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舒意羞憤地咬住唇,頂頭朝姜利撞去,姜利反手抓住她的后脖往后扯,就在她被摁進水池的一刻,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 不說話,只敲門。 姜利動作一頓,他知道那天晚上choucha衛生證是故意刁難,火車上有一個男人,常常在夜里行走,似鬼似影,超出的他的想象。 至于超出多少,他也想見識見識。 就這么猶豫的一瞬,門被強行拉開,姜利單手向外出拳,另一只手還掣住舒意?;疖囈换蔚墓Ψ?,舒意已經到了門外,被男人護在身后。 祝秋宴的笑不像是笑,像燒灼的巖漿,guntang沸騰,流著血一般的殷紅。 “先生,請離我的小姐遠一點?!?/br> 姜利揉著幾乎被折斷的手腕,啐了口痰,欺身而上,一記鐵拳直沖祝秋宴的面門,不料火車再次一晃,縱然已經做好準備,姜利仍沒有看清祝秋宴的動作。 等火車停下時,他已經被撂倒在地。 祝秋宴俯身同他說:“先生,您不是我的對手?!?/br> 他剛要起身,祝秋宴又補了一句,“七禪已許久不殺人了,生銹的刀禁不起敵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引誘,倘若先生再出手,只要我的小姐說一聲疼,先生就把命留下吧?!?/br> 他四兩撥千斤地說著殺人的事,姜利咬牙,知道這個男人沒有說笑。 祝秋宴轉過頭,扯下窗邊的紗簾,一道道裹住舒意,將她送回包廂。臨近門前,他忽然頓足:“小姐想回去嗎?” 舒意低下頭。 祝秋宴說:“我知道了,不如小姐隨七禪一道去吹吹風?!?/br> 說完由不得舒意拒絕,他一路拽著她進入自己的紅色高包,掀開隨身的行李箱,翻出一身衣裳,將衣服同人一起塞進洗手間。 隨后,掐著手表倚在門口數數,一、二、三、四…… “小姐,七禪等得花兒快謝了?!?/br> 分明還沒有三十秒,舒意幾乎沒有收拾心情的時間,慌忙換好了衣裳。寬大的白t,綿軟的居家七分褲,正好到腳踝。 祝秋宴已經在外面擺弄起酒瓶來,叮叮泠泠像是奏起了音樂,舒意忙拉開門,攥著衣角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男人正蹲在窗前,將酒瓶裝滿深淺不一的水,排列成一組音符。收起最后一個音,他剛好回頭,欣賞一番小姐穿上自己的衣服后自然的姿態,由衷道,“花兒又開了呀?!?/br> 舒意聽懂了他的“情話”,看到小姐就花開,登徒子! 祝秋宴也不管她想什么,伸手把焊死的半層窗戶揭開。舒意睜大眼睛,意識到他要做什么,下意識拒絕。 祝秋宴微瞇眼,捻開她耳邊一股被汗打濕的發絲,一縷一縷別過耳后,含著醇厚的嗓音循循善誘道:“車頂的風光很好哦,小姐不想看看?” “我……” “哦,小姐想看?!弊G镅缟爝^手來,托住她的兩臂,“那要抱緊我才行?!?/br> 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一句經典臺詞,“小姐想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同七禪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嗎?” 哄得小姑娘終于發笑起來,他才嘆出一口氣,“秋日沒有雪,此時離天黑尚早,也不能看星星看月亮了,不如七禪就陪小姐看一看草原的蒙古包吧?一座一座,五顏六色,也像雋永的詩章一樣永恒,像小姐的美麗一樣壯闊啊……” 床上一團被褥開始蠕動,伴隨著一聲克制不住的哼笑。 舒意聽得清楚,那人一盆冷水從祝秋宴頭上澆下來,吐出三個大字:“放狗屁?!?/br> 作者有話要說: 劉陽說的什么大實話哈哈 今天是大肥章呢!快夸我~ 第11章 虎耳草 最后也沒能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因為在劉陽罵完“放狗屁”后,立刻從被子里抽出一瓶伏特加,擲在門上。 “有人在外面?!彼f完從床上翻了下來,拉開門一看,人已經跑遠了。 “是個女孩子?!眲㈥柾送G镅?,又望了望舒意,“誰招來的?” 他的目光轉了一圈定在舒意身上,意思很明白了,祝秋宴再怎么招蜂惹蝶,也不會公然引得女孩子三番兩次聽墻角。 這種做派不像是要同男人來一場艷遇,分明別有深意。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和昨天夜里偷聽她和祝秋宴說話的,是同一個女孩。 這個人可能是秦歌,也可能是……蔣晚。 “我說過的,早上五點來敲門的是她,不太可能一個晚上來兩次,所以,應該是另外一個女孩?!弊G镅鐢偸?。 舒意幾下踟躕,沒有心情再吹風,拿起換下的紅裙往外走。祝秋宴看樣子要送她,她腦子里一團漿糊,起不了思緒的頭,只單單一個想法,倘若他在這個時機出現,恐怕她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停下腳步,擋在門口朝他略揮了下手,滿是敷衍的無情:“衣服等我晾干再還給你?!?/br> 祝秋宴可以猜到她的顧慮,畢竟剛才一路走過來招了不少乘客的眼。兩男一女在洗手間門口大打出手,這種事是只要認定了心中的猜想,不管你長幾張嘴都解釋不清。 他心下也亂糟糟的,被她一擋就這么停著了,目光打著旋兒落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女孩子皮膚嬌嫩,被人拎著脖子上提下拽,怎么可能沒有紅痕?就是不知道那個男人出手有多重,會不會積留淤血。 他想說自己習武,有一套活血化瘀的手法,興許可以幫她揉一揉。但這樣的話,哪怕到了21世紀的現代都市,也還是免不了輕狂下作吧? 劉陽掀起眼皮瞅了瞅門口的兩人,婉轉一聲嘆息,倒也覺得稀奇,這種時候祝七禪竟然還能走神? 他勉為其難替祝呆子出聲道:“小姐的裙子被撕壞了,帶回去難以解釋,不如就留在這里,讓七禪代為處理吧?” 祝七禪這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伸手去接小姐的裙子。舒意原想隨便找個垃圾桶塞進去了事,可一看他神思不屬的樣子,莫名有點不忍。 這么遲疑著,手遞了過去。 舒意走后,祝秋宴憑窗望著草原,雙臂攏在胸前,一副閑適瀟灑的姿態。有熟悉的列車員來同他聊天,才發現他全然心不在焉,滋味索然,雞同鴨講地應付了一番后,車已快到烏蘭巴托。 小蒙古包像雨后春筍般一個一個冒出來,屋頂黃的綠的,紅的紫的,什么顏色都有,祝秋宴知道接近車站時還會出現一大片,好比彩虹灑落原野。 劉陽難得扔掉了酒瓶,一本正經地坐在桌前,攤著一本簿子寫寫畫畫。 祝秋宴意興闌珊,倚在門口問他:“寫什么?” “記賬,算算你又做了多少件虛偽的好人好事?!眲㈥柼蛑呛?,一行一行數過來,眼睛漸漸放亮,“呀,光是這位小姐,就已經攢夠養分了,不枉你使得一手美男計!” 祝秋宴聽出他口吻間的諷刺,目光散落于垂在床畔的紅裙上,眼角下垂,瞧不清云里霧里。 劉陽呷笑:“現在又何必故作憂心呢?我雖然不如你身手好,但這么些年在夜里流蕩,耳力也算不俗,那位小姐被困洗手間時,你在做什么?” 他埋下頭,在祝秋宴的善惡簿上又添上一筆,“你也想知道她的身份背景、此行的目的,對嗎?不然不會等到裙子被撕碎才出手相救,既然可以眼睜睜看著她被陌生的男人欺凌,現在又惺惺作態給誰看?” 祝秋宴挑著嘴角,漫生一抹笑意,晃著步子回到里間,隨手掀開裙子一坐,從床下撈出瓶酒來。 “平白無故浪費一瓶好酒,一道記賬上,回去了還給我?!?/br> “呸,小氣鬼,別想跟我轉移話題?!眲㈥栒f,“你哪回出行不留下一堆風流債,到最后受苦的還不是我!替你擦屁股,收拾爛攤子,阻攔狂蜂浪蝶的追逐。要我說,不就是日行一善收集養分嗎?你幫扶上了年紀的老人也行,干什么專挑年輕女孩下手?” 祝秋宴語調平淡:“年輕的生命美麗頑強,她們饋贈的喜愛與感謝,更經得起光陰的考驗?!?/br> 劉陽筆頭一頓,在簿子上落下個墨點。 “又放狗屁!只有你相信……算了,安生走完這一程就罷了。年輕女孩經不起你的招惹,這位小姐也是倒霉,怎么偏偏撞到你跟前來?” 劉陽單臂夾住賬本,作勢往外走。 “火車還沒出站你就開始行好事,這一路上同人談天,送人草藥,幫人解圍,還連帶捉鬼,收集了這么多的養分,我倒要看看那株雞蛋花有沒有長出三頭六臂來?!?/br> 臨到門口聽見一聲旋蓋的破空聲,劉陽轉頭一看,那個男人提著瓶酒又坐到窗邊去。 那背影還是夜間的背影,可心情似乎卻不再是夜間的心情了。 “七禪,聽我一句勸,咱們和普通人不一樣,活著不是為了活著,你是注定要離開的人,留得一時的仁義還好,留下不能長久的情,可就傷人了?!?/br> 覺察到這個程度的提醒還遠遠不夠讓一個活了幾百年的鬼清明洞徹,劉陽緊接著道,“你的使命是西江那座花園,別忘了此行如果不能找到適合極地虎耳草生長的土壤,你就得接受那些渣滓在你的花園里撒野了?!?/br> 祝秋宴待得門重重關上,浮世的喧嘩與沉寂全都悶在四面漆紅的格子間,方才閉上眼,將烈酒送到唇邊。 劉陽說,他們活著不是為了活著,那是為了什么呢? 祝秋宴不愛喝醉的感覺,身體被燒灼起來,整個人懸空時,他常常會墮入噩夢,夢見謝意從花叢里鉆出來,提劍刺向他胸口。 他轉身一看,昔日名滿天下的千秋園已經葬身火海。劍鋒離心臟不過短寸距離,寒光忽而一閃,謝意將劍橫在了自己頸邊。 “七禪,我怎么也沒有想到,負我的人竟然是你?!?/br> 他心慌意亂,想折她手中的劍,可他每靠近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最后將要退到那火海中去。他失控大喊:“謝意!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諒我?” “原諒你?” 她笑了,“除非春色滿園,花紅百日,山河往復,故人依舊,否則我生生世世不再見你?!?/br> 于是,他造了一座秘密花園,將亡靈的種子灑在沿途,待到來年開出花來,擷取年輕小姐身上的芬芳,育養花朵,讓它們嬌艷百日,永不凋謝,用滿園春色以此壯大他的野心。 這樣,小姐才有可能再見他啊。 …… 下午兩點左右,火車到達烏蘭巴托,在這邊要??拷粋€小時,旅客可以下去走走。 蔣晚被悶壞了,車沒停穩就匆匆擠下了車。 從月臺進入火車站,左邊是換匯處,藥店,旅游咨詢處,書店,便利店,可以買點吃的和紀念品,右邊有個旅行社,可以買明信片。 舒意沒有跟他們一起,蔣晚也沒有勉強,應該還在為先前的事費腦筋。她回包間的時候牌局已經散了,他們見她換了明顯是男人的衣服,臉上相繼閃過復雜的神色。 她解釋洗臉的時候不小心把衣服弄濕了,位置尷尬,正好在胸口。恰巧有人在外面等待,就借了她一套干凈的衣裳。 這個說辭她想了一路,想不出更好的來。 雖然火車上人來人往,聲音嘈雜,但先前的動靜不可謂不小。她知道他們未必會相信,慶幸的是他們都沒再追問,讓她好好休息。 之后蔣晚出了門,一直到下車沒有再回來。倒是江遠騏一直守在門口,看她也下火車后,就跟了上去。 這是個大站,有不少人下車,人群擁擠磕磕碰碰,忽然一個男人撞了她一下,江遠騏立刻上前將她護住。 一看只是個普通的旅客,他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過度緊張了。 “對不起?!?/br> 舒意微微一笑:“你為什么跟我說對不起?” “我……”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姜利回來時,滿身的傷痕與戾氣將他們嚇到了吧?所以才沒有追問她在洗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蔣晚和馮今不開口,他這個才認識兩天的旅行同伴,怎么好開口? 江遠騏嘗試著說:“其實我、我想去看看你的,但我靠窗坐在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