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都與你說了什么？”見何荃出來，江嫣趕忙撲了上去：“快說與我聽聽?！?/br>
    “嫣嫣？”何荃一愣，見江嫣手中仍拿著袋子，不由得有些疑惑：“你怎么沒去宋夫子那里？”

    “這個等會兒再說，”江嫣拽著他的衣袖：“你快告訴我義父與你說什么了?！?/br>
    “沒什么，”何荃笑著望向她：“不過是囑咐我定要好好待你?！?/br>
    “你胡說！”江嫣急了：“他是不是跟你說我親爹親娘的事了？你快告訴我?！?/br>
    “你萬勿多慮，”何荃心疼地望著她：“義父自有他的考量?！?/br>
    方才臨走時楊青山曾與何荃囑咐道：“我養了這丫頭十余年，如今她都快要及笄了，可這些話我卻從沒與她說過?！彼蚝诬酰骸澳憧芍獮楹?？”

    何荃趕忙應道：“晚輩明白，義父是為了保全嫣嫣，不想讓她受此折磨?！?/br>
    楊青山點點頭：“她年紀還小，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革新之事的兇險與利害，總想著過幾年再慢慢說給她聽。如今有了你，多一個人待她好，我也能更放心些?！?/br>
    “楊老師，”何荃作揖道：“您盡管放心就是?！?/br>
    “何荃，”楊青山望著他：“你也可以喚我為義父?！?/br>
    何荃實在愕然，于是又一次跪在了楊青山面前，喃喃道：“義父?！彼龆肫鹱约涸窘o楊青山帶了份禮物，于是趕忙從袋子里拿出一個匣子。他把匣子打開，只見里面裝了一把精致的玉如意，這柄如意是何學義當年送給四姨太的，四姨太留了許多年。何荃深吸了一口氣：“這柄如意我娘從江寧府寄來的，方才一時惶恐沒能盡到禮數，如今我把它送與義父?！?/br>
    楊青山望著那柄如意，忽而怔住了：他知道當年何家敗落母子二人過得實在艱難，也知道在那般艱難的時候何荃的母親都沒把這柄如意賣掉，足見其在母子二人心中的份量?？扇缃窈诬鯀s要把它送給自己，楊青山只覺得放心：這人是真心要待嫣嫣好的。

    他接了過來，又把何荃扶起來：“不必多禮?！?/br>
    “你想什么呢？”見何荃有些出神，江嫣問道：“我義父還說什么了？”

    “還跟我說了你的一些壞毛病，”何荃回過神來，故作神秘：“你還想聽嗎？”

    江嫣忽而怒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我有什么壞毛??？”

    “沒有，”何荃忍著疼沖她笑著：“嫣嫣最好了?！?/br>
    時光飛速流逝著，晝夜不停歇。楊青山獨自坐在屋里，只覺得有些恍惚。從前他很少留意過光陰，可這并不意味著光陰會對他手下留情。在他心里江嫣一直是需要他護著的小女娃，沒成想今日自家的準女婿竟已登門拜會。

    女兒都快嫁人了。楊青山總覺得實在有幾分不真切，可這就是真的。自己跟何立牽扯了十多年還沒個說法，自家的小嫣嫣卻已經有了心之所屬。

    奔波了這么多年，從前楊青山一直執著于革新之事，如今回過頭來審視自己，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算不上很年輕。他獨自坐了許久，直到正午日頭烈了他才站起身來把簾子拉開，陽光灑進屋子，一派通明耀目。

    楊青山坐到桌前，攤開了一張紙，提筆蘸了蘸墨。他覺得實在懊惱：何立自少年起對他便是心意深重，可他卻一直用自認為對那人好的種種理由一次次把對方推開。如今想來，只道是悔不當初。

    他要給何立寫信，要讓那人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意。他知道革新之事一日不成，分歧一日不消，自己與他便一日不得圓滿，可他還是想更多地給那人留幾分溫存，這大概是他唯一能留給何立的東西。

    威海衛。

    “陳鈺啊，這些都是你們何管帶的信?！编嚌櫝烧f著便遞給了陳鈺幾個信封：“說來也巧，怎么他一走給他的信反倒多了，大多還都是楊教習從京城寄來的。這楊教習是有什么急事啊，竟接連不斷地往這邊寄信?！彼麌@了口氣：“你先替他收著吧?！?/br>
    “是?！标愨曏s忙接過信封：“只是此番何管帶去的是廣州，路途遙遠，來回便要數月，只怕半年之內難定歸期。不如下官幫他把信寄到廣州去?！?/br>
    “也好?！编嚌櫝蓱?。

    宏光十九年二月中旬，廣州。

    “譚大人，”提督府中，何立作揖道：“自十五年冬北洋水師南下避寒，你我已有三載未見?！彼Σ[瞇地問道：“可還安好？”

    譚義廉是廣東水師提督，在任已將近十年，這人自青年起便屢立戰功，作戰極為勇武。此時他也正極為開懷地笑著：“自然安好?！?/br>
    “您是安好了，我可不太好?！焙瘟⒐首魑骸白T大人，自威海衛至廣州一路車馬勞頓，下官近日有些發熱頭痛，還望大人諒解，準許下官多歇息幾日?！?/br>
    “是嗎？”聞言，譚義廉趕忙示意何立坐下，又喚來小廝給他把茶撤了換了杯溫水：“何管帶可要注意身子，別以為仗著年輕體健便能無所顧忌?！彼麌@了口氣：“人這一輩子能年輕幾年??？往后日子還長著呢?！?/br>
    “多謝譚大人教誨，下官記著了?！焙瘟⒋怪坌Φ?。

    一路至廣州的確勞累，但何立此番確實是裝病。一來他一向懶于往來應付，來了廣州自然也不例外，若說自己病了還能得些清閑。二來他進了廣州地界便一直留意考察民情，發覺有個東西藥局口碑實在不錯，他心下好奇，便想尋個正當由頭過去看看。

    “何管帶，”譚義廉問道：“不如我尋個大夫來給你瞧瞧，我也有自家郎中，如若何管帶信得過，也無妨把他喚來?！?/br>
    “不必，”何立趕忙回絕：“區區小病，不敢勞煩大人，我自己尋家醫館便是?！闭f罷他又明知故問：“譚大人，敢問如今城里哪家的醫館最好？”

    譚義廉連說了幾家醫館的名字，何立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這其中壓根就沒有東西藥局的影子。

    “譚大人，真是奇怪得很，”何立忽而笑了：“下官聽聞如今在廣州民間最受認可的醫館是一位沈姓先生開的東西藥局，那人醫術精湛，醫德醫風甚好，可謂懸壺濟世妙手回春?！彼聪蜃T義廉：“這與你說的可不太一樣?！?/br>
    譚義廉嘆了口氣：“何管帶，你也是朝廷命官，這些事難道還不明白嗎？”

    這話倒把何立點醒了，他忽而想起臨行前鄧軍門囑咐他的話。他有些好奇，難道那沈先生與鄧潤成口中的所謂反賊竟有所牽扯？

    “既然如此，為何朝廷不予逮捕？”何立很是好奇。

    “如今比他出格的人多了去，哪有工夫逮他？”譚義廉搖搖頭：“更何況他近來一直老實行醫，咱們手里尚無把柄，如何能逮？”

    “原來如此，”何立起身作揖道：“大人見諒，下官實在頭痛，得先回住處歇下了?！?/br>
    “快去吧?！弊T義廉也站起身來，行至門口卻忽而壓低了聲音：“何管帶若實在好奇，也不妨一去?！?/br>
    何立一愣，轉頭看向他，發覺對方也正看著自己。他皺起了眉，心知譚總督這是想讓他幫著搜羅些把柄，于是趕忙口是心非地應道：“自然?！闭f罷便作揖告辭。

    別的不說，好奇倒是真的。趁這幾天閑暇，何立著意暗中探查了藥局主人先前的種種行事。沈迎宣是廣東人，比何立還要小幾歲，去年在香港西醫書院畢業。這人原本在澳門行醫，后遭葡萄牙人排擠便回到了廣州。值得一提的是這人在澳門時曾與西洋人共同創辦過雜志以抨擊時弊，其中措辭極為激烈，而他正是其中的主筆與編輯。

    這個沈先生實在有趣得很。何立這般想著，只覺得必得尋個機會與他會面。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何立便去了東西藥局，他去時尚早，伙計們正在屋里打掃。見他穿著海軍的軍服，伙計便都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他。

    何立難為地笑了，他知道這實在是自己的疏忽：沈先生原本就處在風口浪尖，如今自己來找他竟忘了把軍裝換下來。但他還是穩了穩心神，走到一個伙計身邊：“我來找你們沈先生?！?/br>
    “先生不在?！蹦侨藨溃骸败姞斎粢床?，還是另尋他處吧?！?/br>
    何立嘆了口氣：“聽聞先生廣交志同道合之友，如今又為何把在下拒于門外？”

    那伙計上下打量著他的軍裝，滿目狐疑：“軍爺在說什么？小的聽不懂?！?/br>
    何立搖搖頭，低聲說了一句：“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br>
    伙計愣了，打量了他半晌才說：“軍爺請坐，我這就去請我們先生?！?/br>
    何立尋了一處坐下，不一會兒那伙計便走了出來：“沈先生請軍爺進里間一敘?！?/br>
    “好嘞?！焙瘟⑿χ鴳?，而后便跟隨伙計進了里間。

    伙計把他帶到了一間屋里，沈迎宣正背對著他站在窗前。此時晨曦初起，日光穿過窗戶打進來，映得整間屋子與窗前的人皆是一派闊然明朗?；镉嫲押瘟нM來便離開了，臨走時還帶上了門。何立作揖道：“沈先生?！?/br>
    聞言，沈迎宣回過身來。直到這時何立才看清了這人的模樣：沈先生年輕得很，個子不算高，五官的輪廓極為分明，英氣中透出幾分靈秀，極為干凈清爽。此時他正稍稍抿著嘴，眼眸深邃而有神，眉宇間透著一股堅定，十足十的器宇軒昂。

    “在下北洋水師乾安艦管帶何立，”何立接著說：“特來拜會沈先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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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荃神助攻，在感化事業腦老夫子的道路上幫了何立一大把～另外哈，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那一句，按說是孫中山先生對封建朝廷徹底失望之后才說的，應該還不是這時候，何立這時候也不應該能知道，不過畢竟咱們是架空歷史，劇情需要，各位看個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