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最后到底沒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他抱著她睡了一晚,天快亮時,才回到自己床上。 * 謝蓁夜里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她的家里忽然闖進來一條大狗,不由分說地把她撲倒在地,她連掙扎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他糊了滿臉口水。 這還不算,那狗從她的臉舔到脖子,連手不放過。她想反抗,但是手和腳都使不上力氣,只能任由它為所欲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迎著窗外晨曦,仍舊恍恍惚惚的,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她聞聞自己的手,似乎真有種怪味兒。 正好雙魚從外面走進來,她問道:“昨晚院里有狗么?” 雙魚奇怪地搖頭,“沒看見有狗進來……姑娘怎么了?” 她坐起來,把頭發別到耳后,小臉皺得像個包子,苦兮兮地說:“大概夜里出多了汗……我覺得自己身上臭烘烘的,想先洗個澡?!?/br> 雙魚應下,“婢子這就讓人去準備。估計要一會,姑娘先吃過早膳再洗澡吧?” 說著放下銅盂,上前為她穿鞋。 她揉揉眉心說好,回想昨晚的畫面,仍舊有些云里霧里,“我昨晚怎么睡著的?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br> 雙魚道:“您跟殿下喝了合巹酒,婢子進來的時候,您已經睡著了?!?/br> 她哦一聲,總算想起來問:“那,那他呢?” “殿下晨起練罷劍,目下正在外面等您共用早膳?!?/br> 換上衣服,洗漱一番,她的頭發隨意挽了一個同心髻,便跟著雙魚出來用膳。清晨微涼,她穿一件繡綾衫和一條彩鄃裙,一邊走一邊拿濕帕子擦臉,走出內室,正好迎上嚴裕的目光。 他在這坐了好一會,練過劍后換上一身黛青纏枝蓮紋長袍,眉清目朗,比往日都神清氣爽。 桌前擺了幾碟小菜粥餅,一樣都沒動過,他在等她。 見她出來,他破天荒地先開口:“坐吧,用過早膳我們便回定國公府?!?/br> 按規矩應該是成親第三天回娘家,但是昨天他問過謝蓁,謝蓁說先今天回,他當時為了討好她,腦子一熱就答應了。今早想起來,才匆匆讓管事去準備回門禮,好在管事辦事效率高,一早上就準備好了。 謝蓁聽罷,雙眸一亮,終于露出久違的笑:“真的么?回去幾天?” 他說:“一天?!?/br> 她蔫下來,不吭聲地坐在他對面。 他見她手里拿著一條帕子,不停地擦臉,問道:“臉上怎么了?” 她說:“昨晚似乎被什么東西又咬又舔,臉上黏糊糊的?!?/br> 他一愣,旋即低下頭去,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 ☆、回家 兩人用過早膳,謝蓁去內室洗澡,浴桶放在百寶嵌花鳥紋曲屏后面。屏風不大,勉強能擋住她的身影。 她除下衣服,坐在水里把渾身上下都搓洗了一遍。 因為一會還要回娘家,不敢洗得太慢,匆匆洗完后便站起來,往旁邊一看,發現自己忘記帶衣服進來了。她只得重新坐回去,叫一聲檀眉:“把我的衣服拿過來?!?/br> 檀眉正站在外面,聞言忙應一聲,轉身就要去拿衣服。 嚴裕早就收拾好了,此刻正坐在外面的黃花梨玫瑰椅上,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地等人。 檀眉行事匆忙,頗有些冒冒失失,找到謝蓁的衣服后便飛快地跑去送給她。奈何路上左腳絆右腳,踉蹌兩步,不甚把謝蓁的橘紅色肚兜掉在地上。一陣風起,肚兜正好飄到嚴裕腳邊。 他一開始不知道是什么,彎腰拾起來一看,一張漂亮的臉紅又紅又白。腦子不安分,一想到謝蓁正在里面洗澡,便覺得胸口有一股氣血翻涌而上,直沖到天靈蓋。他掩唇輕咳一聲,把肚兜遞給檀眉,“快送進去?!?/br> 檀眉恍然大悟,道一聲:“婢子失禮?!泵ψ呷雰仁?。 最后是謝蓁嫌那肚兜弄臟了,讓檀眉從柜子里重新拿了一件。她當然不知道那是嚴裕碰過的,沒時間訓斥檀眉,換好衣服梳好發髻,便匆匆踏上回定國公府的馬車。 大抵是剛洗過澡的緣故,謝蓁身上透著一股水霧,坐在她身邊都能感覺到清爽。走得匆忙,她一邊坐進來一邊往身上點香露,那是她最常用的荷香,輕輕點在脖子和手腕上,便會透出清雅馨香。 不一會,整個馬車里都是這種香味。 她倒不避諱嚴裕,他坐在旁邊,她就跟看不到他一樣。 馬車里除了她們,還有雙魚雙雁二人,一路上馬車走得很安靜,誰都沒有先開口說一句話。 嚴裕假裝隨口問道:“什么香?” 她蓋上瓷塞,言簡意賅:“荷花香露?!?/br> 經她提起,他才想到太子撿到的那條手帕,上面也有這種香味。正是因為這種香,才會讓嚴韜對她念念不忘,他不悅地皺起眉頭,“日后別再用這種香?!?/br> 謝蓁抬眼看他,那眼神明顯在說:關你什么事? 嚴裕也知道自己要求無理,但他開不了口解釋,于是偏頭口是心非,“我不喜歡這個香味?!?/br> 誰知道謝蓁輕輕一笑,像夏日一天天綻放的睡蓮,毫無預兆地盛開出美麗的顏色?!澳悴幌矚g沒關系,我喜歡就好了?!?/br> 說著斜倚在緞面妝花迎枕上,閉上眼小憩,不再理會他。 馬車里有丫鬟,他不好說太跌份兒的話,即便憋得一肚子火,在看到她睡容的時候,也都默默咽了回去。她是真困了,沒多久便睡得死沉死沉,趴在迎枕上東倒西歪,一點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嚴??床幌氯?,只好坐過去,扶著她的腦袋讓她靠到自己身上。 她聽話得很,枕著他的肩膀一點怨言也沒有,沒多久,枕著枕著就滑上他的胸口。他伸開雙臂,把她納入懷中。 * 馬車停在定國公府們口,謝蓁被人敲了敲腦門,一個討厭的聲音響起:“醒醒,到了?!?/br> 她緩緩睜開眼,一眼就看到嚴裕精致的臉孔。她睜著大眼迷茫地看了看左右,這才恍悟自己居然倒在他懷里,立即手忙腳亂地從他懷里爬起來,抿了抿鬢角,別別扭扭地解釋:“我睡著了?!?/br> 嚴裕沒想到她居然會心虛,覺得稀罕,忍不住多看兩眼。 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他指指胸口上的水?。骸耙粫羰潜蝗丝吹?,該如何解釋?” 她只看了一眼就轉過頭去,耳朵粉粉嫩嫩,聲音又輕又小,“不知道?!?/br> 嚴裕薄唇彎起一抹淺淺的弧度,似笑非笑,把她這模樣愛到了心坎兒里,“你枕了我一路,不跟我道謝么?” 她掀起簾子就要下去,雙魚雙雁在心里替自家姑娘捏一把汗,這都到家門口了,可千萬別吵起來啊……好在謝蓁只是走下馬車,等嚴裕下來后,再一言不發地跟著他走入府邸。 路上嚴裕似乎心情頗佳,沒再板著一張臉。 謝蓁步子小,他長腿步闊,沒一會兩人之間就拉開好一段距離。他自己沒察覺,兀自走了一段路,一回頭,才發現謝蓁竟已落后十幾步。 他站在原地等她走來,第一句話就是問:“你怎么走這么慢?” 謝蓁平靜地說:“我走不快?!?/br> 嚴??匆谎鬯耐?,大概覺得可以理解,改口又問:“那為何不叫住我?” 她牽著裙子上臺階,站在三層石階上,還是沒有他高。她回頭看著他:“我在等你自己發現?!?/br> 說完,踅身走在前頭。 嚴裕無話可說,但是后面果真學聰明了,放慢腳步一步一步走在她旁邊,考慮到她的情況,還故意把步子邁得小一點。他問她:“你這七年里,就沒長高么?” 說起這個話題,謝蓁便積郁難平,她狠狠嗔他一眼,“我當然長高了,你看不到么?” 是么?嚴裕眼神里明顯透出疑惑,她看著仍跟小時候一樣?!耙郧澳憧偸潜任腋??!?/br> 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走在前頭不吱聲。 嚴裕慢吞吞跟在她后面,心血來潮,伸手在她頭頂比了比,正好到他的胸口。誰知道這一幕正好被她抓個正著,她突然回頭,惱羞成怒地說:“你別得意,我哥哥比你還高!” 他一愣,這才想起她還有一個極其護短的哥哥。 兩人磨磨蹭蹭總算來到堂屋,屋里圍了一大圈子人,定國公府的人聽說六皇子要帶皇子妃回來省親,一大早便起來等候了。如今聽下人說兩人已到跟前,忙到門口迎接。 嚴裕和謝蓁并肩走來,定國公帶著家人行禮:“老臣拜見殿下,拜見娘娘?!?/br> 謝蓁見他和爹娘要給自己行禮,哪里受得了,眼眶一紅就沖上前去,“祖父是要折煞我嗎?您不許拜,阿爹阿娘也不許拜!” 冷氏和謝立青站在定國公后面,眼里既是含笑又是酸楚,最終化成一句:“羔羔回來了?!?/br> 定國公和二房有了謝蓁的特赦,可以免于行禮,但是其他幾房的人沒聽到她說不用拜,只得向她和嚴裕欠身行禮。大房的人笑得多少有些勉強,自己閨女尚未嫁出去,謝蓁排行比謝瑩小,居然嫁得這么好。 * 回家之后,謝蓁與爹娘兄妹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她一會兒纏纏冷氏,一會兒抱抱謝蕁,分明才兩天不見,就像分別了十幾年一樣。 冷氏說她嫁人了,應該有嫁人后的樣子,可是她骨子里還是個孩子,膩在冷氏懷里說幾句好聽的話,便輕輕松松糊弄過去了。嚴裕在外面陪著定國公和府里的男人說話,謝蓁便和女眷來到西廂房,兩人分開以后,她便更像撒歡兒的野羊羔,不必再繃著裝著,可以肆無忌憚地笑鬧。 冷氏點點她的鼻尖:“這兩天把你拘謹壞了?” 她點點頭,至于原因卻不能說,只能往冷氏懷里一縮,“阿娘對我好點,我今天還要走的?!?/br> 冷氏罵她小沒良心,“我平日對你不好么?瞧你說的這話?!?/br> 她嘿嘿兩聲,抱著她的胳膊不肯撒手,“阿娘待我最好,比誰都好?!?/br> 這邊母女倆說不完的膩歪話,那邊許氏和吳氏聽了一會,吳氏忍不住插話:“阿蓁何出此言?莫非六皇子待您不好?” 謝蓁抬眸,抽空看了看吳氏,笑瞇瞇地說:“小玉哥哥對我很好,我們一起入宮面圣,圣上還給了我一顆這么大的夜明珠?!闭f著用手比劃了一下,語氣里滿是雀躍和欣喜,就像天真懵懂的小姑娘。 吳氏注意她比劃的大小,忍不住露出幾分艷羨。想到什么,故意看了看左右,悄聲道:“可是我怎么聽說……” 謝蓁偏頭,“聽說什么?” 吳氏故意做出吞吞吐吐的樣子,“聽說你和六皇子……” 話說到一半,冷氏疾言厲色:“三弟妹!” 謝蓁從未見冷氏如此動怒過,登時在她懷里一僵,直覺不是什么好事。她無辜地握住冷氏的手,在她手心抓了抓,輕聲細語地勸慰:“阿娘別生氣,我今天剛回來,阿娘怎么能生氣呢?” 然而話畢,冷氏的臉色剛剛有所緩和,那邊許氏卻接了話:“二弟妹堵得住我們的口,卻堵不住其他人的口。如今整個貴女圈子誰不知道,六皇子新婚之夜連合巹酒都沒喝,便把阿蓁一人扔在新房,直到后半夜才回來……這期間,也不知道去哪了?!?/br> 謝蓁驀然愣住,沒想到竟是說的這件事。 那天嚴裕把她扔在新房,屋里統共沒多少人,一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和儀公主和太子妃不像是會碎嘴子的人,那么剩下的,究竟是誰傳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