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謝意說,“你們走吧?!?/br> 她的平靜讓人感到害怕,如果她想較量,他們或許還有勝利的成算,可當她放棄了一切的選擇,用一種無法窺探的眼神隨意打發他們的時候,他們才明白,真正的較量還沒有來。 梁嘉善忽的看懂了她的反擊,祝秋宴也窺見了她的刺芒。 他們離開千秋園,至謝府門前久久徘徊,梁嘉善終究沒忍住問道:“她是否從未想過嫁給我?” 祝秋宴說:“是?!?/br> 梁嘉善笑了:“那你呢?” “我只想要她活著?!?/br> 可如果她想死,那就是她給他的刺芒。 —— 如果時間和空間 是永恒的巨流, 而你是一粒細沙 隨著它漂走, 一個小小的距離 就是你一生的奮斗, 從起點到終點 讓它充滿了煩擾, 只因為你把世事 看得過于永久, 你的得意和失意, 你的片刻的聚積, 轉眼就被沖走 在那永恒的巨流。 ——穆旦《勸告》 舒意再次醒來天已然黑了,她坐在床邊,目光像一只爬蟲,鎖在窗戶的縫隙里,那里窩著一縷憂傷的月光。 她有種身體被抽干的空虛感,當裝滿了東西的腦袋忽然徹底地空掉之后,衍生出一種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感覺。 她知道這種感覺不會持續太久,因為有新的目標正在醞釀。 她的腳離地面還有幾厘米,腳尖去夠的話可以碰觸到實在的感覺,但她只是懸空著,在摸索與現實的距離,然后摸了摸后頸的位置。 梁嘉善進來的時候,有些訝異她已經醒了過來,更訝異的是她醒著居然沒有任何反應,讓他的心跳忽然漏拍了一下。 “小意?!?/br> 舒意轉頭看他,眼神里夾雜著柔風般的溫柔,看不出更多的情緒。梁嘉善用早就想好的說辭,解釋道:“我找關系拿到了手機定位的位置,現在沒事了?!?/br> 他一邊說一邊把她的東西遞了過來,一只手機和一枚袖扣。梁嘉善的目光考究地落在袖扣上,精巧的設計,牡丹花全是手工雕刻,天然之態栩栩如生。 舒意瞥他一眼:“你喜歡?” “不是,只是覺得做工很巧?!?/br> “是嗎?”她沒再說什么,把袖扣隨意塞進襯裙的口袋里,起身問道,“我之前看到了巴雅爾的妻子和孩子,他們怎么樣了?” “已經離開了?!?/br> “回蒙古了嗎?” 梁嘉善搖搖頭:“不是,她說要帶孩子回俄羅斯,離開前她留了一個聯系方式和電話給你。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再聯系她?!?/br> “好?!?/br> 從值班室出來,舒意看到倚在門口的姜利。 男人的目光依舊如一柄鋒利的刀,不管白天黑夜始終閃爍著寒光。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忽而舒意朝他笑了一下,姜利有點莫名,下意識摸了下鼻尖,沒有臟東西吧? 見舒意只是一瞬,隨后又變作平靜的模樣,他壓下帽檐。 “周叔怎么樣了?”舒意在他跟上來之后問道。 “情況不是很好,一時清醒一時昏迷?!?/br> “在哪家醫院?” 姜利報了個地址,梁嘉善在旁邊說:“你被關了一天一夜,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再去醫院看他吧?” “沒關系,我不累?!?/br> 她堅持,他們拿她沒辦法,半個小時后到了醫院。舒意把剛才路上看到的新聞拿給姜利看,問他:“這是什么意思?” 城市跑酷?熱搜第一? 姜利頗為頭疼的樣子,解釋了一番那天她被帶走后的情形,有人把祝秋宴在老城區屋頂上飛掠的視頻拍了下來,上傳到網絡,自然是不小的風波,這一天到處都是他的相關報道,整個城市都在找他。 姜利回過頭來,又道:“也好在他有這個本事,送醫及時,否則……” “否則什么?” 他想說否則周奕估計已經在黃泉路上,她可能見不到他最后一面了,但一看她的眼神,話到嘴邊咽了回去,只道:“沒什么?!?/br> “他人呢?” “誰?” “祝秋宴?!?/br> 姜利頓了一下,直覺哪里不對勁,但還是說道:“這邊的主治醫生聯系了一位海外的專家,專家連夜趕過來,他去機場接人了,應該快到了?!?/br> 想了想又說,“他原本想去接你,不過我不會英語,聽不懂老外講話?!?/br> “他會講嗎?” “難道他不會講?”姜利也不確定了,他一直以為祝秋宴會說英文,他看起來就是無所不能的男人。 舒意微微笑了一下,他心底那一絲奇怪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你笑什么?” “我想單獨和周叔說一會話?!?/br> 姜利一時沒反應過來,對上她的目光后忽而覺察出什么。這句話是對他的說的,不算命令,也稱不上請求,但就是讓他有一種感覺,她在向他交代什么。 他嘗試著同她確認:“你的意思是不想讓其他人聽到?” “對,任何,其他人?!?/br> 姜利看著走廊那一頭剛停完車走過來的梁嘉善,還沒轉明白她的意思,就見她走了進去。門關上后,他摸了下額頭冒出的冷汗。 醫院涼氣開得跟殯儀館沒什么兩樣,陰測測的,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短短片刻冒了一身冷汗。 他的目光探究地落在梁嘉善身上。他們從沒有單獨談過什么,但他們都知道對方的存在。 “你……我給你打了一百二十八個電話?!?/br> “我知道?!?/br> “為什么那么晚才接?” 梁嘉善看著他:“你以什么立場來責問我?” 姜利:…… 他忽然有一種感覺,講不清楚的感覺,關于這一天,在某一個時刻他接到了一個原本他以為永遠不會再響起的電話,然后一個原本他以為會第一時間出現的男人,卻莫名其妙找了一個借口短暫地消失了,緊接著一個意想不到的開端從他這里劃出了界限分明的線。 他隱隱約約似乎被劃到了另外一邊,然后找到了一個原本他以為絕對不會存在的立場。 奇怪,太奇怪了。 一切都很奇怪。 他清晰地認知到有什么發生了改變,而這些改變暫時被他遺忘了。他透過梁嘉善看向空調的出風口,等身體的涼意消散后,又轉而看向門內。 他看到舒意握住了周奕的手,周奕正在同她說著什么。她的表情很溫柔,一扇門隔開的好像是兩個世界的她。 舒意很難讓自己不溫柔,她生怕自己流露出一丁點類似不開心的情緒,就會讓面前的這個長輩帶著遺憾離開。 周奕的情況很差,他全身插滿了管子,說一句話都覺吃力,嘴微微張著,很長時間只有喘息的氣息。 他問舒意:“阿九,你沒事吧?” 舒意說:“我沒事?!?/br> “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他使勁地轉動著眼珠,好像想要親眼見證。舒意讓開一步,給他看清楚,又說:“我真的沒事,梁嘉善家里關系很多,他們可以查我的定位?!?/br> “那就好?!敝苻日f,“這樣我就放心了?!?/br> “那你可要快點好起來?!?/br> 他點點頭,露出笑容來:“阿九,叔很高興?!?/br> “高興什么?” “你沒事,我就高興?!?/br> 舒意知道他高興什么,這個話不多的男人,十五年加在一起對她說的話都沒有那一日在四合院說得多,他心里一定很高興,終于對她說出了抱歉。 他作出了人生唯一一個忠于自己內心的決定,那就是放棄,放開對她的束縛,給她自由。 他不太會說話,也不善于表達,但他的眼神總是給她一種很急迫的感覺,她也許知道他想要什么。 周奕睡著后,舒意下樓買了點梳洗用品,打算留在醫院照顧他。 她還買了一袋熱豆漿和一碗關東煮,但周奕打了針,睡得很沉,她不舍得叫醒他,等他醒來的時候關東煮已經涼了。窗邊映照著月光,他看著舒意的睡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腕。 舒意驚醒過來,問他餓不餓。 他似乎在猶豫,可能并沒有胃口,但他看著那碗關東煮,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吃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最終還是期待地點了點頭,舒意拿著豆漿和關東煮去加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