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分別
“走了?”四姨太有些愕然:“怎么還走了呢?去哪了???” “京城?!焙瘟缀跏菑难揽p里擠了這兩個字。他鼻子實在酸得很,可他不想在四姨娘面前哭,于是只擺擺手,把臉別過去:“姨娘,你先回吧?!?/br> 見何立這模樣,四姨太實在揪心,哪里還走得開?于是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柔聲問道:“你們吵架了?” “沒事?!焙瘟⒔K究還是沒能忍住,一時淚流滿面,他趕忙把臉上的淚擦干凈,哽咽著說:“今日我便動身回威海衛?!?/br> 四姨太嘆了口氣:何立雖未與她明說,可她也是個心思細的,自從何老爺過世后這孩子便沉穩了不少,還從未因著一個人有過這么大的心緒起伏。那人開懷他也開懷,那人離去他便失魂落魄,稍一思忖便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少爺,”四姨太只恨自己不是這孩子的親娘,終歸是隔了一層,很多話不好說出口,她心疼地望著何立:“你荃弟如今正在京城,如若有他幫得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開口?!?/br> “姨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何立的心緒緩和了不少,終于能平穩地說出幾句話:“只是荃弟那邊尚未安穩,姨娘要勞心的還有很多。這是我們兩人的事,不能勞煩姨娘費心?!?/br> 四姨太遲疑許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大少爺,如今你也大了,很多事不愿姨娘多管,姨娘都明白??赡愕糜浿?,姨娘永遠在這兒呢,只要你需要,隨時可以過來?!?/br> “好?!焙瘟娙讨蹨I應道。 何立回到威海衛時正是黃昏,季潯帶著乾安艦的水兵們剛結束晚訓。那人正站在甲板上望著水天盡頭燦爛的霞光,忽而聽得身后有人說了一句:“季幫帶好興致,晚霞著實好看?!?/br> 季潯驚喜地回過身:“怎的回來得這么快?”待何立走近了季潯卻嚇了一跳:“你這是怎么了?怎能憔悴成這樣?眼睛怎么還有些紅腫?!?/br> 何立搖搖頭:“無礙?!?/br> “楊教習呢?他沒回來嗎?”眼見只有何立一人,季潯趕忙問道:“前陣子我便聽說他要走,沒想到竟這般著急?!?/br> 何立停住了腳步,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季潯嚇壞了,有些手忙腳亂:“子恒,是我說錯話了吧?你別哭了,我跟你道歉?!?/br> “沒有,”何立把淚擦干:“我先回去了?!?/br> 季潯放心不下,緊緊跟在他身后,進了屋便低聲問道:“你跟他還能有什么過不去的?既然他對你這般重要,那你快去把他追回來啊,也省得你們互相折磨?!?/br> 何立搖搖頭:“你不知道,再也追不回來了?!?/br> “為何?”季潯追問道:“你們是兩情相悅,感情又好得很,怎能追不回來呢?” 何立嘆了口氣,沉默了良久才說:“我毀了他全部的執著?!?/br> 季潯一愣,好似沒聽懂一般:“什么?” “你當我不知道么?如今我在他那里已經沒的救了?!焙瘟⒖嘈Φ溃骸拔胰缃衿鋵嵑蠡诘煤?,要是我這輩子只與他做個萍水相逢的過客該多好,這樣無論如何苦痛都是我自己的,哪至于像現在這般” “你這說的都是氣話,”季潯望著他,仔細斟酌著字句:“倘若真讓你與他擦肩而過,你肯嗎?” 何立沉默了半晌,忽而伸手在季潯的胳膊上擰了一把:“你這人啊,怎么非要實話實說?!?/br> 季潯哭笑不得:“我活了這小半輩子,只覺得很多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他望著何立:“也許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嚴重?!?/br> 何立卻更為失落:“不一樣的,有些事你們看來大概只是功名利祿,可于他而言,那是他全部的信仰?!?/br> 季潯心下一沉,何立都這樣說了,想來定是牽扯到了革新大業。他很是疑惑:這種事何立難道會反對嗎?山河破碎風雨飄搖,連他季潯都愿意拼力一試,何立到底在反對什么? 眼見何立的表情并不好看,季潯便也不再言語,沉默了良久才說:“你回來得正巧,明日程總兵和林總兵要做東辦席,程家的女兒和林家的兒子定了娃娃親,好事?!?/br> 何立一愣:“誰?” “程家的女兒與林家的兒子?!奔緷『闷獾亟忉專骸八苏f原本同窗同袍之誼便已親如兄弟,此番結為親家也算親上加親?!?/br> 何立點點頭:“確是好事?!?/br> 按照程軒的意思,哪怕鋪張些,此事也自然是要風光cao辦的,于是第二天晚上他不但做東辦了宴席,還給了全軍上下不少賞錢。 何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很快就醉醺醺的,他本想著宴席結束后便直接回去睡覺,臨走時程軒卻叫住了他。 “何管帶,”程軒望著他:“我有話與你說?!?/br> 何立有些暈,于是跟著程軒一路走去,頭也沒抬過。 “終歸是我愚鈍啊,”程軒關上門,死死盯著他:“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和楊老師竟然已經在一塊兒這么久了?!?/br> 何立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他苦笑道:“是星楠與你說的吧?” 程軒沒應答,而是接著問道:“何管帶,我當你是朋友,故而想勸你一句,”他望向何立:“楊老師的為人我也很敬服,但你不要忘了他是誰,他是被朝廷容不下的人啊。如今你二人往來親密,軍中已有不少流言蜚語,再加上先前在海軍學院的種種,倘若朝廷真要與你為難,莫非你要為他搭上一輩子的官運前程做個萬眾唾棄的反賊黨徒?” 何立皺起了眉:他本有滿心的話要和程軒辯白,可如今他已經什么都不想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知道自己實在沒有與這人深談的必要。他冷冷地看著程軒,只覺得這人過得實在辛苦,費盡心思地拉攏人心也就罷了,還得把旁人的短處都握在手中做籌碼,滿心思忖著什么時候該用哪個。何立嘆了口氣,覺得勾心斗角可謂世間最為無趣之事。 見何立這般模樣,程軒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于是很想趁熱打鐵:“子恒,你應知道該如何取舍?!?/br> “的確?!焙瘟⒗渲槕溃骸笆胼p孰重,末將自然明白?!闭f罷,他不顧程軒將要發怒的模樣,作揖道:“若無旁事,末將先告辭了?!?/br> 季潯正在門口等他,見他出來了趕忙追了上去:“程總兵跟你說什么了?”季潯試探地問:“怎么看你這么不高興?” 何立擺擺手:“沒什么,不過是一些權衡利弊的勸告?!?/br> 季潯稍一思忖便能知道怎么回事,他向來是個左右逢源的人,艦隊里的情勢早已被他摸得一清二楚。程軒與楊青山雖說有師徒的情分在,可許多地方確實有分歧,而乾安艦的水兵又是如今水師艦隊里最為訓練有素的,無怪他想拉攏。 季潯望著何立陰沉的臉色,忽而笑了,他覺得程總兵一定是說錯了話,程軒大概不知道,如若對這人說楊青山的不好,只會把他越推越遠。 二人一同回了乾安艦,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何立忽而說:“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決不會讓他出事?!彼蜻h處的海面:“這是我的承諾?!?/br> 季潯長嘆了一口氣,吸了幾口煙斗,許久之后才低聲問了一句:“我能跟你說件事么?” “說唄,”何立并沒有看他:“遲疑什么?” “這事不好說,自然要遲疑,”難得的,季潯笑得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曾經你說我是萬花叢中過,可如今,”他望向何立:“我卻只想取次花叢懶回顧了?!?/br> “哦?”何立一挑眉:“季幫帶這么說,可見有心上人了?!?/br> “是?!奔緷↑c點頭。 何立望著他那副靦腆模樣,只覺得有些好笑:“不是吧?誰家的姑娘這么不走運?” “不是姑娘?!奔緷〖m正道。 何立一愣,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有夫之婦?” 季潯笑了笑,不置可否,卻忽然話鋒一轉:“先跟你說另一件事,過陣子我也要走了?!?/br> “去京城?”何立脫口而出。 季潯點點頭:“正是?!?/br> 何立猛地望向他,卻發覺那人也正望著自己,笑得有些狡黠。意念流轉間何立忽而有了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念頭,他脫口而出:“你們……” 沒等何立說完季潯便點了點頭,他望向遠處的海面:“原本我不想告訴你,只是如今都要走了,瞞著也沒意思?!?/br> 何立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有幾分被人期瞞的惱怒,又有幾分從未想過的不可思議??蛇€沒等他緩過神來卻聽到了另一句讓他更為驚異的話,這話甚至讓他覺出了幾分恍然。 “何立,”季潯知道很多東西不是他能玩得起的,可他還是緩緩說著:“其實我一直挺喜歡你的?!彼潞瘟⒄`會,特意補充道:“就是你對你楊老師的那種喜歡?!币姾瘟]什么反應,他以為那人是不知該如何回應,于是嘆了口氣:“你不用擔心,我知道你對侯爺用情至深,故而從沒奢求你能喜歡我。我只是很想讓你知道這份心意,很想很想,即便這可能會對你有所困擾?!彼麚u搖頭:“終究還是我自私了些?!?/br> 何立依舊默然站在原地,季潯望著他:“如果你愿意,我也能留在這里,權當是替他陪著你?!?/br> 何立忽而抬頭望著他:“讓你替他陪著我?你把我當什么人了?” ※※※※※※※※※※※※※※※※※※※※ 最近上火眼睛疼,一覺醒來都腫出了三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