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戟_分節閱讀_5
夙沙不錯道:“你怕什么?” 慕枕流抱著被子,心中思緒萬千,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我若現在說,想知道你剛剛提出的那個問題,可還來得及?” “來不及?!辟砩巢诲e閉上眼睛道,“我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覺,什么都不想回答?!?/br> 慕枕流道:“你進來的時候唐將軍的人可有發現?” 夙沙不錯道:“或許沒發現,或許發現也裝沒發現。你擔心嗎?” “擔心什么?” “說不定唐馳洲以為我要對你不利,正躲在暗處祈禱我快點得手,再漁翁得利?!?/br> “唐將軍若要對我不利,何必等到現在?只需在我被困不拘一格莊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不曉得就好了?!?/br> “你是平波城新上任的軍器局掌局,若是在他的地盤出事,他難辭其咎,自然要來救你?!?/br> 慕枕流搖頭道:“不拘一格莊是柏州境內,他身為駐防大將,置之不理也是理所應當?!?/br> 夙沙不錯道:“你為何字字句句都替他辯解?” “我如是想,自然如是說?!?/br> “他是方橫斜的人,你不怕?” 慕枕流道:“不管是天機府主,還是家師,都是朝廷的人?!?/br> 夙沙不錯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不滿地嘟噥道:“我要睡了,你別吵我?!?/br> 慕枕流想起唐馳洲之前對自己的暗示,顯然對夙沙不錯的態度并不友善,一會兒看到夙沙不錯從自己的帳篷里走出去,不知會如何想,更加睡不著。 隨著天色越來越亮,帳篷外漸漸有了動靜。不知過了多久,唐馳洲的聲音響起:“慕老弟?” 慕枕流看看熟睡的夙沙不錯,無可奈何地起身,掀開帳簾??v然他動作很快,還是快不過唐馳洲的眼睛?!澳銕ぶ小碧岂Y洲以為他金屋藏嬌,正要調笑兩句,想起這是自己的營地,除了慕枕流之外,都是他的麾下,若他帳中有人,極可能是……他的兵? 慕枕流一看唐馳洲的臉色,就知道藏不住了,只好道:“抱歉,唐將軍?!?/br> 唐馳洲的表情十分復雜,既想問他用什么狐媚手段一天不到的時間就誘拐走了自己的一個部下,又想說軍營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再猴急也不該猴急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慕枕流看他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暗道:看來唐馳洲對夙沙不錯的惡感,比想象中更甚。 “慕老弟啊?!碧岂Y洲心思百轉,終是嘆了一口氣道,“是哥哥思慮不周啊?!?/br> 莫不是他擔心夙沙不錯對自己不利,所以后悔沒有多派幾個人保護自己? 這么一想,慕枕流倒有幾分感動:“唐將軍一片好意,慕某明白。這件事實在不能怪將軍,說到底都是慕某自己惹來的?!?/br> 他這是承認主動勾引自己的部下? 唐馳洲恨不得掀起簾子,將里頭經不起考驗的蠢貨好好拉出來揍一頓,可當下慕枕流還在,不好撕破臉,再說木已成舟,就算將里面的人烹炒煎炸也無法改變已發生的事。他調整了一下表情道:“你讓他出來吧。我不怪他便是?!钡然亓顺?,慕枕流見到千嬌百媚的女子后,定然會忘了這段是,到時候,要殺要刮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慕枕流道:“他昨夜沒有睡夠?!辟砩巢诲e似乎是凌晨趕到的,自然沒有睡夠。 聽到唐馳洲耳里就是另一層意思,干笑兩聲道:“慕老弟到有憐香惜玉之心?!?/br> 憐香惜玉四個字用自己和夙沙不錯的身上實在怪異。 慕枕流吃不準唐馳洲這么說是故意發現心中不滿,揶揄自己,還是開玩笑,只好賠笑道:“我與他相識不久,卻知道他的脾氣實在算不得好?!?/br>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兵大爺,竟然敢在他面前“脾氣不好”。唐馳洲越是不高興,手里的蒲扇搖得越歡,溫和地說道:“此處風景秀麗,不如我們一道走一段?” 慕枕流怕他調虎離山,對夙沙不錯不利,便道:“昨日干了一天的路,有些疲乏,還想在帳中多歇一會兒?” “要多歇一會兒?”唐馳洲停下了搖扇子的手。 慕枕流道:“我想他不多時就會醒了?!?/br> 唐馳洲皮笑rou不笑道:“也罷,就等他醒了再說吧?!?/br> 他們各說各的,竟也連得天衣無縫,因此,唐馳洲直到看到夙沙不錯從帳篷里走出來時,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什么。 唐馳洲道:“早知夙沙公子大駕光臨,唐某自當金鼓齊鳴相迎,怎可讓你來得如此冷清?!?/br> 夙沙不錯道:“我來找的是他不是你,何須你獻殷勤?” 夾在當中的慕枕流只好抬頭看天:“時辰不早,我們不如先上路?!?/br> 唐馳洲搖了搖扇子,一副笑瞇瞇的模樣,看不出有何計較:“也好,也好?!?/br> 慕枕流前腳上馬車,夙沙不錯后腳跟上來。 慕枕流道:“你剛剛睡了一覺,應當不困了?” 夙沙不錯道:“你是不是又想問我來此作甚?” “是?!?/br> “告訴你也無妨,我來此是為了搭順風車?!?/br> 慕枕流道:“你要去平波城?” 夙沙不錯挑眉道:“只你和唐馳洲去的,去不得?” 慕枕流道:“自然去的?!?/br> “你不問我為何要去平波城?” 慕枕流搖頭道:“不好問?!彼哉J與夙沙不錯的交情還沒有深到可以打聽私事的地步。 夙沙不錯道:“你不好問,我卻想說。我這次去平波城是為了看一個人。那人二十歲以前郁郁不得志,二十歲以后遇到了一個笨書生,不但平步青云,一飛升天,成了當朝顯貴的門生,還搶走了本屬于笨書生的晉升機遇,成了巡撫,現在正大張旗鼓、威風八面地趕赴平波城?!?/br> 慕枕流微微皺眉:“夙沙公子……” 第七章 入城 夙沙不錯佯作沒聽到他話音中帶著絲絲懇求的呼喚,繼續道:“我朝巡撫雖然比不得前朝風光,上有凌霄閣轄制,下受地方限約,但比起小小軍器局掌局來,那是好上太多了?!?/br> 他說完,原本有話要說的慕枕流反倒閉上了嘴巴。 夙沙不錯沒打算這么放過他,用腳踢了踢的小腿:“你怎的不說話?” 慕枕流道:“說什么?” “說那笨書生此時此刻可有些許后悔?” “夙沙公子何不問那位笨書生本人?” 夙沙公子道:“我不正在問本人?” 慕枕流搖頭道:“你若指我與廣甫,卻是大錯特錯。一來,廣甫二十歲以前并非郁郁不得志,而是潛龍韜光。以他的才學,即便不是我,也會有其他人慧眼識珠。二來,巡撫一職,能者居之。廣甫之才,我甘拜下風,何來‘搶走’一說?” 夙沙不錯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難道你內心沒有半分不甘?” 慕枕流道:“心悅誠服?!?/br> 夙沙不錯哼哼了兩聲,咕噥了一句:“果然有了心悅,便什么都臣服了么?!?/br> 慕枕流眸光閃了閃。因為對黃小姐的歉疚,他對替黃小姐出頭的夙沙不錯有著幾分敬意,只是隨著夙沙不錯越來越詭異的舉止,讓他這兩分敬意不得不變成了驚疑。 他究竟是誰?為何知道恩師挑選巡查西南的巡撫時,曾考慮過自己?此等秘要之事,若非恩師告訴,自己也無從得知。再加上,自己對高邈的心思,他也是了若指掌。 如此無孔不入的情報,當今天下,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慕枕流蹙眉。 莫非,自己到西南的來意,已被對方察覺,才派了夙沙不錯前來阻撓?可是,若真是察覺了來意,佯作不知,暗中謀劃方是上策,如此張揚,豈非更叫自己警覺? 他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夙沙不錯用意為何。他本不是藏心事之人,只是此行身負重任,讓他比往常多了兩份謹慎,僅是如此,想了半日想不出結果,也就不再多想。 慕枕流調整了一下坐姿,正準備養一會兒神,就看到夙沙不錯瞇著眼睛打量自己,也不知打量了多久。 “夙沙公子?”被人這樣盯著,實在很難若無其事,他只好開口。 “嗯?”夙沙不錯揚了揚眉,好似在問什么事。 見拋出去的疑問被原封不動的拋回來,慕枕流無奈地笑笑:“路還長,公子不妨歇息歇息?!?/br> “沒人捶腿,睡不好?!辟砩巢诲e目光挪到他的手上。 慕枕流脾氣再好也沒有好到為奴為婢的地步,微笑道:“嗯,坐著看看風景也好?!?/br> 夙沙不錯:“……”荒山野嶺的,有什么風景!還有,既然是看風景,為什么把窗簾拉得更嚴實了?難不成讓他看車內的風景嗎? 說起來,這車內稱得上風景的,也只有慕枕流了。 夙沙不錯又觀察起慕枕流來。 慕枕流的容貌在夙沙不錯見過的人中,頂多算中上,難得的是溫和無害、如沐春風的氣質,倒是萬里挑一。他小時候也曾遇到過這樣一個人,以為是溫馴的小綿羊,相處久了才知道,那根本是只披著羊皮的狐貍。 慕枕流自然知道自己又被盯著看了,于是微微側了側頭,藏起了大半張臉。 …… 居然不給看? 夙沙不錯執拗的勁頭上來了,身體一轉,躺下身來,兩條腿屈起,頭挪到慕枕流的面前,從下往上地看,目不轉睛地看。 閉目的慕枕流:“……” 中午歇腳,唐馳洲打開車門,就看到夙沙不錯匆匆起來的背影和慕枕流微微發紅的臉頰。 …… 車廂里發生了什么不欲人知的事嗎? 他的目光在夙沙不錯和慕枕流臉上轉了一圈,兩人一個從容淡定,一個滿不在乎,仿佛剛剛的一幕只是他的錯覺。他對兩人的關系也沒太大打探的興趣,道:“再走十五里,有個小鎮,我們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彼D了頓,又道,“不知夙沙公子有何安排?” 唐馳洲問的是夙沙不錯,看的是慕枕流。 被看了幾個時辰的慕枕流很希望夙沙不錯說分道揚鑣。 但,事與愿違。 夙沙不錯微笑道:“唐大人的安排再好不過,我沒有意見?!?/br> 唐馳洲看向慕枕流。 慕枕流道:“既然夙沙公子愿聽唐大人安排,唐大人何必推辭?” 唐馳洲很快地領會了他傳達的意思,就是說,他讓夙沙不錯滾,夙沙不錯就得滾,慕枕流完全沒有意見??磥?,兩人的關系也不是自己想的那么……親近嘛。他搖了搖扇子:“既然慕大人已經收容了夙沙公子一個晚上,不如再收容一個晚上吧?!?/br> 慕枕流:“……”為何與自己預期的發展不太一樣?唐馳洲不是很討厭夙沙不錯嗎?明明今天早上看到夙沙不錯在帳篷里時,臉色還一陣青一陣白的不太好看。 夙沙不錯下了馬車,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胳膊腿,滿意地點點頭:“挺好?!闭f著,又鉆回車廂里,順手關上了車門,隔絕了唐馳洲和慕枕流兩人意味深長的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