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5、云涌
第二天一早,外頭就吵吵鬧鬧,蘇世黎起來看,許多街坊站在路上不知道在議論什么。 她起身出去,竟看到大奶奶和邊蔓帶著錢媽正收拾著東西,幾個鋪子里的伙計幫著把大箱小箱的往門口的馬車上頭搬。 阿長低聲道:“街上沒那么多軍士巡查了,城門口也開始放人。二奶奶一大早就起來收拾,說洋人和咱們打起來了,這里離海城近,怕要受到波及,要去老家縣城避難?!泵准业睦霞遗c蘇家是鄰縣,隔得并不很遠。試探著問:“咱們……” 蘇世黎還是那句話:“咱們就在這兒?!眴査臉泛吐楣?。 阿長說麻姑怕吃的不夠一大早出去買菜,四樂跑到鋪子那邊去了,有些擔憂地說:“我想叫醒主家來著,如今形勢這么差,許多事總要主家來思量,但四樂說叫你好些休息,她不過去辦些小事?!?/br> 蘇世黎并沒有怪罪四樂自行其事,說:“那就是她曉得該怎么辦了。她的個性我清楚,若是不知道,是不敢拿大的?!?/br> 沒一會兒大奶奶她們就把東西都清上了車,想來只帶了貴重的,走時拿大鎖鎖了房門,出門前邊蔓想說什么,大奶奶用力拉走她,沖著蘇世黎冷笑了一聲,跟她示威似的。 蘇世黎叫住她:“大伯母?!?/br> 大奶奶立時便說:“我車上可沒位置?!?/br> 蘇世黎笑一笑,想說的話便不說了。 大奶奶扭頭便走。 蘇世黎也不生氣,去樓上看過老太太,便和阿長一道去廚房清點。阿長松了口氣:“菜和米都還有些,足夠吃好幾天的。麻姑今天就算買不到什么,也不妨事?!?/br> 但蘇世黎顯然并不太樂觀,說:“人多些就不夠了?!?/br> 阿長還在想,也就四個人,還能怎么多。 不多會四樂回來,卻帶了七個男人??粗虬缍际卿佔永锏娜?。其中五個阿長見過,是四樂的同鄉兄弟。他們一進門,便和蘇世黎行禮,問主家安,跟在四樂身后,伏身跪著不起來,規矩大得蘇世黎都有些意外。往四樂看。 四樂卻很滿意他們這樣。抬頭向蘇世黎回報,說:“我把鋪子里其它的人都遣散了。這幾個都是可靠的人。如今亂成這樣,我想著帶他們來在白樓往下,免得分成兩處,主家還要為他們擔心?!边@都是說得好聽的話,無非是多七個人做護衛,萬一有些肖小心懷不軌,也拿白樓不能奈何。 蘇世黎看著他們衣服下頭鼓鼓囊囊,大概是防身的東西,點頭說:“你們起來吧?!睂λ臉返溃骸澳阆氲弥艿?。就都照你說的辦?!弊屗臉穾е麄冊谝粯钦业叵掳仓孟聛?,都安頓好了,四樂去樓上服侍老太太,兄弟們便有兩個去街上接麻姑去。 阿長說:“主家并不是架子這么大的人。他們這樣到是叫人意外?!?/br> 蘇世黎說:“想必來之前,她與這些人有一番說話,他們才陡然行這么大的禮。平常我自然是不喜歡,但現在形勢非同一般,這樣也好。但也別真把他們當下人隨從看?!?/br> 阿長連忙說:“知道了?!?/br> 阿長去忙時,四樂借機與蘇世黎說“他在鋪子里呆著。不肯過來?!?/br> 蘇世黎點頭。阿長端了茶水進來,兩個人并沒有再提這件事。 不一會兒,麻姑在四樂兩個兄弟陪同下回來,看樣子收獲不少,雖然有些匆匆忙忙,但精神很好。不過這條街不少人家都在外逃。麻姑說她在外面聽人說,洋人正在海城邊的海上,與咱們的船對峙?!斑€說他們有飛機。鐵做的,能在天上飛。像鳥一樣?!?/br> 蘇世黎在書里見過。那是龐然大物,據說飛行的時候會發出可怕的轟鳴。見大家臉上都有些惶惶,便說:“這東西咱們也有?!?/br> “對?!彼臉愤B忙也附和:“我聽大掌柜說過。年年軍備都進來不少東西,全是從海城運上岸的,他們有的咱們也都有?!?/br> 眾人聽著提起來的心微微落了落。 到夜里,這條街上已經走了好幾戶。從窗戶看出去,幾幢樓燈都是暗的,黑漆漆。之前巡查軍半個時辰從巷子口路過,現在蘇世黎等了二個時辰都沒看到半個人。到是有些人影在路燈下去鬼鬼祟祟。有三二個往對門已經沒人的空樓去,在大門口撬了半天門,進去的時候,有一個回頭看,蘇世黎立刻掩上了窗簾。 麻姑進來幫她收拾東西,她們要搬到三樓去,和老太太同一層?;镉媯冞B夜把窗戶都封了,怕人夜里砸窗戶爬進來。并打算麻姑、阿長、四樂從現在開始每天輪換拿著鍋鏟和臉盆到下面值夜。那種包鐵的瓷盆子一敲起來聲音大得很,伙計們睡得再死也能立刻驚醒。 第一夜樓里到什么也沒發生。 早上伙計們都坐在門口,閑聊、砍柴什么的。 其它沒走的鄰居過去和他們搭話,他們也不理。一群青壯男人坐在一起,還真叫人很有些壓迫感,何況里頭有個伙計臉上還有刀傷疤,鄰居們也不敢再多廢話,立刻就離開了。 不一會兒有個小姑娘被其它人慫恿,縮手縮腳地到白樓,說要找蘇世黎。 伙計們到也不攔,轉身去,不一會兒蘇世黎便下來,原來是剩下的那幾家伙想一起去看看被夜里被偷的人家怎么樣了,但留在這兒不走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殘,唯有二個壯年男人,都四十多了,因為拖家帶口有老人之余孩子又太多,實在走不掉才沒法的。 蘇世黎并不推辭,四樂陪著她過去,帶了兩個伙計,一個是刀疤臉,一個是四樂的兄弟,叫寶貴的。幾家人都是惶惶然,見到蘇世黎也沒心情多說,簡短地相互寒暄幾句,便結隊往那邊走。 夜里被偷的不止白樓對面一戶,這巷子里好幾家都是門大開著,里頭翻得亂七八糟。大家結隊進去,發現已然是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在,就是墻上的畫都空了。也不知道是人家自己收起來在哪里藏了,還是被人偷走的。一片殘敗景象。叫在場各人看了,無不唏噓,又想到自己,更是神色沉重,湊在一起把各人聽到的消息東拼西湊,似乎是想搞清楚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但蘇世黎并不參與,她叫刀疤去買鎖,把這些門戶仍舊鎖起來。那個叫她的小姑娘在人群里站了一會兒,便不聽了,顛顛地跑去幫著刀疤拉門。 蘇世黎問她:“你不想知道現在這樣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嚅嚅地說:“我知道了又怎么樣?再說,他們說的我越聽越害怕?!奔礇]辦法,還不如不聽呢。 一路跟著跟后,總想幫著做什么。 蘇世黎一行人回白樓去,她彳亍著來來去去,就在門口晃蕩,看到伙計們又開始劈柴,跑過去幫忙把劈完的柴都碼放整齊。寶貴說:“這不需得擺起來,反正要搞亂,得抱到廚房去的?!?/br> 她連忙停下來,一時也不知道怎么才好。臉通紅的,過一會兒問:“你們主家要下人嗎?別看我年紀小,我做事麻利著呢?!?/br> 寶貴抬頭看,蘇世黎在三樓坐在窗口下的躺椅上小睡。 問她:“你家也是住這條巷子,也不是窮人。干嘛給別人做下人?!?/br> 小姑娘不大想說的樣子,抿著嘴。 寶貴就不理她了?,F在這個時候,誰都不愿意放來歷不明的人進家里。再說,這個時候也沒那么多事給人做??惩炅瞬窕?,便和人一道去城門打聽情況。 一直耽誤到了傍晚才回來。說巡查的軍士現在都守在各種城墻。但個個嘴嚴得很,兩個人費了半天事,卻打聽不出什么。只知道現在是準出不準入了,好多出了城遇到事又想返轉的,全被攔在外頭。又是哭又是叫的。但因著有個都城來的小公公坐陣,駐軍實在堅定,不敢像以前一樣散漫。 蘇世黎說“巡夜的事看著就極有規矩,想來也是這位小公公的本領?!?/br> 寶貴說:“怕是?,F在城里他說了算?!?/br> 阿長突然插話:“若有什么大事,主家不如向杜家相求?!?/br> 蘇世黎臉上并不顯露什么,說:“我到是想,但我這么從張家出來的,杜家還怎么會庇護我們呢?!?/br> 阿長跟著嘆氣,仿佛只是想為主家出個主意罷了。 當天入了夜,街上便有些安靜得嚇人。但這里離西門近,站在樓上隱約看到城門方向的光亮。蘇世黎叫麻姑把樓里的燈全亮起來。麻姑十分擔心,四樂與她一道,安慰她:“現在空門還沒闖完,我們亮著燈,不會有人來的?!?/br> 果然一夜太平。 第二天起來看,巷子里昨天被重新鎖上的門,已經又全被砸開了。幾個鄰居結伴想來找蘇世黎,但四樂都推辭了,蘇世黎精神不好。麻姑說要再去街上看看能不能買點什么回來,畢竟吃的能多一點是一點,誰知道這事兒什么時候算完。但這次四樂沒再自做主張,想了想,上樓來輕聲叫醒了蘇世黎問。 蘇世黎沒答應。 這一天大家誰也沒出門?;镉媯冋张f在門口坐著,有時候打打鬧鬧,蘇世黎也并不阻止。 晚上蘇世黎便不許樓里點燈了。 一整夜都不太平,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在巷子里來來去去的。時不時聽到有人壓低了聲音說話。又似乎有人驚呼,也不知道是近處,還是隔壁巷子傳來的。阿長一夜過去,眼睛下都烏了,等天亮些才完全放松,倒在床上就睡。 蘇世黎醒來,才知道隔壁巷子出了事。 金器店一家三口被殺了。 “老婆和孩子死在屋子里。男的死在巷子長道里,血從屋里一直拖過去的,手都被砍了,大概是抱了什么人不肯松手。有個金耳鐺掉在路邊水溝里。一大早這片的小治官來過,但也不知道有什么后話?!?/br> 兩個人在樓上說話,便聽到小姑娘在下頭討好伙計,問他們有沒有破了衣服要幫忙縫補的。 聲音細細的,特別怯生生。 蘇世黎問四樂樓下小姑娘是誰。四樂立刻答:“是細妹。她家里是賣油的生意做得很大。不過走的時候就一輛車,她父親帶著兩個弟弟還有家里的老太太、老爺子,還有一個照顧孩子的奶媽一個照老人的婆子,就裝不下她和她母親了?!?/br> 蘇世黎意外:“留她們兩個?”這叫怎么說。 四樂冷笑:“我還說,連下人都帶走,卻不帶自己老婆女兒,這是叫什么道理。但說是小兒子離不得奶媽,離了就哭,不昏厥過去不會停,照顧老人的下人也已經在照老人十多年了。并且說她母親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她身為長女得代兄弟們在這里盡盡孝心?!闭f完有些猶豫。 蘇世黎看著好笑:“行?!?/br> 四樂愣了一下:“您說什么?” “我說行。去吧?!?/br> “您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彼臉放伦约合氩砹?。 “你想著,能不能叫她們母女來和我們一起。但又怕,現在形勢這樣,萬一人多了生出旁事來。不好和我開口?!?/br> 四樂即驚訝,又不好意思。 蘇世黎看著她年輕的臉龐和朝氣蓬勃的眼睛,伸手摸摸她的頭“好孩子?!眱蓚€人相差并不太大年紀,但她卻覺得看著四樂,有一種看著一個孩子長成大人,與有榮焉。 可四樂卻猶豫:“要是因此有什么事……” “多兩個弱女子能出什么大事?!碧K世黎卻十分豁達,在陽光下輕輕搖著椅子,說:“再說。都已是大浪滔天,人個個如螻蟻一般,如今也就看命罷了。至少能圖個心安?!彼?,以前的事,四樂表面上不提,夜里也總是不好過的,她曉得夜夜做惡夢是什么樣。四樂幫了人,多少能好受一點。 “一切都會過去的?!彼龓退臉钒杨^發理理。只要她將來重生,一切霧霾都會散去,這是她的信仰,也是唯一的希望?!叭グ??!?/br> 四樂點點頭,又問:“那要是別的人也來問……”滅門的事一出,大家想必都如坐針氈,這里唯一可靠些的,就是白樓。年青力壯的多。 蘇世黎見過附近幾家那些留下來的人,都不過是老弱病殘,一個個戰戰兢兢,又是經年住在一條街上知道根底的“不防事,不過擠一些。但吃的就未必夠,得他們自己多想辦法?!?/br> 四樂立刻說:“我懂的。也不會讓他們生事的。就算有人生事,我也決不會心慈手軟?!?/br> 蘇世黎笑:“我曉得你想開這個口,就是有成算。去吧?!甭曇羧岷?。 四樂用力點點頭,出去時步子又輕又快,背影都散發著蓬勃的生氣。 第二天一早,外頭就吵吵鬧鬧,蘇世黎起來看,許多街坊站在路上不知道在議論什么。 她起身出去,竟看到大奶奶和邊蔓帶著錢媽正收拾著東西,幾個鋪子里的伙計幫著把大箱小箱的往門口的馬車上頭搬。 阿長低聲道:“街上沒那么多軍士巡查了,城門口也開始放人。二奶奶一大早就起來收拾,說洋人和咱們打起來了,這里離海城近,怕要受到波及,要去老家縣城避難?!泵准业睦霞遗c蘇家是鄰縣,隔得并不很遠。試探著問:“咱們……” 蘇世黎還是那句話:“咱們就在這兒?!眴査臉泛吐楣?。 阿長說麻姑怕吃的不夠一大早出去買菜,四樂跑到鋪子那邊去了,有些擔憂地說:“我想叫醒主家來著,如今形勢這么差,許多事總要主家來思量,但四樂說叫你好些休息,她不過去辦些小事?!?/br> 蘇世黎并沒有怪罪四樂自行其事,說:“那就是她曉得該怎么辦了。她的個性我清楚,若是不知道,是不敢拿大的?!?/br> 沒一會兒大奶奶她們就把東西都清上了車,想來只帶了貴重的,走時拿大鎖鎖了房門,出門前邊蔓想說什么,大奶奶用力拉走她,沖著蘇世黎冷笑了一聲,跟她示威似的。 蘇世黎叫住她:“大伯母?!?/br> 大奶奶立時便說:“我車上可沒位置?!?/br> 蘇世黎笑一笑,想說的話便不說了。 大奶奶扭頭便走。 蘇世黎也不生氣,去樓上看過老太太,便和阿長一道去廚房清點。阿長松了口氣:“菜和米都還有些,足夠吃好幾天的。麻姑今天就算買不到什么,也不妨事?!?/br> 但蘇世黎顯然并不太樂觀,說:“人多些就不夠了?!?/br> 阿長還在想,也就四個人,還能怎么多。 不多會四樂回來,卻帶了七個男人??粗虬缍际卿佔永锏娜?。其中五個阿長見過,是四樂的同鄉兄弟。他們一進門,便和蘇世黎行禮,問主家安,跟在四樂身后,伏身跪著不起來,規矩大得蘇世黎都有些意外。往四樂看。 四樂卻很滿意他們這樣。抬頭向蘇世黎回報,說:“我把鋪子里其它的人都遣散了。這幾個都是可靠的人。如今亂成這樣,我想著帶他們來在白樓往下,免得分成兩處,主家還要為他們擔心?!边@都是說得好聽的話,無非是多七個人做護衛,萬一有些肖小心懷不軌,也拿白樓不能奈何。 蘇世黎看著他們衣服下頭鼓鼓囊囊,大概是防身的東西,點頭說:“你們起來吧?!睂λ臉返溃骸澳阆氲弥艿?。就都照你說的辦?!弊屗臉穾е麄冊谝粯钦业叵掳仓孟聛?,都安頓好了,四樂去樓上服侍老太太,兄弟們便有兩個去街上接麻姑去。 阿長說:“主家并不是架子這么大的人。他們這樣到是叫人意外?!?/br> 蘇世黎說:“想必來之前,她與這些人有一番說話,他們才陡然行這么大的禮。平常我自然是不喜歡,但現在形勢非同一般,這樣也好。但也別真把他們當下人隨從看?!?/br> 阿長連忙說:“知道了?!?/br> 阿長去忙時,四樂借機與蘇世黎說“他在鋪子里呆著。不肯過來?!?/br> 蘇世黎點頭。阿長端了茶水進來,兩個人并沒有再提這件事。 不一會兒,麻姑在四樂兩個兄弟陪同下回來,看樣子收獲不少,雖然有些匆匆忙忙,但精神很好。不過這條街不少人家都在外逃。麻姑說她在外面聽人說,洋人正在海城邊的海上,與咱們的船對峙?!斑€說他們有飛機。鐵做的,能在天上飛。像鳥一樣?!?/br> 蘇世黎在書里見過。那是龐然大物,據說飛行的時候會發出可怕的轟鳴。見大家臉上都有些惶惶,便說:“這東西咱們也有?!?/br> “對?!彼臉愤B忙也附和:“我聽大掌柜說過。年年軍備都進來不少東西,全是從海城運上岸的,他們有的咱們也都有?!?/br> 眾人聽著提起來的心微微落了落。 到夜里,這條街上已經走了好幾戶。從窗戶看出去,幾幢樓燈都是暗的,黑漆漆。之前巡查軍半個時辰從巷子口路過,現在蘇世黎等了二個時辰都沒看到半個人。到是有些人影在路燈下去鬼鬼祟祟。有三二個往對門已經沒人的空樓去,在大門口撬了半天門,進去的時候,有一個回頭看,蘇世黎立刻掩上了窗簾。 麻姑進來幫她收拾東西,她們要搬到三樓去,和老太太同一層?;镉媯冞B夜把窗戶都封了,怕人夜里砸窗戶爬進來。并打算麻姑、阿長、四樂從現在開始每天輪換拿著鍋鏟和臉盆到下面值夜。那種包鐵的瓷盆子一敲起來聲音大得很,伙計們睡得再死也能立刻驚醒。 第一夜樓里到什么也沒發生。 早上伙計們都坐在門口,閑聊、砍柴什么的。 其它沒走的鄰居過去和他們搭話,他們也不理。一群青壯男人坐在一起,還真叫人很有些壓迫感,何況里頭有個伙計臉上還有刀傷疤,鄰居們也不敢再多廢話,立刻就離開了。 不一會兒有個小姑娘被其它人慫恿,縮手縮腳地到白樓,說要找蘇世黎。 伙計們到也不攔,轉身去,不一會兒蘇世黎便下來,原來是剩下的那幾家伙想一起去看看被夜里被偷的人家怎么樣了,但留在這兒不走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殘,唯有二個壯年男人,都四十多了,因為拖家帶口有老人之余孩子又太多,實在走不掉才沒法的。 蘇世黎并不推辭,四樂陪著她過去,帶了兩個伙計,一個是刀疤臉,一個是四樂的兄弟,叫寶貴的。幾家人都是惶惶然,見到蘇世黎也沒心情多說,簡短地相互寒暄幾句,便結隊往那邊走。 夜里被偷的不止白樓對面一戶,這巷子里好幾家都是門大開著,里頭翻得亂七八糟。大家結隊進去,發現已然是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在,就是墻上的畫都空了。也不知道是人家自己收起來在哪里藏了,還是被人偷走的。一片殘敗景象。叫在場各人看了,無不唏噓,又想到自己,更是神色沉重,湊在一起把各人聽到的消息東拼西湊,似乎是想搞清楚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但蘇世黎并不參與,她叫刀疤去買鎖,把這些門戶仍舊鎖起來。那個叫她的小姑娘在人群里站了一會兒,便不聽了,顛顛地跑去幫著刀疤拉門。 蘇世黎問她:“你不想知道現在這樣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嚅嚅地說:“我知道了又怎么樣?再說,他們說的我越聽越害怕?!奔礇]辦法,還不如不聽呢。 一路跟著跟后,總想幫著做什么。 蘇世黎一行人回白樓去,她彳亍著來來去去,就在門口晃蕩,看到伙計們又開始劈柴,跑過去幫忙把劈完的柴都碼放整齊。寶貴說:“這不需得擺起來,反正要搞亂,得抱到廚房去的?!?/br> 她連忙停下來,一時也不知道怎么才好。臉通紅的,過一會兒問:“你們主家要下人嗎?別看我年紀小,我做事麻利著呢?!?/br> 寶貴抬頭看,蘇世黎在三樓坐在窗口下的躺椅上小睡。 問她:“你家也是住這條巷子,也不是窮人。干嘛給別人做下人?!?/br> 小姑娘不大想說的樣子,抿著嘴。 寶貴就不理她了?,F在這個時候,誰都不愿意放來歷不明的人進家里。再說,這個時候也沒那么多事給人做??惩炅瞬窕?,便和人一道去城門打聽情況。 一直耽誤到了傍晚才回來。說巡查的軍士現在都守在各種城墻。但個個嘴嚴得很,兩個人費了半天事,卻打聽不出什么。只知道現在是準出不準入了,好多出了城遇到事又想返轉的,全被攔在外頭。又是哭又是叫的。但因著有個都城來的小公公坐陣,駐軍實在堅定,不敢像以前一樣散漫。 蘇世黎說“巡夜的事看著就極有規矩,想來也是這位小公公的本領?!?/br> 寶貴說:“怕是?,F在城里他說了算?!?/br> 阿長突然插話:“若有什么大事,主家不如向杜家相求?!?/br> 蘇世黎臉上并不顯露什么,說:“我到是想,但我這么從張家出來的,杜家還怎么會庇護我們呢?!?/br> 阿長跟著嘆氣,仿佛只是想為主家出個主意罷了。 當天入了夜,街上便有些安靜得嚇人。但這里離西門近,站在樓上隱約看到城門方向的光亮。蘇世黎叫麻姑把樓里的燈全亮起來。麻姑十分擔心,四樂與她一道,安慰她:“現在空門還沒闖完,我們亮著燈,不會有人來的?!?/br> 果然一夜太平。 第二天起來看,巷子里昨天被重新鎖上的門,已經又全被砸開了。幾個鄰居結伴想來找蘇世黎,但四樂都推辭了,蘇世黎精神不好。麻姑說要再去街上看看能不能買點什么回來,畢竟吃的能多一點是一點,誰知道這事兒什么時候算完。但這次四樂沒再自做主張,想了想,上樓來輕聲叫醒了蘇世黎問。 蘇世黎沒答應。 這一天大家誰也沒出門?;镉媯冋张f在門口坐著,有時候打打鬧鬧,蘇世黎也并不阻止。 晚上蘇世黎便不許樓里點燈了。 一整夜都不太平,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在巷子里來來去去的。時不時聽到有人壓低了聲音說話。又似乎有人驚呼,也不知道是近處,還是隔壁巷子傳來的。阿長一夜過去,眼睛下都烏了,等天亮些才完全放松,倒在床上就睡。 蘇世黎醒來,才知道隔壁巷子出了事。 金器店一家三口被殺了。 “老婆和孩子死在屋子里。男的死在巷子長道里,血從屋里一直拖過去的,手都被砍了,大概是抱了什么人不肯松手。有個金耳鐺掉在路邊水溝里。一大早這片的小治官來過,但也不知道有什么后話?!?/br> 兩個人在樓上說話,便聽到小姑娘在下頭討好伙計,問他們有沒有破了衣服要幫忙縫補的。 聲音細細的,特別怯生生。 蘇世黎問四樂樓下小姑娘是誰。四樂立刻答:“是細妹。她家里是賣油的生意做得很大。不過走的時候就一輛車,她父親帶著兩個弟弟還有家里的老太太、老爺子,還有一個照顧孩子的奶媽一個照老人的婆子,就裝不下她和她母親了?!?/br> 蘇世黎意外:“留她們兩個?”這叫怎么說。 四樂冷笑:“我還說,連下人都帶走,卻不帶自己老婆女兒,這是叫什么道理。但說是小兒子離不得奶媽,離了就哭,不昏厥過去不會停,照顧老人的下人也已經在照老人十多年了。并且說她母親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她身為長女得代兄弟們在這里盡盡孝心?!闭f完有些猶豫。 蘇世黎看著好笑:“行?!?/br> 四樂愣了一下:“您說什么?” “我說行。去吧?!?/br> “您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彼臉放伦约合氩砹?。 “你想著,能不能叫她們母女來和我們一起。但又怕,現在形勢這樣,萬一人多了生出旁事來。不好和我開口?!?/br> 四樂即驚訝,又不好意思。 蘇世黎看著她年輕的臉龐和朝氣蓬勃的眼睛,伸手摸摸她的頭“好孩子?!眱蓚€人相差并不太大年紀,但她卻覺得看著四樂,有一種看著一個孩子長成大人,與有榮焉。 可四樂卻猶豫:“要是因此有什么事……” “多兩個弱女子能出什么大事?!碧K世黎卻十分豁達,在陽光下輕輕搖著椅子,說:“再說。都已是大浪滔天,人個個如螻蟻一般,如今也就看命罷了。至少能圖個心安?!彼?,以前的事,四樂表面上不提,夜里也總是不好過的,她曉得夜夜做惡夢是什么樣。四樂幫了人,多少能好受一點。 “一切都會過去的?!彼龓退臉钒杨^發理理。只要她將來重生,一切霧霾都會散去,這是她的信仰,也是唯一的希望?!叭グ??!?/br> 四樂點點頭,又問:“那要是別的人也來問……”滅門的事一出,大家想必都如坐針氈,這里唯一可靠些的,就是白樓。年青力壯的多。 蘇世黎見過附近幾家那些留下來的人,都不過是老弱病殘,一個個戰戰兢兢,又是經年住在一條街上知道根底的“不防事,不過擠一些。但吃的就未必夠,得他們自己多想辦法?!?/br> 四樂立刻說:“我懂的。也不會讓他們生事的。就算有人生事,我也決不會心慈手軟?!?/br> 蘇世黎笑:“我曉得你想開這個口,就是有成算。去吧?!甭曇羧岷?。 四樂用力點點頭,出去時步子又輕又快,背影都散發著蓬勃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