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他說過的,她只要講話,他就能聽到。 祝秋宴。 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短小嗚嗚嗚,過節的誘惑太大了…… 第26章 海棠 相逢不語, 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翹。 待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欲訴幽懷, 轉過回闌叩玉釵。 容若總是寫這種情深緣淺的詞, 四目相望, 終也默默遠走。 這間蒙俄邊境粗制濫造的審訊室, 可以清晰看到天邊第一縷微光,祝秋宴發了一夜高燒,及至凌晨迷迷糊糊倚在門后,用盡全力抬著眼皮, 也只容得下檻窗后唯一一縷光。 至于耳朵也因為持續不斷的高燒而有所堵塞, 到最后什么都聽不見了。 給大使館的人說自己有律師, 一方面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一方面則是糊弄墻外的女孩, 擔心她會因自己而留下,可她未免……走得也太果斷、太瀟灑了些, 竟連一句交代的話都沒有給他留下嗎? 身體燒灼起來的時候, 一顆心似也陷入了地獄。祝秋宴迷迷糊糊地摸到胸口, 不知為何疼得要哭了。 后來劉陽從俄羅斯折返, 高價聘請當地最厲害的律師, 又打通各個關卡,才把他從里面撈出來,彼時祝秋宴一件襯衫發了黃,兩頰蓄著青渣, 已全無昔日的英容。 劉陽看得驚了,很久才想起來問一句:“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 祝秋宴嘴唇發白,虛弱含笑道:“要不是鬼樣子,你才應該震驚吧?怎么平日看到你總是心煩,這回看你卻平添幾分歡喜?” “我看你是被漂亮姑娘誅了心,才會瞅我順眼?!?/br> 他們問起舒意離開的日子和當天的情形,值守站崗的人每日都在輪換,細致回想一番后仍語焉不詳,但卻能夠肯定一點——他們在滿48小時之后就離開了,崗亭沒有留訊。 當真是干干凈凈,一點痕跡也沒留啊。 祝秋宴許久沒見明媚的天,一時眼花,頭往前傾,直接倒在了平房前門的臺階上。額角磕到石子,當即破了口子,血流如注。 劉陽嚇到了,趕緊掏出緬梔子放在他鼻尖,對著風口扇了兩下。 見祝秋宴沒有聞香的意思,他無奈道:“吸點精魂吧,補充補充人間的精氣,招晴不在這兒,我又不通藥理,沒法給你調理身體?!?/br> 他們活在世上久了,和普通的人類到底不同,五谷雜糧無法影響身體的構造,倘若他們受了苦,傷了心,唯有人類的精魂才可以重新強健他們的英靈。 就跟吃唐僧rou的原理一樣。 說得再直白點,他們就是死不掉的妖怪,只是看起來比蒲松齡小說里那些妖怪要活得敞亮些,白天也可以隨便出沒罷了。 一株隨身攜帶的花,表面說是吸取女孩的善良與美麗,在植入千秋園后可以芳華不老,永恒綻放,可首要的前提是,這株花得先由祝秋宴的血養起來,然后憑借一路上打著“行好事”的幌子,接近和吸取年輕女孩身上的精氣神,助長花朵的壽命。 否則脫離了土壤和水分,怎么可能風吹日曬還越開越美麗? “用自個的血養的花,吸了年輕女孩的神魂,反過頭來倒被人傷了情!把這神魂吸到體內去,就當做一報還一報了,你也不算虧?!眲㈥柖读硕妒种械碾u蛋花,大喝一聲,“快給老子吸!手抬著累死了?!?/br> 祝秋宴頭一轉,無聲地抗議。 劉陽冷哼一聲:“現在舍不得了?你吸人家精魂的時候,倒是一點也沒手軟嘛。你瞧瞧這株雞蛋花長得多好,要我看何止開個幾百年,幾千年都不成問題!啊呀,等回到西江我要把它好好地供起來,以后就是咱千秋園的門面擔當了!” 他說話的語氣未免太欠揍,祝秋宴現在是一個腦袋兩個大,東墻破洞,西墻漏風,甭管前生還是今世,他這糟心事做得都不少哇,倘若被小姐知道了…… 畫面太美,不敢想。 祝秋宴捂著臉,哀哀地嚎了一聲,抓著劉陽的肩膀靠過去。 劉陽嫌棄歸嫌棄,到底勉為其難地當了會子靠墊,又安慰他說:“算啦,你都幾百年沒談戀愛了,難得碰到一個女孩子手生也是正常的,這個不成還有下一個?!?/br> 他說著,忽而摸了圈下巴,煞有其事地品砸道:“誒,不對,你跟謝意那會兒談了嗎?” 祝秋宴一氣兒閉上眼睛,悶聲道:“沒,她不肯跟我談?!?/br> “可我瞧著很曖昧呀?!?/br> 他記得第一次碰到他們時,他正在觀音娘娘廟前招搖撞騙。 遠遠瞅見一男一女相攜而來,那可真是天上下來的仙子仙女啊,看樣子就是大門大戶的公子小姐。 他聞到銅臭的芬芳,麻溜的提著算命家當一搖一晃迎上去。 結果…… 謝意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就從旁擦身而過。 他不甘心,逮了幾個小孩教他們唱歌,歌頌他的道符靈驗,特地堵在他們下山的必經之路,還推掉不少野鴛鴦巴結他締結姻緣的生意,一心一意守株待兔。 結果…… 謝意確實停下腳步了,上下一打量就揭穿了他的伎倆。 或許她是真的清明,從不信驅邪做法的一套,或許是他當時太諂媚了,對她的錢袋子表現出過于露骨的期待。 不過世家小姐有個好,識大體知情趣,沒有當面給他難堪,只是與祝秋宴四目相接,一切就盡在不言中了。 她招招手,靠近祝秋宴說:“七禪,問道長買張符吧?!?/br> “什么符?” “喔?!彼烈髁艘粫?,淡淡笑道,“阻擋印堂發黑茅山道士坑蒙拐騙的符吧?!?/br> 祝秋宴情不自禁地低眉一笑,那眼神,簡直不能再柔情似水了。 小姐偶爾促狹,捉弄拿他們開玩笑的騙子,沒讓騙子跳腳,倒惹得他心慌意亂,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那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意識到,仰慕一個世家的小姐,是何等的輕狂,又是何等的恣意。 后來有一個雪天,他陪謝意去浣紗河畔賞燈,遇見梁太尉家一眾公子小姐。 梁嘉善貌比潘安,鶴立雞群,左右夾道聽說兩人的婚約,紛紛起哄,于是梁嘉善就被推了出來。 梁家一個女孩似乎瞧不起正在走下坡路的謝家,并不屬意只有雙親口頭之約的謝家婦,拉了拉梁嘉善的袖子,嘟嘟噥噥不滿地撒嬌,隨后牽過來一個小囡囡的手,直接塞到梁嘉善懷里。 謝意被堵住了去路,原以為基于巧合的初次相遇會這樣不了了之,沒想到梁嘉善徑自抱起囡囡,穿過人潮,經七鵲橋朝她走了過來。 飛揚的雪花簌簌掉落他肩頭,可愛的小丸子抓住他氅衣的一圈灰鼠毛絨,咿呀道:“阿叔阿叔,我要花?!?/br> 梁嘉善低笑道:“囡囡看,花在那里?!?/br> 小丸子順勢看到對面的謝意,當時她裹在一面銀狐披肩內,周身只有發間一朵海棠花的紅,卻襯得她分外清雅嬌艷。 小孩子的表情騙不了人,當即張開手臂要抱抱,又問梁嘉善那個jiejie是誰。 梁嘉善怎么回的呢? 哦,他說那個不是jiejie,是未來的小嬸嬸。 浣紗河畔燈火晝夜不息,一旁是秦樓楚館,各色風月,一旁是兜兜轉轉的巷弄,數之不清的推車小吃鋪,東西往來,四面發達,當夜又是元宵節,七鵲橋架在河畔上,最是人流集中,除了梁謝,還有不少世家的公子小姐在此處徘徊。 甫看梁嘉善并不忌諱謝家如今的局面,還與謝意一道賞起花燈來,已頻頻惹人側目,后又聽梁家的小囡囡喚謝意一口一個小嬸嬸,周旁的人便都諱莫如深了。 到最后雪團子越滾越大,綴在身后是不止梁家的男男女女,還有不少京中的風云人物。 第二日,梁謝結親的消息已如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天朝廟堂,更是世間云雨至高處。 不久,朝中旨意下達。圣人做主賜婚,將謝家行九的謝意許給梁太尉的嫡子——梁嘉善。 那一晚,謝意再次問他:“七禪,我應該嫁給梁嘉善嗎?” …… 劉陽見他睜開眼,好像做夢夢到一半被人打醒般,他愣著神,瞪大眼珠子問:“就這樣?然后呢?你怎么說?” “說什么?圣人賜婚,我說不嫁,小姐就能不嫁嗎?” “結果先不表,重要的是你的態度。倘若你態度模糊,那謝意能喜歡你嗎?還說不同你談,我看你這個悶葫蘆全是活該?!?/br> 祝秋宴揉揉酸澀的后腦,起了身道:“走吧?!?/br> 劉陽提起隨身的黑色大包,扛在肩后亦步亦趨跟上去:“你還沒說完,快告訴老子!老子最討厭講故事講一半了?!?/br> “你會知道的?!?/br> “嗯?” 祝秋宴穿過馬路,叫了一輛車,劉陽從另外一面鉆進去,抓著他的肩不停追問:“快說快說,我求你別再賣關子了?!?/br> 這關子一直賣到機場,劉陽才知道祝秋宴的話是什么意思。 礙于公共場所,不能引人注目,他雙手叉腰,極力克制嗓門道:“我再確認最后一遍,你不回西江是不是?” “你已經確認幾千遍了?!?/br> 劉陽癟紅了臉:“你……你……我告訴你,你不負責任,我要把千秋園改到我名下!” “產權轉讓需要我簽字?!?/br> 不遠處的廣播里傳來空姐甜美的嗓音,提醒最近的班機即將開始檢票。祝秋宴揮揮手:“我走了?!?/br> 他進了閘門,劉陽盯著滾動屏上的“北京”兩個字,忽然兩眼一黑。 完了,祝秋宴這回真的完了。 他很快撥了通電話,忙音一過馬上說道:“招晴,招晴,完蛋了,祝秋宴這回玩大了……” 電話里的女人“噗嗤”一笑:“怎么了?” “我在機場,馬上回西江,但是祝秋宴去北京了?!?/br> “北京?為什么?” “還能為什么?把妹??!說什么送藥,十幾年過去了,何曾有一次輪得到他送藥,當我是死的嗎!”劉陽急得團團轉,“招晴,你快管管他吧,我感覺……我說不出來,只是感覺這一次……這一次他真的……” 劉陽過去學過算命,雖然經常騙人,但他有超常的危機感,每次碰到來頭不對的歹人,總是能事先察覺,逃之夭夭,因才亂世茍活,沒有飽受各種天災。 這次亦沒有不同,他心頭燃起一簇火苗,讓他眉心不停地跳,燒著燒著,火光罩在了祝秋宴的頭上。 “哎呀,我瞧他是真的印堂發黑,命不久矣??!”劉陽聽不到招晴的回應,抓耳撓腮道,“現在只有你能攔住他了,招晴!” 招晴思量片刻,應道:“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小jiejie上線~~~ 強推一本基友 @沉筱之 正在更新的文《在你眉梢點花燈》,已經很肥了,真的真的很好看呀,喜歡的朋友可以去搜索一下~ 文案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