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珺林嘆了口氣,依舊沒有說話。 至此,西辭便再無動作,只自己扶著腰慢慢坐起身來,喘著氣轉身抽出軟枕,然后有些艱難地躺下去。 只是,才微微后仰了一寸,凌空便橫過一條臂膀,將她攬入一個寬闊而踏實的懷抱,一手扶著她腰腹,小心翼翼將她側躺在榻上。 “有本事,你別扶我!”夜色沉沉,看不清西辭面色,只聽她話音中壓著笑意。 “沒本事!”珺林卻依舊含著薄怒,只待西辭躺踏實了,方才在她身側端坐著,無比正色道, “我有事想要問一問你?!?/br> “你問!”西辭覺得他不對勁,恐他心魔再起,只得強忍困意順著他。 畢竟當年在七海,他生的那個心魔,至今西辭都沒徹底鬧明白,明明是自己的逆鱗被拔了,也是自己心胸博大饒過了辛伏。怎么便激的他生出心魔了?也問過是否他與辛伏有著比拔逆鱗更大的仇,他亦否認了。后來父君解釋說珺林是因為心疼她,如此情緒得不到排遣方生的心魔。 但她總還是不太明白,易地而處,若是珺林九尾被人砍了,她作為他的妻子,自然要為他爭上一爭。但凡他要報仇,她總是拼盡全力便是。但若他自己都放過了人家,她如何還要執著不放,思來想去,自己是怎么也不會為此生心魔的。 如此,她便覺得珺林有些時候實在太過情重,搞的自己明明在妻子一職上已經很用心了,然與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你從前說,為了圓毛要踏平八荒,可是真的?”珺林的話在黑夜中沉沉想起。 “嗯!”西辭認真地點頭,還不忘解釋道,“當時雖是生氣,但卻有此心?!?/br> “你方才又說,我若打孩子,你便要打我,可也是真的?”珺林氣息都開始不勻。 “嗯!”西辭更加用力地點頭,繼續補充道,“他多大,你多大?小孩子犯錯了,說說就好了,動手做什么!” “再說,他犯什么錯了,尚在我腹中,你便想著打他?” “他折騰你,就是不對!” 這話落下,西辭便又不能理解了,自己都不介意被他鬧騰,疼的也不是你,這算個什么意思? “你別打岔!”珺林覺得自己極容易被她帶偏,勉勵撥轉拿回主動權,“所以,在這個家里,我先時地位不如圓毛,如今地位亦不如他,是嗎?” 這回西辭沒有直接回應,在黑暗中思考了片刻,方祭出一顆小小的夜明珠,抬手看過珺林面色,到底她也沒有看清,便用來照亮自己極虔誠地神情,回道,“是這么個理!” 話音落下,又趕緊補了一句,“你原身極美,自勝過萬千圓毛。但同我腹中這個相比,只得往后靠一靠,如此你排第二!” “那個……我許你,也將我排在第二?!蔽鬓o拉過他的手,撫上胎腹,“你將他排第一!” “我將他排第一?”珺林借著夜明珠的光亮,瞪了一眼西辭。 “嗯!”西辭笑著頻頻額首。 珺林抽回手,躺下身來,只將她按在懷里,怒氣噴薄在她耳畔,“休想!” “那你要把誰放在首位?”西辭在他懷里掙扎著,半天愣是沒掙脫開來。 “不知道!”珺林氣炸,恨不得將她一口吃掉,“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西辭有些反應過來,心中卻覺得格外酣甜,只默默垂眸,輕聲道,“抱歉啦,你父君有些偏心。娘親也沒有辦法,實在是推也推不掉!” 作者有話要說: 小神龍:呵呵,我在娘胎里,就被強行喂狗糧! 第60章 白衣 珺林同玟陶前往方丈島的前一日, 西辭在千白塔寢殿中, 給珺林收拾東西。 統共就兩樣,衣衫和丹藥。但是因為種類之多,整理起來便也需花費不少時間。偏西辭一貫不用侍者,如今便也是親力親為。 她想, 便是有神侍在側,此番也是不要他們動手的。話本上明明白白寫著, 夫君臨行,做妻子的理衣拾囊, 亦算情意。 故而, 在珺林處理完公務回到寢殿時,在門口便看見她獨自一人, 坐在床邊給他疊衣服。許是坐得時間有些久, 她面上有些倦意, 扶著腰側緩了緩,然后將剩下兩件中衣理好。方才重新起身走向衣柜。 自有胎動后, 西辭整個人便更加疲乏, 尤其是今日, 珺林覺得她面色格外蒼白些,仿若精神也不如前些天好。 索性顯懷的不太久, 她步履間亦不算沉重,只開著衣柜,又開始挑選風袍。 西辭挑了有一段時間,只覺珺林衣服多的過分, 皆是雪衫月袖的色澤,眼前便漸漸浮現出他的模樣。 先時不識他,西辭只見過自己師尊穿過廣袖白袍,自是風姿無雙的好模樣。但是她總覺好看是好看,但輕盈高潔有余,卻沉穩端重不足。而且一旦受傷染血,便是鮮紅赤目的一片,還沒傷敵,便先晃了自己人的眼。哪像自家的墨色玄色衣衫,除非近身細瞧,不然除非血液滴下,否則是萬萬辨不出來的。 而如今看著珺林穿,卻又覺得這世間顏色,當真也唯有純雪光澤方配得起他。他比之師尊,少了滄桑印記,卻亦是鮮有的穩重端方。 自己也曾同他說過那番血染衣衫之論,他說的卻仿佛更有道理。 他說,墨袍看不出血跡,所以你便可以不要命般山河血染?白袍滴血觸目驚心,難道不是更可以時刻提醒自己惜血惜命,莫讓牽掛的人擔心受怕嗎? 西辭撫著小腹,想想確實是這么個理!這般想著,她竟破天荒打開了旁邊的柜門,那里原儲著無數她為君后的服飾,只是她從未穿過。 柜門完全打開的那一刻,她愣了愣??v是知道這里頭全是她的衣服,只是實在想不到有這么許多。 柜門里側有個卦行暗扣,她伸手扣下,原本掛著的風袍化成了斗篷,再扣一次,又變成了披風,隨后是君服,常服……她細細數著,每一類都是按著時令周天輪轉的二十四套。 柜里現存的便皆是此刻時節的衣衫! 西辭只覺心口發堵,明明自己從來不穿,他卻依舊一件件給她備著。他是八荒的君主,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君后能著八荒服飾。 可是,卻又不愿勉強了自己。 西辭重新扣下暗扣,每扣一次,便挑出一件。從中衣、里衣、薄紗到外袍、披帛,挑了個完整。 然后,她對著水鏡,將自己一身玄色紗裙慢慢脫下。 珺林在門邊,看得滿目酸澀。 他的阿辭,七海的帝姬,自出生至一萬歲,原從未穿過七海的墨色服飾,皆是八荒的衣袍。 原因無二,她說,我生于八荒,長于八荒,日后自也是伴著師兄年年歲歲守著八荒。 我留著七海的血,可是生生死死都是八荒的人,理當著八荒的雪衫月袍。 后來的一萬年,她閉關七海,墨袍靛紗,玄衣皂靴,再也沒有半點八荒的色澤。原也無可厚非。 她早已忘了一切! 可是,卻未曾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一天,她心甘情愿退盡七海服飾,重新穿起八荒的衣衫。 珺林紅著眼,走到西辭身后,幫她將里衣后頸的盤扣系好。如今她腹部隆起,抬手間便有些吃力。 “何時回來的?”西辭拾起外袍側頭問道。 “有一會兒了,見你更衣便多看了片刻?!爆B林接過那件風袍,將她臂膀抬起穿上,將自己盈眶的淚意逼回。 “有什么可看的,也不早些來幫我,穿得我累死了!” “既是穿得不適,你硬穿做什么?”珺林已經給她將風袍穿上,撿過腰封比劃了一下,只含笑抬眸,“備這衣衫時候,未曾想過會這么快就有孩子的,如今顯然不合適了?!?/br> 說著將腰封丟在案幾上,一手渡過靈力,一手給她擦去額間薄汗,“還是換回你自己的裙衫吧,穿了一頭汗,都累成這樣了!” “不合適,你就重新給我備新的!”西辭瞥了眼水鏡中的自己,不過就是腰封圍不上,其他地方皆服服帖帖。而沒有了腰封玉帶,長袍順著胎腹垂下,竟讓她覺得孩子又長大了些。她看著本是歡喜,卻甫聞珺林讓她換回自己的衣衫,便有些生氣,又因得了珺林靈力,一時間中氣又足了,只嚷道,“合著這些衣衫不是給我備的?還你便是!” 說著,便扯了拂帶,要脫下去。 “不是為你備的,還能為誰!” 珺林聞言,阻了她動作,自己給她慢慢脫下,“只是你身形越發明顯了,穿這風袍不夠松快。歐絲之野的下一批銀絲雪縷要一百年后才能織好送來,你若愿意穿,自是緊著你穿。那時候當是你身子最重的時候,我原都讓她們備好了,不會像如今這般不合適!” “那么久以后的,你都備好了?”西辭咬著唇口,望著柜中那些自己從未穿過的衣衫,“要是我還是不愿意穿,豈不是白費了你的心思?” “你穿不穿,我總要備著的,萬一呢,是不是?”珺林彈了彈她額頭,又將她里衣扣子解開,“如今還是穿你七海的衣衫吧!” 西辭握上他的手,攔了下來,“今日既穿了,便不脫了。我且穿一日,只不系腰封便罷!” “???” “左右在這塔里,沒有外人!”西辭沖珺林眨了眨眼,狡黠道,“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想我穿上這一日!” 珺林垂眸抑制著笑意,耳根至面頰卻瞬間紅成一片。 兩人成婚也有近兩百年,如今連著孩子都有了,彼此間那些細微的變化自看得明白。西辭靠近一步,伸手捏上珺林耳垂搓揉著。 “別鬧!身子都是乏的!”珺林想往后退去一步,然而雙腿根本不聽話,只頓在原處,籠在廣袖中的雙手握緊成拳,竭力控制著。 “抱一抱我,忙了半天,我站不住了!”西辭嗓音聽來有些沙啞,仿佛帶著倦意,然搓著珺林耳垂的指尖,分明有力的很。偏那力道又時有時無,從耳根傳至他脖頸、胸膛、心臟,皆是酥酥癢癢的一片。 珺林喉結翻滾了一下,一把將西辭抱起,定了定喘出一口氣,“把手放下!我陪你躺一躺,你不許鬧?!?/br> “嗯!”西辭無比順從地點點頭。 西辭果然再不用手捏他,只兩手圈在他脖頸上,仰頭咬上了他耳垂,含在口中以靈舌來來回回地勾\舔著。 一瞬間,珺林只覺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焰再次躥起,卻也懶得同她再說話。只疾步走向床榻,壓著氣息道,“松開!” “嗯!”又是極乖巧的一聲,西辭仰躺在榻上,松開了耳垂,卻仰起頭順著耳根直往珺林脖頸胸膛吻去。 “阿辭,聽話!”珺林被她弄得渾身guntang,卻始終保持著理智,“你懷著身孕……” “問過醫官了,往后數十年皆可,待兩百七十年后入了最后階段便需再禁了!”西辭松開了嘴,挑眉道,“看你左右推拒,想是無心了。我也乏了,各自睡吧!” 珺林虛壓著她,見她果真面無表情地合上了雙眼,不過片刻,原本面上的紅暈亦退了下去,只剩了正常的一片粉頰,呼吸聲亦變得輕緩。便也只得翻身在她身側躺了下來,伸手覆上她胎腹輕輕打著圈,咬牙道,“這種撩完就跑,絲毫不負責任的事,你娘親作為諸神之主,居然也能做出來?!?/br> 然后,他便感到掌心一陣猛烈的撞擊,側眼便見西辭蹙眉抖了一下。 “乖,父君不說你娘親便是,等你出來才能護著娘親!”珺林轉過身,度過一點靈力安撫孩子。 “少一些便好,別讓他徹底睡過去!”西辭依舊合著眼,淺淺道,“你明日就要走了,好好摸摸他,我不疼!” 只是后來,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明明珺林撫著胎腹上的手,卻滑向了別的地方。而分明已經睡著的西辭又開始重新啃咬身邊的人…… 翌日,縱是珺林先前再有分寸,到底西辭孕體之身,此刻她也疲乏起不來了,只縮在榻沉沉睡著。 珺林因與她行了那禮,總是心中不安。便稍稍入定調息后,即出定守著她。 卯時一刻的時候,西辭有些蘇醒,抬了抬手,微合著眼迷迷糊糊地囑咐,“衣衫皆給你疊好了,你再看看,我第一次收拾,不知道是否齊整……還有那些丹藥,一并帶著……” 然后,未等他接話,便又睡了過去。 珺林測過她脈息,見內里一切安好,便起身循著她方才指的地方走去。果然她收拾了大大小小好幾個包袱。 珺林拆開一一看過,自都是他平日穿的衣衫,而最小的那個包袱中,則都是些瓶瓶罐罐,當是儲的丹藥,其中還有個琉璃小瓶仿佛是湯藥……他伸手撫過,忍不住笑了笑,人間有話,一孕傻三年。凡人不過十月懷胎,這要懷三百年,該傻多久! 何時他們出行,要帶這些衣物了,不都以乾坤袋即時傳送接納即可嗎!雖這般笑著,眼中卻陡然有了濕意,他拂袖盡數收了,回到她身邊坐著,又陪了她一會! 不多久,便聽到西辭的聲音再度響起,“給我將衣袍穿了,我去城樓送你……穿昨日那套……君后白袍!” 說著,便半睜著雙眼,迷迷糊糊地要坐起身來。 “睡著吧,別折騰了!”珺林將她按下,嘆氣道,“昨夜便不該由著你!” “快穿……費什么話!”西辭到底坐了起來,只垂著腦袋瞇著眼道,“夜里……夜里你不知有多歡愉,我都懷疑我嫁的不是神界的君主,而是那妖界的妖精……” “說反了吧!”珺林簡直要笑出聲來,只將她靠在懷里,套上中衣,“也不知道是誰,說這千白塔是洞天福地,喊破嗓子都不無妨,不怕擾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