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戟_分節閱讀_4
“不錯不錯,自該如此!”戴寶貝用腳勾來凳子,一屁股坐在旁邊看著他吃,看著慕枕流面不改色地一口口吃完,才道,“我如今看你倒有些順眼了?!?/br> 慕枕流正要答話,被沖進門來的壯漢子打斷:“外頭,來了很多官兵!” 戴寶貝翹著二郎腿:“又不是第一次,何必大驚小怪?” 壯漢子道:“這次不一樣,來了很多人?!?/br> “一千?”戴寶貝皺了皺眉。 壯漢子搖頭:“兩萬!” 豐糧鎮并非邊陲重鎮,自然不可能調集兩萬人馬,方圓數百里內,唯有他赴任的平波城有此兵力。而能夠調動平波城兩萬兵馬的,唯有總兵唐馳洲與副總兵楊廣翼??v使如此,邊城總兵未得調令也不可私動兵馬,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慕枕流心中好奇,當戴寶貝跟著壯漢子往外走時,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戴寶貝察覺他尾隨,也不驅趕,任由他跟著自己一路走出了莊子。 莊外,燈火通明,數十名擐甲執兵的兵士侍立兩側,一名白面書生站在門口,手持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見到戴寶貝等人出來,才微微一笑道:“在下唐馳洲,忝為平波城總兵。與林莊毗鄰多年,一直未來拜訪,還請夙沙公子見諒?!?/br> 第五章 放行 “寺廟神佛不去拜,民間疾苦不去訪,來我這里拜個什么訪?你先前不來打擾,很好?!苯釉挼氖谴鲗氊?,顯然默認了“夙沙公子”的身份,“現在卻很不好了?!?/br> 唐馳洲道:“林莊地處栢州境內,與平波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多年相安無事,若能持續下去,才是真的好?!?/br> 夙沙公子冷笑道:“率兩萬兵馬說風涼話,唐總兵井水不犯河水的方式倒是很別致?!?/br> “我也是無可奈何?!碧岂Y洲搖了搖蒲扇,“若非夙沙公子扣了新上任的軍器局掌局,我何至于大老遠地跑來給你添堵?” 夙沙公子道:“沒了他,百姓吃不飽飯嗎?” 唐馳洲道:“沒了他,將士手中無鐵,何以保家衛國?” 夙沙公子道:“依我看,她們手中之鐵不是用來保家衛國,而是對付我們這樣手無寸鐵的良民?!?/br> 唐馳洲笑笑:“夙沙公子縱然手無寸鐵,也可攪得周遭雞犬不寧?!?/br> “誰讓這年頭雞不好好當雞,狗不好好當狗,盡當斗雞走狗?!?/br> 唐馳洲手掌在蒲扇上輕輕地拍打:“不錯,世道艱辛,那些雞鳴狗盜之徒還要落井下石。先前,我與夙沙公子雖素未謀面,但仰慕已久……” 夙沙公子黑著臉打斷他:“既素未謀面,就不該直呼吾名?!?/br> 唐馳洲愣了愣:“我幾時直呼……”靈光一閃,問道,“不錯?” 夙沙不錯臉色陰沉。 唐馳洲低頭笑了笑,又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夠了?!辟砩巢诲e一字一頓地說,“帶著你的人快滾!” 唐馳洲收起笑容道:“我在山下等,到明日午時,若是夙沙公子還不能給我一個交代,縱使不愿,我也不得不強行營救?!?/br> 夙沙不錯冷哼一聲,似乎全然不將他的威脅放在眼里,轉身進門。 唐馳洲沖門后的慕枕流笑了笑,帶著親信干脆地下山去了。 慕枕流回身走了幾步,發現夙沙不錯在不遠處等他。 夙沙不錯道:“你現在有了靠山,是不是覺得很開心?” 慕枕流道:“我若說我不但不開心,反而很是惶恐不安,不知寶貝兒信不信?” 夙沙不錯臭著一張臉道:“你喚我什么?” “是你叫我叫的?!蹦秸砹鞅砬槭值?。 夙沙不錯道:“那時是為了惡心你?!?/br> 慕枕流笑了笑。 夙沙不錯以為他笑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臉色更臭:“我顯然低估了你的臉皮?!?/br> 慕枕流見他不悅,配合地喊道:“夙沙公子?!?/br> 夙沙不錯臉色稍霽道:“你適才說你很惶恐不安?為何?” 慕枕流苦笑道:“我這個新官還未上任,便累的平波城出動梁萬大軍,于心何安?” 夙沙不錯道:“不必不安。唐馳洲這么做,自然因為你有價值。你是沈正和的得意門生,他卻是方橫斜嫡系。眼下,方橫斜受皇帝厭棄,閉門謝客,龜縮天機府,沈正和重受重用,此消彼長,他自然要來討好你?!?/br> 這些門道慕枕流當然知道,卻不適合與一個外人談論,含糊道:“多謝指點?!?/br> 夙沙不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收拾收拾,明日便下山吧?!?/br> 慕枕流微愕。 夙沙不錯揚眉:“莫非你舍不得離開?你犯的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捉你不過是為她出氣,既然你認錯態度尚可,她又自行放棄,我又何必畫蛇添足,非做那惡人?” 慕枕流遲疑道:“黃小姐……” “你可是舍不得她?也是,這樣外柔內剛的倔強女子實不多見,你如今反悔還來得及?!?/br> “若她愿意,我想請她先隨我回平波城,等我安頓之后,派可靠之人送她回家?!?/br> 夙沙不錯道:“你若是不愿娶她,就不必為她cao心。男女之事最忌藕斷絲連。她既入了我不拘一格莊,我自會負責她的安全?!闭f罷,拂袖而去。 縱然夙沙不錯昨日將話講得十分難聽,次日,慕枕流仍是找了黃小姐。這次出面的是二姐,先是一通冷嘲熱諷將他說得體無完膚,末了才到黃府已經派人迎接,再半月就能抵達。 慕枕流這才放下心來,回頭就被夙沙不錯派來的人送出了莊子。 離開時,慕枕流忍不住回頭。 這幾日過得委實有些傳奇。他想起自己凍醒時,發現自己身處陌生黑暗房間時的震驚,又想起夙沙不錯騙自己叫寶貝兒的尷尬,還有發現戴寶貝身份不簡單時的困惑,歷歷在目。 唐馳洲說是在山下等,仍派人埋伏在山上接應,看他呆在莊前不走,怕夜長夢多,忍不住上前催促。 慕枕流歉然一笑,跟著他下山去了。 唐馳洲不但在山下等,還在山下涼亭設宴等。 原林莊,現不拘一格莊,建在孤山上,荒無人煙,難為他擺了一桌熱騰騰的宴席。 慕枕流在唐馳洲的招呼下落座。 兩人碰了幾杯酒。 酒暖了胃,話匣便打開了。 唐馳洲道:“離上次見慕大人,已有八年之久?!?/br> 慕枕流一怔。 唐馳洲道:“慕大人那時候未及弱冠,想來是不記得了。那時令尊還是沈相麾下第一謀士?!?/br> 慕枕流微笑道:“唐將軍指的可是家父壽誕的那次?!?/br> “哦,你記得?”唐馳洲又驚又喜。 慕枕流笑而不語。他目力不佳,記性不錯,若非人太多,讓他無法一一看清,如唐馳洲這般人物,就不會沒有印象。 “沒想到那時結下的緣,竟到今日才開花結果?!碧岂Y洲拿起酒杯,“來,我們日后既是同僚又是同窗,恕我厚臉皮,令尊當日曾教了我一個字,是我一字之師,我有今日也虧的那一字之助。所以,縱使你不認,我心中也當我們是同窗啦?!?/br> 慕枕流雖知他是在拉攏自己,可是在父親這面大旗面前,也無可奈何,只得又陪飲了幾杯。 唐馳洲與他天南地北海侃了一通,突然壓低聲音道:“以你我情誼,我有事自不瞞你,你有心事也可與我說。夙沙不錯崛起于近兩年。此人雖然生性乖張,目無王法,行的事倒還有幾分道理,往日針對的也都是些為非作歹的惡人,慕老弟怎會被牽連進去?!?/br> 慕枕流苦笑著將自己向黃小姐退婚的事情說了,原因含糊地一筆帶過。 唐馳洲笑道:“原來是胭脂賬!哈哈哈,不錯,呃,”他想起夙沙不錯的名字,臉色微妙地變了變,才接下去道,“如慕老弟這般風流倜儻的人品,理該是這種原因?!?/br> 慕枕流知其誤會,也懶得多做解釋。 兩人又喝了一回合,才拔營出發。 臨行前,唐馳洲看著他額頭的傷口以及走路時不自然的姿勢,低聲提醒道:“夙沙不錯近兩年懲治了不少貪官污吏,已驚動了上面。短則三月,多則半年,必會有人來收拾他。慕老弟胸中的火氣,不妨緩一緩。反正他也沒有多少日子可逍遙的,”他笑了笑,“到時候,自然是你想如何便如何?!?/br> 夙沙不錯雖然綁架他又捉弄他,但想到黃小姐,慕枕流心中就生不出火氣,反倒無限愧疚。加之,夙沙不錯的舉動幼稚有余,侮辱不足,并沒有真正如何,所以慕枕流對夙沙不錯不但沒有惡感,而且因為他照顧黃小姐的關系,有著幾許感激產生的好感。 只是這些話不好對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唐馳洲說,慕枕流便笑著點點頭。 第六章 跟隨 不論唐馳洲接近慕枕流的目的為何,且說他待人處事,確實讓人如沐春風,無可挑剔。慕枕流看著眼前一車一馬一轎,暗暗感嘆。 唐馳洲見慕枕流上了馬車,翻身躍上選剩下的棗馬。 慕枕流驚訝道:“莫非是唐將軍坐騎?” 唐馳洲哈哈一笑道:“可惜未入慕老弟法眼?!?/br> 慕枕流道:“慕某騎術不佳,怕辜負神駿?!?/br> 唐馳洲笑道:“你是沈老得意門生,詩詞歌賦我比不得你,但說到弓馬騎射,慕老弟又比不得我了。你若有興趣,我大可來校場轉轉,哥哥帶你挑匹溫順的小馬駒,保管你一天騎著走,兩天騎著跑,三天騎著跳?!?/br> 慕枕流連聲道謝。 唐馳洲上馬之后,亦步亦趨地跟著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兩人相處和諧。 兩萬兵馬興師動眾,到底扎眼。唐馳洲不好明目張膽地在官道上走,便專挑山路。這可苦了在馬車中顛簸的慕枕流。到了傍晚歇腳時,他腰酸背痛得幾乎直不起身,早早就入帳篷歇息。 他睡得早,醒得也早,醒來時,覺得帳篷里有人看他,連忙睜開眼睛。 對方沒察覺他突然睜眼,愣了下,才道:“你倒警醒?!?/br> 慕枕流慢吞吞地坐起來:“夙沙公子?!?/br> 夙沙不錯道:“你是否要問,我為何會出現在你的帳篷里?” 慕枕流搖頭道:“黃小姐可好?” 夙沙不錯道:“她好與不好你心中最是清楚,何必惺惺作態?” 慕枕流苦笑著低頭。 夙沙不錯在他身邊躺下來。 慕枕流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