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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習慣,長期修習, 也能拂去心中的浮躁。 堅持了近七年, 謝修幾乎每次吃飯, 都能保持平靜的狀態,可今日卻無論如何都食不知味。 “實在有要緊的事,就請殿下先放下碗筷, 說完再用膳?!崩铋w老先擱下了碗筷,和藹地注視謝修。 謝修也放下碗筷,耷拉著腦袋, 目光卻不敢去看李閣老。 他心里有一個想法,很想說出來,但他覺得李閣老不會喜歡這個想法。 謝修很難理解旁人的心情,說話時多半也不會去考慮別人怎么想,可今日不一樣,他要違背從前給李閣老的承諾。 “先生會生我的氣嗎?”謝修低著頭緊張地詢問。 李閣老也不問他何出此言,便平靜而堅定地回答:“不會?!?/br> “如果我違背從前的約定呢?” “那請告訴老夫:殿下的苦衷?!?/br> “任何苦衷,您都可以接受嗎?” “老夫會為殿下判斷是非對錯,但不會干涉殿下的決定?!?/br> “也不會生氣嗎?” 李閣老笑了:“您從前不會要求旁人回答同一個問題兩次?!?/br> 謝修抬起頭,看向李閣老,鼓起勇氣道:“我想……請先生……輔佐六哥當儲君?!?/br> 以為話說出來就會挨罵,卻沒想到李閣老依舊面色和藹地注視他,淡然詢問:“殿下有何苦衷?” 謝修藏在桌底的雙手緊握成拳,小聲回答:“先生,我不懂政務,讓我省下時間多造些器具,比當儲君更能造福百姓?!?/br> 李閣老道:“殿下可以把政務都交給老夫?!?/br> 謝修垂眸憂傷道:“那樣太勞累先生了,我舍不得?!?/br> 李閣老沉默地注視著這個自己照料了八年的孩子,許久,溫聲開口:“殿下是否心意已決?” 謝修緩緩點點頭。 “殿下還有其他要事嗎?” 謝修迅速搖搖頭。 李閣老斬釘截鐵道:“好,那就請殿下繼續用膳,把心思都放下?!?/br> 謝修驚訝地抬起頭:“先生答應了?” 李閣老抬頭看他:“老夫接受殿下放棄儲位的決定,至于往后該輔佐誰,老夫說了不算,殿下說了也不算,所以不必多想?!?/br> 謝修疑惑地歪頭:“那誰說了才算呢?” “現在還說不得?!崩铋w老嚴肅道:“殿下選擇在此刻退出,或許是天意庇護,這場風雨雷鳴,我師生二人,已經為他遮擋了七年,您是時候功成身退了?!?/br> 謝修茫然看著李閣老。 李閣老沖謝修慈愛地笑了笑:“進食吧殿下,飯菜要涼了?!?/br> 之后兩個月,朝廷又有了幾處官職任免變動,多是因為羅州之戰與韃靼進犯兩起事件的賞罰論處。 如果說之前把兩位閣員調離內閣,只是為了敲打一下徐閣老,那么這兩個月內接連調換禮部和工部高官,就顯然是打算連著燕王黨一起論罪了。 羅州之戰速戰速決的命令,是皇帝自己下達的,燕王黨本以為皇帝不會明著拿徐閣老撒氣,沒想到,瀚州那個該死的守將薛琦,居然是通過徐閣老門生的門路爬上去的。 這么一來,皇帝就有了足夠的理由整治整個燕王集團。 燕王黨內部人心惶惶,皇帝那頭又暫時停下了動作。 風雨欲來的平靜持續了五日,提心吊膽的燕王黨們竟然等來了立太子詔。 被立為太子的不是燕王也并非端王,竟然是“扶危救國的皇九子翎王”謝奪。 詔書在朝會上宣讀完畢后,韓皎驚呆了。 立太子詔頒布時間竟然比原著提前了六年多。 太突然了。 原著中謝奪成為太子時,端王黨已經落敗了,而此刻,皇帝只是打壓了一小批燕王黨,就忽然立謝奪為儲,難道不怕兩黨齊心協力跟他斗? 韓皎驚得臉都白了。 然而,他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朝堂上雖然陷入一陣驚愕的沉默,但很快,以李閣老為首的端王黨最先俯首,齊聲擁戴儲君。 緊接著,又有幾個燕王黨高官帶頭俯首,此后竟然爭先恐后地站出一片燕王黨,齊聲贊頌翎王的救國奇功。 眾人陸續回過味來,朝堂上一片歡騰贊頌。 徐閣老為首的部分燕王黨雖然沒有反對,卻也始終沒有出言抗旨。 在一片似夢似幻地歡欣鼓舞中,韓皎一臉錯愕,好不容易等到下朝,趕忙小跑去找林翁請教。 這一切都太反常了,燕王黨和端王黨沒有絲毫抵抗,就這么接受了事實。 依大楚祖訓,國家危難之際,可以不論嫡長,立已有戰功的皇子為儲。 可是,目前危機顯然已經解除了,燕王黨與端王黨完全可以抓住這一條,反對儲君人選,然而,今日朝會居然沒有一絲血雨腥風。 這究竟是為什么? 林翁給了他部分答案。 “燕王黨如今跟害死一萬八千將士的罪將薛琦牽扯上干系,已經被圣上不聲不響地處置了一批,剩下的自然人心惶惶,都恨不得跳去端王陣營保命,而端王黨不可能接納這些人,陛下選在這時候立皇九子為儲,想來就是為了讓急于抽身的燕王黨,尋找新的陣營,他們這時候積極擁戴翎王,不緊可以擺脫岌岌可危的燕王陣營,也可算是一份從龍之功,自然會有不少人投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