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方進門到現在，劉靜怡的表現讓沉留柳明白，部門里一些隱疾是該需要拿出來治一治了。她拿起內線電話，把方佳云也叫進了辦公室。

    劉靜怡不明所以，一臉無懼的表情等著接沉留柳會出的花樣和招式。

    “咚咚咚”

    方佳云敲門也走進了沉留柳的辦公室。

    覺察到辦公室里的氣氛有些怪異，方佳云看了眼劉靜怡，心里忽然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個愣頭青不會是在跟沉留柳硬碰硬吧？

    “Willow，找我有什么事？”方佳云問道。語氣比劉靜怡一進門的時候要恭敬的多。

    于是沉留柳把剛才拋給劉靜怡的問題跟方佳云又說了一遍，說完后她問方佳云：“Carly，Eve覺得我讓她處理這個問題是在為難她，你的意見呢？”

    方佳云看了眼面容平靜的沉留柳，又看了眼一臉期翼望著她的劉靜怡，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問題會是一個圈套，此刻她要是附和沉留柳，那會損害她在劉靜怡面前樹立起來的威信，以后工作上就不好管教劉靜怡；要是跟沉留柳唱反調，倒是更能收服劉靜怡的心，但代價。。。畢竟有隱患。再加上工作上的事，她還沒試過直接跟沉留柳唱反調。

    一個憑工作經驗不用半分鐘就能回答的問題，方佳云愣是想了兩分鐘才回答。

    說出了一個她認為穩妥的回復：“這個問題對于新人來講，可能是有點難度?！?/br>
    沉留柳盯著方佳云，神色嚴肅，“那對你而言呢？也有難度嗎？”

    這一次方佳云很快回答，“對我而言還好，再說這個本來就是我要處理的事情?！?/br>
    FN是方佳云負責對接的供應商，這個郵件本來就是方佳云要解決的事。不過抄送給了沉留柳，所以被沉留柳拿來測試劉靜怡的工作能力。

    得到了方佳云的回復后，沉留柳看著劉靜怡說道：“Eve，我剛才也說了，你覺得這個問題有難處的地方，你可以請教其他同事，也可以來問我。Carly也說了，這個問題對她而言不是什么難題，你也可以請教她之后再給我你的解決方案?！?/br>
    劉靜怡不解道：“我問了Carly再給你解決方案，跟Carly直接給你有什么區別？”

    沉留柳沉聲道：“因為這是對你的測驗，不是對Carly的測試?！?/br>
    劉靜怡內心忍不住竊喜，道：“你說話算話，我通過這個測驗就是正式員工了？”

    沉留柳點點頭，補充道：“但要是你沒有給出一個讓我滿意的處理方式，那只能遺憾地通知你，你的實習考核不過，到時候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延長你的實習期，另一個是直接勸退你。你希望我做哪一個選擇？”

    照搬方佳云的答案就能留下，怎么可能還需要考慮考核不過的選擇？

    劉靜怡像是看傻子一樣看了眼沉留柳，豪氣地說道：“如果我考核不過，那我主動辭職?！?/br>
    驕傲的人是這樣的。

    沉留柳對劉靜怡的回復并不意外。她淡淡說道：“好的，那你先出去吧?！?/br>
    看了半天戲認為沉留柳完全是在小題大做的方佳云也欲一起離開，剛轉過身就聽到沉留柳叫住了她。

    “Carly，你留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說?！背亮袅f道。

    剛才腦海中有過的不好預感此時又閃了出來。

    即便剛才沉留柳一直在說工作的事，但是方佳云就是有預感，這一次沉留柳把她留下要說的話，跟工作無關。

    “砰”辦公室門已經被出去的劉靜怡隨手關上了。

    沉留柳開始問的是：“方姐，工作上你都教了Eve一些什么？”

    聽著這個稱呼，方佳云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微笑道：“就是系統cao作和一些服裝面料的知識?！?/br>
    沉留柳點了點頭，道：“其他也教了不少吧？”

    方佳云嬉笑道：“那要看哪方面了?！?/br>
    沉留柳冷冷地指出了一個事實：“譬如編造上司的八卦用來達到自我臆想的快感?！?/br>
    聽到這話，方佳云的后背一下子沁出了冷汗。

    她是說了不少關于沉留柳的閑話。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的。

    她也知道沉留柳知道她說的那些話。

    她根本也不怕沉留柳知道她在編排后者的閑話。

    她以為她不怕的。

    這是第一次沉留柳正面跟她對談關于她嘴碎的事。

    她不想承認，但是事實是，原來她是有在懼怕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狈郊言蒲凵耖W躲，她發現自己甚至沒有勇氣跟沉留柳對視。

    沉留柳語氣稍稍柔和了一些，說道：“方姐，你比我先進公司，資歷也比我高，有些話我說出來之后我知道你心里會不舒服，所以很多時候，哪怕我不喜歡你做的一些事，但只要這些事跟工作無關，我都不計較了。我是一個部門的領導，我不想讓手底下的人覺得，說一些領導不中意的話就會被針對，甚至被炒魷魚。但是你似乎忘記了，我是有這個權力炒人的。

    今天這些話，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是我一定要說，在公司里，我是你的上司，只要你做事有能力，是在給公司創造價值的，那你背后發幾句牢sao說一些我的閑話，我真的無所謂。但是我讓你帶Eve，看中你能夠引導她的驕傲個性，讓她好好做事，可是你兩個多月教下來，工作上她做的事情不算突出，對不起她這個研究生的身份，連基本的合作概念也沒有，你就是這么帶人的嗎？不正經教跟工作有關的事，其他無關的事情倒教了她不少。

    部門里的新鮮血液也許就是部門以后的基石，如果交給你帶，你都是以這種方式去教化的話，那損害的是公司的利益。你自己是有能力，你底下的人卻被你教的只懂得嚼舌根搬弄是非，一點也不尊重這份工作，這樣的人多起來，辦公室里以后什么風氣？”

    這洋洋灑灑一大片指責，方佳云只想著如何替自己狡辯：“我沒有。。?！?/br>
    沒有什么呢？

    沉留柳話中的言外之意，方佳云不是聽不出來，就是因為聽出來了，所以才急著否認沒有。

    可事情你要是沒做過，你又怎么會懂得對方的暗示？

    否認不正好暴露了自己的心虛么。

    沉留柳沒有理會方佳云的說辭，神色平靜地繼續說道：“對公司來說，有能力的人越多越好，有能力但喜歡賣弄是非的，我想還是少一點比較好。我剛才說Eve如果過了這個考核，她就可以留下來。那么我告訴你，如果她過了，她留下來坐你的位置，你有兩個選擇，一是你回家，二是你做她助理，你這個崗位上不需要有兩個領導?！?/br>
    如果說前面的話方佳云聽的還是心不甘情不愿，甚至還在腹誹沉留柳虛偽，但是當聽到后面幾句話時，明明對方的語氣還是那么平淡，方佳云的心里卻立刻慌張了起來。

    想要故作鎮定繼續聽下去，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她第一次意識到沉留柳這么平淡的言語下會時有這么大的能量沖擊。

    她張了張嘴，一時間渾然不知如何發聲。

    方佳云害怕。

    她當然有害怕的理由。

    她從來以為沉留柳柔聲細語的好說話，也篤定沉留柳不敢拿她怎么樣，所以偶爾拿沉留柳開玩笑，甚至有時候說話就不怎么注意場合和分寸。

    她從來也沒想過沉留柳會跟她硬碰硬。

    雖說她資歷老，但是對方是上司，硬碰硬她怎么可能贏？

    所以對方才從來不在工作以外的事上跟她較真？

    方佳云不愿意相信。

    她寧可相信沉留柳是因為性格軟弱所以才不敢跟她說重話。

    畢竟有能力的領導都是有脾氣的。

    可目前擺在方佳云面前的事實由不得她不信，沉留柳作為一個上司，對底下的員工是有“生殺大權”的。

    不過對于沉留柳而言，這樣的權力何嘗不是一種負擔。

    如果她還是普通員工，遇到方佳云這樣的同事，沒可能一直由得對方說自己的閑話而無動于衷，哪怕她是一個泥人，脾氣上來了也是要反擊的?？删褪且驗樗斨块T上司這樣的身份，她對話手下的人，身份上本就不對等了，她又如何能做出這種她自己不屑的‘職場霸凌’呢。

    可如今她不得不做一次了。

    “方姐，你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公司失去你，我想會是公司的損失。今天這個話，我只說一次，你回去好好想想?！背亮袅粗袒倘坏姆郊言瓶偨Y道。

    辦公室外的劉靜怡看著郵件，心里默默得意，等到方佳云從沉留柳辦公室出來，她迫不及待地就請教方佳云，應該如何處理。

    讓劉靜怡大感意外的是，方佳云冷冷地回復她說不知道。

    劉靜怡一下子方寸大亂，怎么忽然她的師傅態度變化如此大？

    雖然沉留柳說了誰都可以問，但是這一點對劉靜怡來說就存在難度，性格高傲的她整個辦公室只認可方佳云，連沉留柳都不放在眼里的她，又怎么可能低聲下氣去請教別的同事，承認自己能力不足呢？況且她作為一個新人，行事作風甚至高調，幾乎把身旁的同事都得罪光了，又有誰會主動去幫她？

    既然方佳云不愿意幫忙，劉靜怡索性靠自己僅有的所學去cao作，她打算直接回復FN取消訂單，設計部那邊也這么回復就行了。

    但當她把這個結論告訴設計部之后，被設計部的蔡曉珊駁回了這個說法，原話是：“Frankie非?？粗剡@個款，下一季度一定要推出，你自己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只需要一家能做出這個面料的供應商?！?/br>
    劉靜怡回頭又打電話給FN公司，語氣強硬地要求他們必須提高面料等級，但是FN  的回復也很堅決：比要求少半級是他們能做到的最好結果了，實在沒有辦法再提高了。

    一輪下來，問題還是在原地停擺。

    不僅劉靜怡的驕傲已經備受挑釁，她的人生觀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