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樓起樓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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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落,已定勝負。 看著似是縱橫雜亂,卻又排布有序的棋盤上,可見出對弈的雙方是怎么一個的心性,徐徐而行,不見慌忙之狀。 這兩個一直都是個能沉的住性子的人,毫不輕易透露出下一步會走什么樣的棋,旁觀者這么一瞧,只覺得劍指偏鋒,詭譎莫測。 身穿黑色暗紋,以金線繡出五爪金龍騰云而起的男人,將視線落在棋盤又看了一眼戴上面具的男子,目光竟有些晦暗不明。 雖然看似是他贏了此局,但實則不過是被對面的這個男人給讓了半子。他嘆了口氣,明明棋藝就在自己之上,卻還要在自己面前藏拙,是將自己當成了那洪水猛獸避之而不及了? 「依你實力,不該輸這半子?!顾谅曆缘溃骸改忝髦也皇悄菢硬蝗萑说男宰??!?/br> 那人依舊淡然一笑,宛若是不在乎面前君主的評價:「君上,人言可畏,臣雖知您心性,但不得不防?!?/br> 望著這個人,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是啊,人言可畏。 眼前這個人千年以來,可謂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就是因為人言可畏這四個字。 可惜,無論他怎么做,朝野上下皆是仍對他有疑心。但說好聽是如此,說難聽些便是眼前這位可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勾魂使奪了他們這些人的名和利。 他沉默良久的模樣,讓勾魂使又是輕然笑道,「君上,不如再來一局,這次臣絕不相讓?!?/br> 冥王卻是擺了擺手,自他想清楚這個人定是故意讓他之后,已經提不起興致:「不下了,你每回都嘴上說著不讓,到最后還不是又讓了我半子?」 他控訴勾魂使的無良作風,卻沒真生他的氣。 他只是覺得眼前這個人太過于小心翼翼了,連他們這樣私底下的對弈都要躲著旁人的間言碎語,實在太累了些。 勾魂使只得無奈地整理起棋盤上的棋子,他邊低著頭將棋子收到棋簍里,邊嚴肅了聲調,問出了他前不久才說過的問題:「君上,許長老勾結陽間之人而傷及無辜,此罪不輕,您覺得該如何做才好?」 「你心里明有決斷,還來問我?」冥王目光悠悠地看著徐昇凌未有停下的動作,但他依舊是那副跟徐昇凌一模一樣的輕松,甚至有著些許的慵懶之態。他敲了敲桌面,引起徐昇凌的注目:「該怎么辦便怎么辦,你不必顧忌我,我也忍他許久,不想再忍了?!?/br> 「到底是您的舅父?!顾皇堑莱鍪聦?。他怎么不知道君上忍他許久,不過是因為甥舅關係使然,才會有冥王幾次三番的隱忍著不動怒,和他一直退避鋒芒的情景出現。 但若真要說功高震主,實則也有許敬源的一筆。當初三王奪嫡之時,許敬源可是出了不少的力,若非許敬源在背后出謀劃策,冥王不可能有那實力與另馀二王相抗的能力。 勾魂使雖說功勞不小,但許敬源的功可不在勾魂使之下。只是兩者出身奠定了勾魂使必然要低許敬源一頭。 可誰知道,勾魂使除了被冊封外,還得了一個可與冥王平起平坐之權,這讓許敬源如何能不羨慕? 自此,許敬源便開始處處與勾魂使不對付,凡事都要與勾魂使作對,而勾魂使也不與其爭辯,一退再退,越加沉默低調,漸漸退出眾人的注視。 若非近日許敬源又鬧起來,估計除了四方勾魂官之首,已然無人再記起離開地府百年之久的勾魂使這個人了。 他想許久,自己到底是怎么忍到今日的? 一再干預,不達目的不罷休。若提到什么目的,地府眾人皆是心里有數,根本不必多說太多,他更是看在眼里。 無論換做哪個君主,哪里能忍得了自己的臣下隔三差五的就要自己動其他股肱之臣,這不是純屬有病的作法嗎? 他可不是什么聽信讒言的昏君,但許敬源在他看來越來越像是個jian臣了。 從千年前奪下皇位以來,他也仔細探過這些個功臣的作為,唯有許敬源與許家從各處打壓勾魂使,頗有結黨營私的做派。 他這個舅父,仗著自己是功臣又是君主之舅,便肆意妄為。打壓其他有功臣子也就罷了,如今更是膽大胡鬧,竟是隱隱有著要挾他這個冥王以令其他大臣之意。 他沉下臉色,冷哼一聲,「他都不當我是他的外甥,我何須當他是我舅父?若真要論,你我為君,他為臣,竟膽敢如此,治他一個藐視皇權,大不敬之罪都是輕的?!?/br> 徐昇凌收好兩色棋子,亦是沉聲勸道,「但君上,牽一發而動全身,還有不少是被脅迫的好人?!?/br> 不是他突發好心要保下那些人,若真的要扯,還真能牽扯出不少的人,且論罪下來,這地府還真沒什么人可以用了。 像是長老院的人,除了沉長老一個,其馀之徒皆是聽命于許敬源的,再比方說各處的勾魂官,除了東城和西城這兩方早就被自己收服外,南城和北城都不是他的勢力,而是許敬源的。 如今地府雖說皇權仍在冥王手中,可是朝野上下到底還是四分五裂,各有擁護者,三王之爭至今雖是冥王勝出,但其馀二王,各自仍有其黨派,心是否已然歸順,未能知曉。 當初從龍有功的大臣里,已然演變成兩大派系,主張殺他和主張留他的各執一詞,吵得熱火朝天,而自己這個當事人卻是什么表示也沒有。 但其實不是他沒任何意見,而是他已經上書冥王請求輪回,可是冥王不愿放他離開,還封一官職給他,他能怎么辦? 他只能默然,最終看著兩派的爭執不發一語,直至今日。 可是從頭到尾也只有徐應碩這個勾魂使看得清楚,若他真的有要殺功臣之意,恐怕,要殺的就不會僅有徐應碩,而是還有以許敬源為首的這些人了。 許敬源從頭到尾都太看重權勢,絲毫忘了他面對的到底是握著皇權的那個高位者,逐漸的就得意過了頭。 不過也要怪他,是自己讓許敬源太過放肆了。 有徐應碩的扶持,讓他徹底忘記要握緊手中的皇權、把住自己身為冥王的勢,才導致許敬源忘了什么叫做君臣之禮。 他的目光沉穩地落在勾魂使身上,不再如方才插科打諢:「其他的論罪與否倒是無所謂,但是本王必須除了許家。應碩,你有辦法吧?」 連自稱都換了,可見冥王之重視程度。 勾魂使頷首。 他當然有辦法,只是時辰早晚的問題。 許敬源乃為兩代之臣,許家又是梓玉夫人的母家,根基深厚,自然不是他這么一個從千年前發跡的勾魂使可以撼動的。 聽君上這么說,君上定然是預備要置身事外。 正當兩人談到此處,陷入沉寂時,外頭的侍衛便已經走了進來,躬身對著兩人說道:「君上、徐大人,時辰快到了?!?/br> 他們這才想起壽宴一事,趕緊往尙華殿而去,不敢再有任何的耽擱。 兩人好不容易勘勘在壽宴前趕到,長呼一口氣。他們萬然是沒有想到自己只是下那么幾盤棋,便是差點耽擱了壽宴的開始。 尙華殿內,歌舞昇平,好不熱鬧。也唯有此代冥王才有之景象,若換了歷代冥王壽宴,皆須等到冥王至,才可歌舞盡興,酣暢淋漓。 看此情景,也可知置辦這壽宴者是多么用心與得體了。他滿意地帶著勾魂使進入大殿。 坐在高臺上的女人見冥王與勾魂使,連忙從座位上起身相迎。她對著冥王行了一禮:「妾身拜見君上,祝賀君上萬歲萬福?!?/br> 「王后免禮?!顾恍?,扶起他的冥后,邊將她扶到她的鳳座后,自己才站到自己的皇位前,他看向已經跪倒一片的臣子,眼底閃過一抹冷意,卻不表露人前:「諸位愛卿免禮,賜座?!?/br> 這壽宴,雖說冥王極其滿意,可是無論是誰,總感覺冥王和勾魂使進殿以來似乎這氣氛便是不太對勁。 逐漸的,哪怕眾人已然入座,歌舞依舊,可是那詭譎的氛圍讓他們實在沒有那個心思再去在意那些個舞姬們的熱鬧。 冥后見冥王的心思一直不在宴會上,似乎繞在許敬源和許家其他人身上,不由得疑惑,可是帝王心思哪里敢去揣測的? 況且那還是梓玉夫人的兄長和母家人,她可不敢妄揣那些不該她去想的事情。冥后只是悄然地召來身邊的侍女,與其耳語幾句,又將視線落在他處。 她實在摸不著兩人頭緒。 冥后想了許多,自己嫁到沉氏皇族也不過是幾百年,自認不比勾魂使可以得冥王多年信任,或許,問問勾魂使還來的可靠些。 勾魂使戒備地望著突然靠近的侍女,不禁眉頭緊鎖。今日壽宴是因他與冥王乃結拜兄弟才可入席,所以并未帶林憶旋進冥王府,這個女人是想做甚? 「大人,您別這樣看著奴婢。奴婢是王后娘娘派來的,娘娘想問您,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您和君上的臉色都不太好?!鼓鞘膛还椿晔沟难凵裾饠z得有些發慌,卻仍舊不卑不亢,不失禮數。 他只是抬頭看了眼冥后亦是望過來的眼神,暗自輕嘆一聲,卻是難得一改往常冰冷疏離的模樣,溫聲說道:「你讓娘娘放心,并未出什么大事,但請娘娘和溫家注意許家和許敬源的動靜?!?/br> 他想起方才自己與冥王的談話,兩人皆是覺得放眼整個地府,除了冥王和勾魂使可以與許敬源對抗外,好像只有冥后的母家可以與之抗衡。 溫家勢力確實不容小覷,所幸,溫家不是站在與冥王、勾魂使的對立面,否則,在溫家立下汗馬功勞之時,便不可能全身而退,還讓自家的女兒可以入冥王的后宮。 雖說溫家如今只不過是一個仰仗著爵位和那位當了冥后的女兒而生的世族而已,但其世代功勛不計其數,更別說溫家向來是個對歷代冥王盡誠竭節的存在。 無論是哪個君主,定然都不會動這樣的忠孝之族,除非昏庸無能之君才會對此忌憚。 侍女聞言,點頭稱是,隨即便不敢再打擾勾魂使般,立即又回了冥后身邊回報方才勾魂使所言。 當侍女將勾魂使方才的表現和話語說給冥后聽時,只見她面露疑惑更甚,勾魂使此言是為何意? 注意許家? 雖說后宮女子不得干政,她也從未問過任何逾越之事,今日勾魂使如此明言,無疑是要將他們溫家拉入局,只是這個局,似乎他們溫家不得不跳。 可是外戚干政許家就是個例子,君上和勾魂使怎么會覺得自己和溫家會同意加入此局? 她沉思良久,卻是煩躁地讓侍女退下。 如今她只想靜一靜。 怎么事情變得如此復雜?勾魂使一回來,便想要斗倒許敬源,這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深鎖著眉頭,最終卻還是松開煩憂。這些事到底不是她一個深宮婦人可以置喙的。 「剪梅,你去找父親或兄長,讓他們注意著點許家的動靜,順道再派人去查為何君上和勾魂使要動許家?!顾皇浅谅暦愿赖?,隨即面如往常地看著高臺之下的歌舞喜樂。 如今看來,許敬源定然是踩了君上和勾魂使的逆麟,才會惹得這兩個人同時起殺心,非要許家倒臺。 勾魂使今日戴著的面具唯有半面,她清晰可見勾魂使對她投以的一笑,那笑透著狡黠,可見許家倒臺只是遲早的事。 都說勾魂使功高震主,但當年這些從龍有功之輩又何嘗不是如此?許敬源尤其更甚。 但他不知收斂,非要上書處置勾魂使,不然他這長老之職,在勾魂使自請離開地府之時,那可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果然還是勾魂使看得清楚,當初雖說溫家上下對于憑空出現的這位勾魂使頗有微詞,可是見人家在輔佐冥王坐穩皇位后立即請求輪回之態,溫家便對勾魂使心悅誠服,哪里還有半分的不滿? 更甚至是自己的父親和兄長皆是前后提出辭去官職,就是為了追隨勾魂使的腳步,當然溫家心里也是怕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她和勾魂使也算是相熟,加之若以冥王與勾魂使的交情,勾魂使也是要喊她一聲嫂子的,若非當初勾魂使的那封信,他們溫家不會有今日安逸的日子。 思及此,她不禁苦笑。 千年前的那個人情,看來是要今日來報了。 推杯換盞之際,忽有一人匆匆闖入,其大汗淋漓,可見那人的緊張之勢,他氣喘吁吁地開口,一邊眼神若有似無地一直望向勾魂使的方向,一邊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君上,大事不好了!許、許長老謀反了!」 謀反!許敬源這是瘋了?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紛紛皆不由得站起身子,目光死盯著那個進來通報的侍衛,彷若要將人望穿,期待著他可以說出其他的結果。 可惜,那個侍衛依舊繼續說道:「許長老說,若是君上不殺徐大人,他便要清、清君側?!?/br> 他哆哆嗦嗦地將許敬源的原話說出來,但他更害怕此時君上與勾魂使的眼神,這兩個上位者可謂是地府里最不可得罪了的存在,而許敬源此番,無疑是挑戰兩人的底線。 頓時大殿陷入一陣沉寂,每個人緊張地吞嚥著口水,靜待著冥王或是勾魂使的決斷。 可偏偏兩個上位者,就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般,依舊談笑生風,不見兩人有何慌亂,反倒氣定神間地互敬一杯。 眾人這么一看,唯有驚愕。 不是吧?自己的舅父都已經反了,君上還能這樣淡然處之?還有勾魂使,許敬源那所謂的清君側,清的君側可就是你??!為什么還可以這么無所謂的樣子? 難怪這兩個人可以超越身分、地位成為結拜兄弟,這個性子簡直可謂是一模一樣。 眾人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連連直呼這兩個人的可怕之處。 「徐愛卿,此事全權交由你處置,該如何辦便怎么辦,本王不插手,亦不必再回報給本王了?!?/br> 良久,冥王才掃視一眼大殿之上所有人的反應,最終目光落在勾魂使的身上,他語氣不輕不重,卻是極具威壓。 冥王一直以來給大家的感覺依舊是如同他還是親王之時的隨和、親善,更是有種眾人皆可隨意欺辱的模樣,竟然都渾忘了那人已然坐到這高位之上,成為可以睥睨地府眾人的存在。 又怎會是當初那個可憐之態? 他為親王之時,先帝之子能得這皇位者僅有三人,若非他做小伏低,他那兩個弟弟可都是難纏的主兒,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雖為嫡出長子,可卻不受先帝喜愛,只因他的母后并非先帝所愛之人,兩人不過是相敬如賓直至他奪了自己父王的這個王位。 當初沉氏宗族并不看好他這個嫡長子即位,對他最有威脅性的是備受父王寵愛的三弟,也就是他的同胞弟弟,但這個弟弟倒是個乖覺的,主動對他低頭示好,否則他還真不介意在這場奪嫡之爭時便動手殺了自己的這個弟弟。 與其說是三王奪嫡,不如說再減去一人更為妥當。今日萬壽宴乃為家宴,另馀二位親王皆在殿內,瑯親王和言親王如今手中毫無實權,可真是要拜冥王與勾魂使所賜。 如今兩人還算安分,這兩個坐到至高無上之位的掌權者才沒有對兩個親王下殺手。但保不其出什么亂子,尤其是那個言親王。 同為嫡子,冥王不相信他這個三弟沉辰會沒有這個野心。隨即又將目光落在沉辰身上,忽然間,卻是冷著聲音,對著沉辰問道:「三弟,舅父向來疼你,他可有跟你說過什么?」 沉辰愣了一瞬,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過了許久,他才意識到冥王此話的意思,冥王這是懷疑到他的頭上了? 他雖說之前有過僭越之心,想要奪到那個王位,可是他一直以來十分敬重他的這個兄長,當他知道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兄長想要奪那王位之時,他也是主動低頭示好,從未想與其相爭。 王位對他來說已經沒那么重要了,自從當年奪嫡之爭出現一點苗頭后,便可以看見兄弟鬩墻的情景,有的平步青云,有的卻跌落塵埃,兄弟之間再無親情可言,唯有算計纏身。 在那之后,他一直是個想做個間散王爺的,可惜依自己的出身,定然不可能如此平凡過日子,更不可能不被算計或猜忌,尤其是面對他的這個大哥更是如此。 那更別提也順著冥王視線看過來的勾魂使了。勾魂使跟在冥王身邊這么多年,可以跟自己這兄長平起平坐還不被除之,定然是跟冥王一條心的。 此時他如此看著自己,說不準也是跟兄長一樣的想法,認為他跟許敬源聯合起來要剷除他這個勾魂使,并且奪了這王位。 他暗自嘆了口氣,也不怪兄長要忌憚自己,畢竟先帝生前便有意跳過冥王這個嫡長子,立他這個嫡次子為儲君,若換作是自己,他也是會忌憚這個跟他同樣血脈、同樣出身的弟弟。 而且,許敬源是冥王和自己的舅父,清君側視同造反,造反成功過后的情景,眾人定然心知肚明。 眼瞧著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連帶著自己那個二哥也望向自己,他只覺得荒謬得很,明明更有可能造反的是這個老二沉桓。 沉辰亦是嚴肅神色,頗有以死明志的架式:「君上,臣弟沒有這個熊心豹子膽去造反,何況,君上您乃正統出身,臣弟也是知分寸的。如今好好的一個間散親王不當,去跟您作對做甚?臣弟若有半分虛假,必遭報應?!?/br> 此話一出,冥王僅是展了一個笑顏,他走下高位,輕拍沉辰的肩,將人扶起身,一改方才凌厲之色道:「三弟,好端端地怎么說如此重話,本王何時不信你了?不過是平日里舅父就疼你,本王只是想確認舅父可有什么不尋常之處罷了?!?/br> 他也沒說假話,他雖說有試探沉辰之心,卻早已可以斷定沉辰說的到底為真為假。方才那一剎那間的反應是最作不得假,看來許敬源確實是沒有與沉辰勾結。 冥王悄然看向勾魂使,只見他確認最有可能叛變之人沒有這個心思后,便打開方才那侍衛遞來的信封瞧之。 他有些好奇起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么,為何勾魂使的眼神越加不善,隨后竟是怒極反笑的架式。 他伸手拿走勾魂使手上的信,卻沒遭到反抗,他更加疑惑,究竟是什么樣的事才能使得眼前這個人可以如此失態? 冥王才看幾眼,不禁抬頭,總算弄明白勾魂使為何會是這樣的反應了。 連他也不禁怔愣。 許敬源做的事可謂是越發膽大妄為了。竟然敢綁架梓玉夫人和林憶旋! 地府中何人不知勾魂使對誰都一個樣,冰冷無情,難以接近的存在,但對自己的妻倒是有所不同。 他可是知道這位被傳得有些邪門的勾魂使,實則私下極其護著自己的這個妻室,生前為其不曾納妾,死后亦是唯有她這么一個女人。 當初知道徐應碩還有妻室時,他便承諾林憶旋死后到地府可選擇投胎或留在勾魂使身邊,林憶旋明知勾魂使來去無蹤,卻也愿意留在徐應碩在地府時的官邸,他便知道這兩人是多恩愛了。 他挺羨慕這樣的年少夫妻,他與冥后就算再怎么恩愛,中間也橫插著兩人的政治聯姻之故,說到底不過都是利益交換罷了,哪里比得上徐氏夫妻呢? 就因如此,他才更能明白現在勾魂使為何會是這般神情。 只是……他收斂了目光,自己母親卻也被自己舅父綁走,生死不明,讓他如何心安? 原本想著動用溫家的力量去找許敬源和許家的罪證,看來如今是不必了,這造反的罪名足以抄家滅九族,且罪無可赦之處。 他沉聲開口,卻是帶著幾分的難堪:「徐愛卿……委屈你走這么一趟了?!?/br> 冥王心里清楚,此事若要解,唯有徐應碩可以解開困局,何況,他相信此事徐應碩定然有法子可以解決。 他只能將所有希望寄託在徐應碩身上。 勾魂使罕見地吐露出自己的情緒,他近乎以咬牙切齒的語調開口:「是,臣定將梓玉夫人平安帶回?!?/br> 他目光死死地落在遠處驚慌失措,滿臉錯愕與驚恐的許家人身上,哪怕那群老弱婦孺皆是無辜,他都已經起了殺心,倘若梓玉夫人和自己妻室出了什么事,他不介意殺盡許家人為二人陪葬。 見勾魂使說罷,也不說聲告退便轉身離開的背影,他不禁升起一絲涼意,勾魂使是真心動了怒,也起殺心,這樣的他已經許久未有見到了。 想這樣的狀態,似乎還要說回到百年前那場動盪。 勾魂使是極其不容易失控,可是能將他逼到如此地步,他不得不感嘆自己這個滿懷野心,狂妄自大的舅父。 徐應碩氣勢洶洶地站在許府門口,卻發現其府門緊閉,他以靈力探查,竟赫然發現其竟豢養私兵,難怪許敬源會有如此底氣說要清君側。 他不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膽敢豢養私兵,定然是早已就有如此計畫,絕非一日計策。 或許當日他再次提出要君上斬殺自己,而惹怒君上,不過只是個導火索罷了,一切是要為今日之事找個藉口。 此時,門扉輕啟,走出兩個穿著盔甲,手里拿著長茅的士兵,其中一人臉色怪異地頻頻望著勾魂使,而另一個在看到他的時候,便又轉身,想來是要去向許敬源通傳。 他想著這個人一直往自己身上看,定然有事要說,乾脆耐住性子,冷聲問道:「說吧,有何事?」 「大人,您信其實我們是不想反的嗎?」那士兵一臉的生無可戀,聲音中還帶有焦急的模樣,似是怕眼前人不相信自己所言般,他又道:「大人,許長老以我們家人脅迫,還有不少人反抗卻被許長老所殺,現在大家只盼望能見到您或是君上,可以救我們出去?!?/br> 他瞇起雙眸諷笑:「那你憑何以為,本官會信你?」 正當他思索著要如何取得勾魂使信任之時,那個來而復返的士兵已經回來門口,他神情冷淡,沒有過多的表情,但卻顯得敬重:「大人,請進,許長老已在里頭等候多時?!?/br> 那兩人看著勾魂使的背影,那神情冷淡的士兵不得不嘆口氣:「我看你就別傻了,我覺得徐大人不見得會救我們,對君上和大人來說,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只不過是個可以隨時被拋棄的螻蟻,哪里會有人在意我們的生死?」 「可是百年前我們都是見識過大人的為人,若非如此,勾魂使不會有如今的地位?!鼓侨朔瘩g道。他是極其相信勾魂使不會任由他們這些無辜之輩被許家牽連。 他們的對話全被勾魂使聽得一清二楚,鉅細靡遺。他不禁思索,或許,他真的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艘船。 他走到許府大廳門口,但這一路只覺得奇怪。 明明確實是有陰兵的存在,可是怎么這一路走來卻是什么人都沒遇見?就算遇見了,竟然還是以禮待他? 該不會真如門口那陰兵所言,他們這群人都是被脅迫的? 他皺緊眉梢,眼神里盡是晦暗不明的情愫,他實在是沒弄明白這許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推門而入,只見許敬源正悠哉地沖泡著茶,絲毫沒有任何造反的模樣,就好像是胸有成竹,認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內般。 許敬源他聽見動靜,扭頭望向門口,淡然說道:「既然進來了,不妨坐下飲一杯茶吧?!?/br> 那架式宛如一名長者對待自己的晚輩般,若非他知道許敬源的目的和狡詐的性子,他便要被那和藹可親的模樣給騙得團團轉。 自從進這許府開始,他便提著自己的心思,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泰然坐到許敬源身旁,瞥眼那杯已然沖泡好放到自己跟前的茶杯,卻是沒有動手拿起一飲,只是對許敬源輕聲說道:「許長老,其實本官從前就想問你一個問題?!?/br> 許敬源抬眸,似乎沒想到勾魂使竟然不急著要救梓玉和林憶旋,反倒是與他聊起了這個間天。 「問?!顾稚习淹嬷嫳M的茶杯,漫不經心地說道。 「為何你非要苦苦相逼?本官自認未有得罪你之處?!构椿晔怪惫垂吹乜粗S敬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為何許敬源要如此針對于他。 可是當他問出口之時,只聽得對方哈哈大笑之態。 許敬源近乎嗤笑,他不知該說眼前人是裝不知情還是真的無知。為何相逼于他?哪還需要什么理由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 他瞇起雙眸,眼神里盡是譏諷、不屑,他丟了一把匕首到桌上,恰巧落到勾魂使的眼前,他隨即輕言:「你留在地府就是一個錯誤,難道你自己都不覺得嗎?若你用這把匕首自裁,我或許可以饒過那兩個女人?!?/br> 他知道自己不該留在這地府,可是他也無可奈何,冥王不讓他離開,偏偏就是要留著他這個勾魂使的職,他既在這個位置,豈是能說走就走的? 如今藉口留在陽間,那也是有正經理由,哪里能撂擔子不司其職? 許敬源之所以要殺他,不過是因為當初自己入了那三王之亂的局,知道了他太多的事,不殺人滅口,許敬源心不安罷了。 他沉著臉色盯向那把匕首,許敬源是鐵了心要將他的命留在這許府,他死能救下梓玉夫人和憶旋也就罷了,但倘若他死,卻依舊讓兩人暴露在危險之中又該怎么辦? 見勾魂使沒有任何動作,許敬源逐漸冷眸,他越加等不及。原本想著好心要留此人全尸,但看徐應碩這般拖沓時辰,心里忽然便了然些許。 哼。他心中冷笑,想藉此來拖延? 可惜,今日他許敬源非殺了他不可。 「拖著時辰并不會比較好,想想你的夫人吧!嘖嘖,這么一個膚白貌美的佳人兒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許敬源輕飄飄地來了這么一句,卻沒看見勾魂使已然冒出的殺意。 勾魂使只將那匕首拿起,卻沒多說什么話。 但就在下一個瞬間,他便已經繞到許敬源身后,把匕首抵在他的頸間,就連許敬源都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那匕首所散發出來的煞氣與凌光,似乎不用勾魂使動手,便可將許敬源斬殺。 許敬源垂眸看著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器,已經不敢有任何的動作,他彷彿是沒有想到徐應碩的動作會如此之快,更沒想到他的靈力竟然強大到如此地步。 他感受到背后傳來的森森涼意,不,應該說是寒意。他終于相信為何地府眾人不敢輕易得罪勾魂使,更是面對勾魂使的恐懼。 徐應碩目光狠戾,厲聲對著方才聽到動竟而闖進來的陰兵言道:「去找張思泉勾魂官過來?!?/br> 那人被勾魂使的神色嚇得連滾帶爬的跑出去通傳,深怕勾魂使才剛對付完許敬源便要拿他們來開刀似的。 剩下的人看見許敬源被勾魂使牽制住,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竟是紛紛松了一口氣,被壓制住就好,這樣就很好。 勾魂使此時才回以方才許敬源如出一輒的態度:「梓玉夫人和內子在何處?許長老,本官奉勸您一句,許家老弱婦孺皆在宮中,好好想想該怎么回答本官的問題?!?/br> 可那說出來的話和語氣簡直比方才許敬源所說之語更加陰森可怖。 他忽然想起在一次聽見的傳聞,說這有人不知怎的惹了勾魂使,雖然勾魂使當時沒有起什么怒氣,但過后那人身子骨是越加的椎心之痛,最后更是因此灰飛煙滅。 那傳聞他不過是聽聽便過去,沒甚放在心上,但今日看來,勾魂使卻比他想像的還要睚眥必報。 他又是笑了許久,比方才更甚。他打心里仍然是看不起這個可與冥王平起平坐的勾魂使,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厲鬼之身,竟妄想可以在地府立足? 哪怕這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依舊是那副從骨子里便是高人一等之姿輕蔑地道:「怎么,勾魂使不怕那兩個女人死在我手上?」 「放心,以她們兩的命,換你許家所有人的命,本官也覺得值?!顾皇堑徽Z:「何況……本官不會讓你有這機會動她們?!?/br> 他眼神依舊銳利,只覺得至今許敬源還是看不透當今冥王的心性。 雖說冥王手段并非良善之輩,可這位君上到底不是個會過河拆橋之人,若不是被逼到不得已,他又怎么會起了斬殺功臣之念,尤其這個功臣還是自己的舅父。 既知功高震主之徒不該留在地府,又怎么會不知自己如此相逼冥王的下場為何? 這話雖說有些過于冷情,但卻也是實話。 勾魂使此言一出,還未等許敬源開口,卻聽見門口動靜。他只是馀光瞥了一眼,卻見門口站著兩個他極其熟悉的身影。 不只勾魂使震驚,連帶著許敬源亦是臉色鐵青,竟說不出話來。 是誰放她們兩個出來的? 看著兩人身后的幾個陰兵,徐應碩心中瞭然許多。果然這些陰兵是真受到脅迫,既如此,他也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么一團亂麻了。 而許敬源卻是睜大雙眸,不可置信地望著兩個女人身后的陰兵。他無論怎么樣都沒想明白為什么會遭受到背叛。 「不可能!你們……」他怒吼道。 「許敬源?!硅饔穹蛉舜丝虆s是開了口,她冷眸望著自己的這個兄長,對他已經失望透頂,「你當真覺得是你一直逼著軒兒斬殺勾魂使他才起的殺心嗎?勾魂使之事不過是旁因罷了,若你不做結黨營私的勾當……做君王的最無法忍受的就是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罷了……」 她知道她這個兄長無論怎么勸,那都是不可能改變心思的。 雖說不知道為什么許敬源非殺了勾魂使不可,但她卻是可以知道勾魂使已經記恨起許家,若她不表個態,恐怕勾魂使便真要對許家動手。 梓玉夫人那雙透著無奈的眸,盯了一陣她這個命數已盡的兄長,隨即便示意徐應碩命人將許敬源拉下去。 方才勾魂使所言,她與她身邊的勾魂使夫人也都聽得一清二楚,雖然知道勾魂使這是為了刺激許敬源,但卻沒想到勾魂使會如此膽大,絲毫不怕她和勾魂使夫人出事。 林憶旋此刻眼中唯有勾魂使的身影,雙眼通紅。 梓玉夫人垂眸沉思片刻后,只沉著聲對著已經將自己的妻室攬在懷中的勾魂使道:「應碩,許家雖說是我母家,但律法不可廢,該如何做,我知道你心知肚明便不多加以囑咐了?!?/br> 前有冥王后有梓玉夫人,許敬源這遭算是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連自己的同胞meimei都如此對待,也不怪梓玉夫人不肯原諒自己的這個兄長。 他躬身一禮應是。雖說他不待見許家人,但對梓玉夫人他還是有一定的敬重之心。 到底是冥王的母親,在他被冊封后,也不見其對自己有所打壓,反倒是將自己視為己出,與冥王的待遇是一樣的。他是愿意跟冥王一起對梓玉夫人盡自己孝心的。 梓玉夫人見徐應碩孩子對她如從前,只是嘆了一口氣:「難為你這孩子對我還有這孝心,你得空來我這兒坐坐,多年未見,我也是想著你的?!?/br> 「臣非真是冷心冷情之輩,自然懂得夫人對臣的關愛之心?!剐鞈T輕笑出聲:「等此事了結,臣定攜憶旋去沉府拜訪?!?/br> 碰——。 忽然門口處似有撞擊聲,三人不得不往外頭看去,只見冥王架勢洶涌,提著御劍便是要往偏院處走去,一路走來的陰兵向他行禮都顧不上。 徐應碩望著這架勢,深恐不妙,撇下梓玉夫人和林憶旋便迎了上去,他隱隱覺得冥王這是要親自動手。 他一個勾魂使去處置許敬源也就罷了,可倘若讓冥王親自動手,那就不一樣了。想到這兒,就連梓玉夫人也站不住腳,趕緊跟上徐應碩的腳步,欲要去攔住冥王此時的衝動。 可此時的冥王竟是誰也攔不住,逕直便將許敬源踢倒在地,他將劍抵在許敬源的下頷,可謂是氣得不輕,目光陰冷。 從前他這個舅父疼他三弟也就罷了,想要助三弟奪那皇位他也可理解,但他無法理解,許敬源竟然會為了要殺徐應碩而傷害他的母親、自己的胞妹。 「君上,且慢!」徐應碩趕緊出聲制止,跪在冥王身后,緩了聲調,冥王此劍若真落下,外頭那些人還真不知道會如何議論冥王此刻所行:「君上三思,若您真親自殺了許敬源,對您的名聲有損??!」 「謀反威嚇、囚禁母后、結黨營私、勾結陽間之人,種種行徑,早已罄竹難書,縱使他許敬源有百條性命也難逃其究,此人罪無可赦之處?!顾謱拷鼛追衷S敬源的脖頸,「何況,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不過是多了一個外戚的身分罷了?!?/br> 說罷,竟是一刀刺進許敬源的心口。 鮮血直淌,縱然是徐應碩也有些怔愣。他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勸不回冥王的心思。 隨即只聽冥王厲聲開口:「勾魂使,許敬源既已伏法,那些私兵便照著你的意思,本王皆可饒恕,但許家那些在朝為官、與許敬源勾結者,若肯立即回頭認罪,本王亦可饒之,若執迷不悟,不必再回稟本王,立即同罪論處!」 徐應碩無奈應是,冥王正在氣頭上,的確是怎么再勸都是無用功罷了。 無論如何,今日過后,不會再有許敬源的傳說,他會漸漸地消失在地府的歷史之中,其功績也會埋沒在他今日的叛亂里,無人再能記起這個冥王外戚是多么如日中天的光輝。 看他高樓起,可也見他高樓塌。 世事不過如此,若許敬源安分守己,此事大抵就不會出現了吧? 可惜,沒有那么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