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春生_分節閱讀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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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生雖然完全沒印象,卻也點點頭,對方函笑了笑,說:“我是何春生?!?/br> 方函的臉色突然變了幾變,幾乎是驚叫出來:“你是何春生?” 叫完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臉,哇的一聲說:“竟然是你?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被人打臉就是你!” 方函對何春生這個人的印象不可謂不深。他是班上唯一一個真正可以歸類為“流氓地痞”的人,他和其他學生都不一樣,是哪種隨時出門參加斗毆,殺人砍人的人。印象中何春生總是剃著光頭,表情陰鷙,至于長相,可能沒人敢好好看清楚。大家都不敢惹他,偶然惹到了,說不定馬上就被放到醫院里去了。方函當年只不過在課桌邊通道上犯傻,堵了一會兒路,一轉身過來,就被一巴掌抽到課桌上趴著了。 可是,現在站在眼前這一個長相英俊,個子很高,身材很好,看起來既年輕又斯文內向,一股知識分子氣質的人竟然是何春生?這真的不是開玩笑嗎? 何春生知道同學會上必然會有這一幕發生,他笑了笑說:“不好意思,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做了很多傻事?!?/br> 方函說:“怪不得前幾年聽陳辰說你是我們市里的大藝術家什么的,我還以為他胡說呢,陳辰這個人滿嘴跑火車,都不知是真是假?!?/br> 陳辰不太滿意了:“喂,我見多識廣,哪一句不是實話?你孤陋寡聞也就算了,還懷疑我人品?” 陳辰果然是八面玲瓏,過來的人絡繹不絕,第一句話都是問陳辰“這個帥哥是誰”,在一群三十過半的中年男性看來,何春生真的太不像他們的同齡人了,臉上沒有任何被生活碾壓虐待的痕跡,身材也沒有走形,穿得也像個年輕小伙子—他確實十幾年沒買過新衣服了,穿的也是二十幾歲時的裝扮。 何春生很久沒有被這么多人包圍了,他覺得被人群圍住,并且被人談論很讓人不舒服。同學們聽說他沒有結婚,不少人或真或假地表達了自己的羨慕,但是何春生知道他們轉頭就不是這么說的了。 怎么還不結婚呢?很奇怪呀。鄉下的親戚就直白多了。再不結婚也找不到好的了,你父母就生了你一個兒子,怎么能不結婚呢? 何春生借口上廁所,離開了人群。在他轉動廁所門把時,門忽然從里邊被開出來了。里邊的人出來,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面。 二人一時愣在原地。 唯有何春生認出了他,也唯有他認出了何春生。 “焦誓…” 第4章 4 何春生第一次對焦誓這個人有印象,是初中二年級下學期。他枕著胳膊在桌上睡覺,坐在前面的那個男孩忽然在他桌面上敲了敲。 何春生抬起頭,就看見一個似乎沒見過的老師正在往這里走過來。 可是那個人純屬狗拿耗子,何春生不怕老師,他甚至記不住老師的名字。他看了老師一眼,又繼續睡了。 這位新任課沒多久的女老師讓他出去罰站,他當作沒有聽見,一直在桌上睡著,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女老師威嚴掃地,氣得嘴唇都在發抖,可也不能拿他怎么辦。后來,那個女老師被氣跑了,那節課也沒上成。 可是何春生怎么有余力去理會一個大人被他氣哭呢?他有時連飯都吃不上,有時被打得在地上躺了半天才能站起來回家。老師的這點自尊心算什么,他真的無法理解。 至于他為什么還要來上學?因為這里干凈又明亮,食堂的飯菜也只需要三毛錢就可以買得到一些,雖然一樣吃不飽,可比外面的便宜多了。在這里,被人打到見血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可以睡個好覺。還因為他的爸爸要他來上學,要他一定要拿到初中文憑。 中午時分,他睡醒了,早上的課也全部結束了,班上已經沒什么人了,前桌的那個男孩還沒有走,正在慢慢地收拾書包。 何春生不記得這個人是什么時候坐到他前面的了。初二時本來就換了一次班,初一時同過班的同學他多少記得住,但換班以后新來的那些他是完全記不住的。 這個人好像有幾次站在講臺上說話吵醒過他??赡苁鞘裁窗喔刹堪??他只記得這個人長得很白,也很瘦,面目都是不清晰的。 多管閑事的人。何春生這樣想:有閑心管閑事,他家里情況一定不錯吧。常人都是不錯的,他們健康的父母有體面的工作,三餐可以吃飽,放假了還能出去旅游。 何春生心底生起一股煩躁:他要是再多管閑事,就揍死他。 那個人收拾得太慢了,何春生站起來時,他還沒有收拾好。也許是聽見了何春生推椅子的聲音,那個人馬上站了起來,轉過身來。 何春生看見了他的正臉。 他的臉長得很好看,白皮膚,五官端正,只是瘦。何春生冷漠地想:他長成怎么樣關我什么事,一拳揍下去,再好看也要難看了。 何春生至今記得那天中午的溫度。 五月了,天氣開始熱起來,校服是長袖的,貼在身上很悶熱。何春生沒有別的衣服了,都小了,只能兩套長袖校服換洗著穿??墒蔷瓦B這校服都要小了,褲子已經吊在腳踝上方了。 何春生擼起袖管,挎上空蕩蕩的軍綠書包,打算去食堂吃飯。他的書包里只有三毛錢飯票,書本沒了,已經被他賣廢品賣了。 “何春生!”那個男孩叫出他的名字。 何春生沒有理會他,直接往后門方向去了。五月底,蟬已經開始叫了,窗外的樹上一定住了一只孤獨的蟬,從剛才就叫得人心煩。 何春生出了教室門,那個男孩一瞬間收拾好了所有的書,小跑著跟在何春生身后,叫著他:“何春生!” 何春生被他叫著心里煩,一胳膊掄了過去,也饒是離得遠了些,只掃到了他的書包角。 他好像嚇傻了。 何春生看著他眼中露出的恐懼,非常滿意,從嘴里吐出一個字:“滾?!?/br> 三毛錢,二兩白飯,一個素菜,免費贈送的一點酸菜。對于正在發育期的何春生來說,根本吃不飽,如果不用錢,沒有菜沒有rou讓他吃飯,他一餐可以吃下半斤。何春生把最后一粒米飯用筷子夾進肚子,怔怔地放下了筷子。 爸爸呢?他在家里吃什么? 想起爸爸的肚子似乎比之前鼓了一些,臉色似乎也更黃黑了,何春生一陣恐懼。他是不是該去醫院了? 可是哪里有錢?上個星期的錢陳老大還沒發下來。說不定,說不定不發了也有可能。何春生坐在那兒想著,食堂里吃飯的人也快走光了。 怎么會變成這樣了呢?才兩三年時間,他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 面前忽然被放下了一碟紅燒rou和大約二兩左右的米飯。何春生抬起頭,看見了剛才那個男孩,他漲紅了臉,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對何春生說:“我叫多了,你吃吧?!?/br> 何春生也不和他客氣,他實在餓太多餐了。他狼吞虎咽地吃著,那個男孩看起來已經吃飽了,就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吃。 他看起來很有教養,至少別人吃飯時,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何春生吃飽了,把紅燒rou的碟子都舔了一遍。那個男孩還在對面猶豫著,不知該怎么開口。 “找我什么事?”也許是吃飽了,心情好了些,也不好真的對送飯上門的人多不客氣,何春生主動問他。 “你……經常沒來,可能不知道我是誰吧?”男孩果然很有教養,他說,“我叫焦誓,是我們班的班長。林老師讓我和你結個對子,平時多……”焦誓顯然是把“照顧”兩個字臨時換了一下,“多和你互相幫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