子不大,屋子里的擺設更是少的可憐,除了一張桌椅,便只有不遠處的一張床榻。 沈楚楚不出意外的在床榻之上,看到了狗皇帝的身影,他不再像往日一樣身穿明黃色衣袍,他身上只著褻衣和褻褲,凄涼到連個外袍都沒穿上。 她不敢離他太近,一手遮掩著口鼻,一手執著半截蠟燭,往前走了兩步,遠遠的朝著榻上看了看。 即便是在昏暗的燭光下,沈楚楚也能清楚的看到他露出的小半截手臂上,不規則的分布著綠豆大小的水泡,水泡周圍皆是密密麻麻的紅通通一片。 她只瞥了一眼,便忍不住別過了頭,這簡直是要逼死密集恐懼癥,即便她從早上到現在未曾進過食,可看過他小臂上的天花,她還是生出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沖動。 天花的癥狀伴隨著嚴重的高燒,沈楚楚都不用看都知道,狗皇帝怕是已經燒到昏迷不醒了。 但凡狗皇帝還剩一絲理智,太后也不至于膽大包天到敢將他轉移到 這種地方來。 沈楚楚咬著下唇,又將眸光轉回了他的臉上。 他的面龐上倒是沒有被傳染上天花,除了面色緋紅的像是被煮熟了一樣,看起來與平時并沒有什么兩樣。 如今他高燒不退,屋子里又沒有燒著炭,連沈楚楚穿著襖子都覺得冷,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褻衣,被褥也不知被誰丟在了床底下。 這樣下去,別說天花能不能好了,估計一夜過去,狗皇帝光是硬生生的凍著,都能凍死過去。 可讓她過去給他蓋被子,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誰知道那被褥有沒有沾過他的身子,萬一要是接觸過他,她再去觸碰,豈不是會被傳染上天花? 沈楚楚縮回了試探的腳步,老老實實的退回了屋子的角落里蹲著,剛一蹲下,她便感覺到肚子撐不住叫了起來。 自打昨晚上用過晚膳之后,到現在都快二十四小時了,這期間她都沒有進過食,她只覺得餓到渾身無力,眼前隱隱冒出一片馬賽克。 她輕輕的瞥了一眼床榻的位置,想來狗皇帝昨晚上本來想去永和宮,到最后沒有來,就是因為天花犯了。 若是這樣說,怕是狗皇帝從昨晚到現在,跟她一樣也沒有進食。 人是鐵飯是鋼,就是正常人一直不吃飯也得生病,更別提一個這么大的病號了。 太后這個老妖婆,總不至于狠絕到連飯都不給吧? 就算是地牢里關押著的犯人,一天還有兩頓飯呢。 沈楚楚咬著唇,忍不住在心中咒罵太后,正在失神之際,門外隱約傳來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 第59章 五十九條咸魚 沈楚楚現在一聽見什么風吹草動, 都覺得渾身汗毛直豎,門外似是腳步聲的響動愈發清晰,她死死的咬住下唇, 只盼著不是太后派人來殺人滅口了。 木門被踹的猛地一響,而后傳來一個略顯惱怒的咒罵聲:“憑什么讓我來送飯,反正馬上就要死了,吃不吃的又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