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文書_分節閱讀_256
“所以,你只是不甘心?!标厝絿@息。 這原本是相當明顯的事實,濃烈的不甘心從小白身上每一個毛孔中散發出來,但曦冉一直不說,因為有些事一旦說出口,便將小白那崇高的理想轉變成了一己私欲,他不再是為了族人的存在辛苦奮斗的勇者,反而成了一個為了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將所有人拖下水的懦弱男人。 小白面色陣青陣紅,最后歸于一片慘白。幾乎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豁出去了,小白從嗓子眼里吼出聲音,“是,我不甘心!但我為什么要甘心?為了讓族人延續,我幾乎付出了一切,可是到頭來我竟然連最后的結果都看不到?不錯不錯,你說的很對,這件事的確不能一蹴而就,我原本也做好了準備,我本來也不指望親自迎來成功,我這一代人沒了,還有下一代,還有下下代,為了那個遙不可及的將來,我只需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其實也夠了,至少無愧于心!可是隨著時間推移,我發現自己不過只是一個自私的男人,我不甘心只當一塊墊腳石!” 這一番怒吼如果真正被爆發出來,說不定能將聽者的耳朵震聾,但小白到底還是竭盡全力的控制著,聲音含在嗓子眼里,沉悶而壓抑,像極了含而不發的驚雷。 所謂欲揚先抑,用在這里或許并不怎么恰當,但卻十分貼切。小白所有沉悶的自述都是為了最后那一句尖銳的指控,“我更不甘心去當‘未希王妃’的墊腳石!” “未?!边@個名字總是在萬分意外的節點上冒出來,至少曦冉沒有弄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有未希那丫頭什么事,所以他的臉上才會出現明顯的錯愕。 可是,同樣的名字對于不同的人來說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含義,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未希的存在成了扎根于小白心中的一根尖針,哪怕只是最輕微的碰觸,都能帶給他難以描述的巨大刺激。 如今在“未?!眱蓚€字后面硬生生的冠上“王妃”的稱謂,此事雖有端倪,但到底沒有完全決定下來,小白如此違背意愿的稱呼方式恰恰將他的情緒展露無遺—— 小白騙不了自己,那種濃烈的幾乎讓他爆炸的情緒,準確的叫法正是……嫉恨! 曦冉沒有與對方討論關于未希的問題,在王妃人選被正式決定下來之前,所有的承認或者否認都沒有任何意義。 誠然,曦冉需要王妃,哪怕他不設立什么三宮六院,但起碼后妃的寶座不能一直空懸下去,這件事甚至都由不得他本人要與不要。而未希因為獨特的出身,加之如今魅氏一族繼承人的身份,不得不說是王妃的上佳人選。只是那丫頭如今還是一個孩子,即便曦冉有意,也只能等等再說。 妖獸與人類的混血太難生存,要不就是根本生不下來,要不就是年幼夭折,未希作為唯一的變數,誰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長大成人,至少從現階段來看,她的生長速度實在太慢了,甚至比普通妖獸還要慢上許多。 不過曦冉并不認為這是什么大問題,哪怕未希長得再慢一點,他也等得起。在這里順便說一下,這一點正好被曦冉利用,拿來堵住朝中那些催促皇帝大婚的朝臣們的嘴,也正是為著這個,曦冉才會有意無意的透露出他預備挑選未希作為自己未來的妃子。 曦冉一舉多得的做法本該沒有任何問題,唯一的紕漏正是……對于小白深刻的刺激。 直接跳過這個越描越黑的話題,曦冉沉聲道,“就是因為不甘心,所以你才決定加快行動速度?!边@不是疑問,而是結論。今次的砂堡之行,曦冉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讓小白孤注一擲。如今他確實弄清楚了,卻難以描述此刻復雜的心情究竟都是些什么。 失望?多多少少有那么一點,但這并非最主要的。還有別的什么堵在胸口,引得他思潮翻涌——曦冉了解自身,知道自己這是快要想通什么關鍵了。 小白沒有說話,從上一次皇帝興師問罪開始,不,應該還要在更早的時候,從他發現新鐵礦開始,便清楚事情終究有敗露的一天。他只是期望這一天到來的晚一些,好讓他做足完全準備。 不過從現實看來,他的運氣似乎差了點。 “你就不怕把自己全族賠進去嗎?”皇帝簡直恨鐵不成鋼。他瞇起了眼睛,看起來十分危險,因為血統關系,當曦冉半妖獸化的時候,眼形會變得格外狹長,如今他雖然沒有在形體上做出變化,但挑起的眼角還是如同一把銳利的鉤子?!斑€是說你是在利用我?認為我對人類素來袒護,即使你們全面造反,我最后也會心軟不追究?” 小白并沒有被皇帝的眼神嚇著,但是他的語氣,藏在曦冉語氣中的一縷難過還是讓他動容,小白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可是這個動作才剛剛做完,他已經后悔了! 曦冉的反應實在太快,他畢竟是皇帝,周到細致的考慮問題早已是他的本能?!安?!你不是在利用我!你是了解我的,大是大非面前我不會為一己私心而有所偏頗?!?/br> 其實曦冉早已經發現了,小白對他當真稱得上了解至深。這或許是小白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一個被救下來的白子祭品要在皇帝身邊長大,每時每刻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若說曦冉是主宰他生死存亡的主人也并不為過,即使尚在年幼之時,小白也必須要仔細揣摩自己主人的心思與好惡。 被小白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老實說曦冉的感覺極其糟糕,但他明白自己并不能改變什么,這是由懸殊的地位所決定的相處方式,除非他們兩人的身份徹底調換,否則只能這樣持續下去。 話說回來,即便是妖獸權臣,在皇帝面前不是一樣需要態度謹慎恭敬嗎? 長久以來,曦冉都十分注意自己對小白的態度,即使不能改變君臣之別,但他在小白面前會刻意收斂身上的威壓——不管怎么說,他需要的是一個有能力的幫手,而不是一個連起碼主見都沒有只會唯唯諾諾的跟屁蟲。 但是這一次太過不同,曦冉終于不再控制,渾身的威壓噴薄而出,仿佛十萬大山一般朝著小白兜頭兜腦的壓了過去。 直到這一刻,小白才真正明白曦冉是怎樣一位實力超群的帝王,即使他曾經也對自己怒目相對過,但絕對沒有到今天的程度。小白不敢低估妖獸皇帝,從來都不敢,但只有親身面對的時候,他才真正明白過來,原來曾經所有的準備都是自以為是的笑話!莫說反抗了,在巨大的威壓之下,他差一點就要控制不住匍匐在地! 但事實上小白還是忍住了,他維持著先前的姿勢坐在那里,連衣服的折痕都沒有出現任何變化,表面看起來真可謂八風不動,然而他自己明白這是何等痛苦的一件事,為了挺直脊背,他簡直耗盡了所剩的每一分力氣,以至于骨骼與骨骼都在相互摩擦,隱隱作響。 應該只過去了極短的時間,可是他已經渾身酸痛,肌rou已經繃的快要斷裂,而骨頭更是差一點就要粉碎! 可是,所有無形的威壓累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一句有形的話語—— “你把戰爭推進到什么地步了?” 妖獸皇族司掌天穹,其中的佼佼者無疑正是皇帝本人,每一絲氣流都在曦冉意識掌控之下,而這么一句話就像是被一縷冰冷的寒風裹挾著,直直的鉆進小白——此地唯一一個聽眾的耳中。沙漠之中,四起的狂風從來都熾熱灼人,陡然出現反常的幽寒,真真是一直往心臟里鉆,連著血管都凍成冰塊。 小白不是別人,別人陡然聽見“戰爭”兩個字,說不定都要大笑出聲,如今天下太平,就是過去時有發生的白子叛亂都很久沒有過了,若說真有什么隱患,不就是風鉤山的鐵礦嗎?但朝廷也算處理及時,這一簇野心的火花還沒有真正燎原,便已經被徹底掐滅了。 除此之外,哪里還有什么戰爭?皇帝是不是被秘密倉庫中的兵器嚇著了,居然患了癔癥? 不得不說此刻小白處境艱難,他就像是一個藏了太多秘密的多層匣子,每每被人揭開一層封印,便有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大白于天下,所以他必須將最致命的那一個深深埋藏在匣子的最底層。 或許是長時間的緊繃,他剛才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當他下意識搖了頭之后,便知道妖獸皇帝將趁虛而入,直指核心! 盡管知道所有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但小白還是徒勞的開口,“戰爭?如今有哪里正在兩軍對壘,或者交戰嗎?” “小白,在這個時候裝傻有意思嗎?”曦冉輕輕嘆了一口氣,“你我都十分清楚,不光只有兩軍對壘刀兵相接才能稱之為戰爭?!?/br> 第214章 第214章—昕玥 從感覺上來判斷,皇帝應該已經收斂了大半的威壓,但小白并沒有因此而好過多少,一個人若是連最重要的秘密都保護不了,當真是處在毫無遮掩的境地下,是一種連內臟都袒露在他人眼前的不安。 小白搜腸刮肚半晌,竟然沒能找出半句合適的話來,于是連最后的自我辯白機會都喪失了,只能無奈的持續著沉默。 曦冉主動挪開視線,這或許代表著一種軟弱,可是相對起來,他似乎更加不想讓對方發現自己的懊惱。 脊背靠上黃沙壘砌的斷壁,曦冉抬起頭,明明昏黃的天穹什么都沒有,只有無比壓抑昏沉的一片顏色,但他竟然像是看出神了。 紅色的長發在墻壁上蹭過之后,無可避免的沾上了灰塵,不復明麗的色澤,小白當然看見了,若是過去,他肯定會認真細致的將灰塵弄干凈,只可惜在當前心虛的狀態下,竟然什么都不敢做。停滯片刻之后,小白也別開了臉。 雙方誰也不看誰,只有曦冉的聲音緩緩傳出,光是聽的話,并沒有覺得什么異樣?!捌鋵嵁敵醮蟪瘯仙D涟驳热水惓5姆磻?,我就應該想到背后被人動了手腳。小白,你當真好手段啊,居然能夠收買妖獸朝臣,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你肯定下了不小的血本吧?!?/br> “桑牧安?”小白似乎有些迷惑,不管幾分真實幾分虛假,但聽起來仿佛他當真不明白這個時候為什么會出現“桑牧安”的名字? “以風鉤山平叛的戰功達成礦區自治的目的,當日大朝會上的流程,對你而言真實相當順利啊。歸根結底,正是得益于桑牧安等中層官員的沉默。四大家族的權貴們,從來都是高高在上,根本看不上一個小小的風鉤山,認為一群曠工在這里自給自足也倒騰不出什么大問題,如果說誰可能發現‘自治’背后的弊端,也只有那些以實務為主業的中層官員了,可是他們卻因為預先被收買,在關鍵時刻只能閉緊嘴巴?!?/br> “當初你從風鉤山平叛歸來,大朝會前一天你一共派出十七隊使者分頭前往朝臣家中收買籠絡,我雖然知道,但為了落實你的軍功,也只好默許。原本以為此時的影響力只到大朝會為止,可事實證明遠非如此。我剛才說四大家族高高在上,眼光被地位所局限,而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br> 因為兩人都各自轉開臉孔,所以曦冉并沒有發現小白神情中更加深刻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