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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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信仰 恍惚間, 蔣琬琰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重新回到嫁進東宮的那日。 當晚唐琛并沒少喝酒,鋒銳的眉眼間因染著醉意, 而散發出幾分慵懶朦朧的氣息, 分外勾人。 蔣琬琰平躺在他身下, 略顯忐忑地承受著那非但不溫柔, 甚至可說是粗暴的撫弄。她內心當真有些懼怕,怕自己所嫁非人, 也怕唐琛這輩子都不肯呵護于她。 結果恰恰是在最為關鍵的時刻,她的月信突然而至。 蔣琬琰不禁有些氣餒,自幼開始她便時常聽聞長輩叨念,說女子若在信期成婚,將來婚事定然坎坷不順。偏生她的月事向來準時, 這回毫無預兆地提前,可不是觸人霉頭么? 蔣琬琰眉頭瞬間皺得更緊了, 兩道好看的柳眉幾乎結成疙瘩。 唐琛素來不服命運,更沒想過自己所娶的女子會這般迷信,頓時忍俊不禁,瞇起眸子便笑了幾聲, 問她:“信神?” 聞言, 蔣琬琰重重點頭,表情誠懇。 隨后就聽見,唐琛把聲音壓得低沉而繾綣。尾音上挑,溫熱的氣息有一下沒一下地撲灑在她的頸側, 撓得人酥癢難耐。 接下來, 世間萬物仿佛都在此刻歸于沉寂,只剩下他獨自說著:“那么, 就讓朕當你的神?!?/br> 話落,蔣琬琰奮力伸出手,想抓住唐琛的那令她心安的大掌。然而,他的身影卻在相觸的剎那,幻化成一陣泡影。 “唐??!”蔣琬琰猛地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處陌生的環境里。她連忙翻了個身,想離開這張柔軟,卻帶有生人氣息的大床。 然而,她剛一側身,便有張男性的臉孔赫然出現在眼前。離得極近,讓蔣琬琰忍不住驚呼出聲:“怎么是你?” “放心,我沒碰你?!被羧蒉o說著,腳下向后退了幾步。實際上,他也根本無法對她如何。 方才,蕭然從敵軍手中救下她以后,他匆忙趕來,映入眼簾的便是不顧四周混亂,尚自熟睡的蔣琬琰。 盡管她看似并未受到任何的外傷,但霍容辭仍舊擔心有所疏漏,只好用自己所習得的醫療知識,簡單地替她把了個脈。 然而,徹底出乎意料的是,當他把指尖搭在蔣琬琰的皓腕時,竟隱隱感受到孕脈的痕跡。 此念一出,霍容辭當即又覆上手指,聚精會神地診斷起來。 雖說蔣琬琰脈搏跳動得略顯微弱,但其體內的血液來往流利,如珠滾玉盤般圓滑,確實是典型的滑脈。僅僅這小半會兒的功夫,霍容辭已經能夠肯定,她確實是有喜了。 蔣琬琰撐起身子,慢慢開始回想,自己在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情,卻難以整理出頭緒。 “你總不是碰巧出現在這里的吧?”她偏著頭問道。 霍容辭也不隱瞞事實,便直言道:“早在先前,我就發現貴朝太后暗中聯系族里的兄弟,向地方調兵遣將,因而多留了份心眼?!?/br> 蔣琬琰聽罷,徑直沉默半晌。 其實,她內心是極為愿意拿霍容辭當友人的。但同時她也明白,他并不需要這份友情。更何況,霍容辭這段時日付出的,早已遠遠超過朋友二字。 這段關系,終究得不到平衡。 他似乎看透了蔣琬琰的心思,連忙笑說道:“你別誤會,我霍容辭可不是那種濫好人?!苯又?,他便將當前的局勢,詳略有度地分析給蔣琬琰聽。 “今晚襲擊你們的那幫人,顯然是些普通的宮廷侍衛。除此之外,錢氏娘家府中多半還豢養著死士,再加上她前陣子調度的兵將……”霍容辭頓了頓,繼而挑眉問道:“情況其實沒有你想像的那般寬松,知道么?” 蔣琬琰雖然不擅兵事,可聽到這里,也多少有些領會。 既然錢太后掌握在手頭的兵力,遠超于這些,就可見她并未將重頭戲放在擒拿蔣琬琰的身上。 她主要的目標仍是唐琛這個皇帝。 思及此,無數的擔憂和恐懼,不斷地由心頭冒出,進而蔓延至蔣琬琰的全身。她現在一刻都不愿在這里多待,只想著立馬見到唐琛才好。 正當此時,霍容辭忽然幽幽地開口道:“我可以提供,你所需要的兵援,但……這些并不是毫無條件?!?/br> 聞言,蔣琬琰下頜微揚,示意他繼續說。 “我給你兩個選項?!被羧蒉o細細凝睇著,她那雙明媚的眼瞳,語氣慢條斯理:“第一,貴朝將燕地割讓給東宛當作回報,第二……你陪我走一程?!?/br> 蔣琬琰在聽聞上半句的時候,就已經被他的獅子大開口給震住。因此,倒是分不出心思來,深究那所謂“走一程”的意思。 “是我看錯你了?!彼粶夭换鸬卣f道。 霍容辭抿了抿唇,笑得有些牽強:“你若想說我這是趁火打劫也無妨,反正我本不是良善之人?!?/br> 蔣琬琰聽后,便自顧自地起身往外走。直到,小手握在了門把上,才想到自己還有件事兒沒講清楚,復又開口道:“霍容辭,你忘了說第三個選項?!?/br> “嗯?”他顯然有些不解。 見狀,蔣琬琰方回答道:“他會帶著千軍萬馬過來救我?!彼f話的口吻緩慢而堅定,帶著幾分不容置疑。 霍容辭禁不住又問:“你何以這般肯定?” “因為他是我的信仰?!笔Y琬琰說著,眼眸中閃爍著他從未見識過的光芒,亮堂的足以刺傷他的心靈。 至此,霍容辭忽然釋懷地笑了。 過去他總以為,自己并不比唐琛差多少。若真要說區別在哪兒,只不過是他與她相識得遲了一點。但如今他卻懂得在感情的世界里,晚一步,落差的可就是十萬八千里。 最終,霍容辭也只得默然地注視著她遠去。 “蕭然,其實我并非有意威脅她?!彼m與人對話著,口氣卻更傾向于喃喃自語,“我只是想,能在最后的日子里,留下一段不后悔的經歷?!?/br> 作為屬下,蕭然心底清楚自己并沒有干預決策的立場。所以,即便萬般可惜,也未曾吐露過一個不字。 東宛自開國以來,天災人禍不斷,國勢逐年下滑,甚至連老皇帝亦龍體抱恙?;羧蒉o以太子身份監國后,從未停止每歲的祭拜,只盼著能夠稍微扭轉頹敗的國運。 直至今年,終于有得道高人指點,親口告知他這些降臨在東宛的厄運,來源于早期開國君主的殘暴不仁。 當時霍氏祖先為圖己利,不但違背君臣道義起而弒君,更虐殺數以萬計的無辜百姓。此舉嚴重觸怒了上天,終使罪孽重新報應至后代子孫的命格中。 后世者若想破除這等因果輪回,必須以真龍天子的鮮血祭祀亡靈,以償還祖輩所遺留的血債。否則,不出百年定有滅頂之災,招致王朝傾滅。 老皇帝染指權勢多年,體內的血液早已污濁不堪,無法擔此重任。因此,唯一符合標準的人選,便僅有身具天命的霍容辭。 若問他,愿意么?;羧蒉o自認不是圣人,他尚有理想有抱負,又豈肯在大好的年華時輕易赴死? 但是舉國上下,沒有人問過他同不同意,仿佛他天生下來就應該為國為民,死而后已。最可怖的是,包括霍容辭自身,也對捐軀報國一事感到理所當然。 霍容辭不僅僅是東宛的君主,而且無疑的,是個明主,絲毫沒有虧欠過這個國家。因為他虧欠的,從來都是自己。 然而這些話兒,他注定不會對蔣琬琰說出口。 霍容辭仰起下顎,眼神中盡是空洞,像是喪失靈魂的空殼子。良久,慢慢地有千絲萬縷的哀沉涌上,淹沒他所有的少年意氣。 “蔣琬琰,既然今生無緣在一起,那么來生——”他沉吟著說道:“來生,再不相見也罷?!?/br> …… 不遠處的那頭,蔣琬琰對于他這些深沉而復雜的情緒,渾然未覺,只顧一個勁兒地打聽唐琛的所在。 她迫切地需要他,現在、立刻、馬上,多一刻都不能等。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要強勢歸來啦! 這兩章陛下不在,莫得感情,明天會稍微多寫一點。 ps.關于這篇文,正文長度不會太長,等完結會在文案告知。其余沒有交代清楚的部分,會用緣更番外的方式補齊,包括一些帝后撒糖日常,到時候隨心訂閱就行啦。 第37章 恃寵而驕 與此同時, 唐琛也在四處尋覓蔣琬琰的蹤跡。 他親自領著一小隊親兵,半路折回,當途經她方才遭受敵軍突襲的地點時, 卻只發現那些散落滿地的尸首。 “這……”張汜清吞吞吐吐地道。 唐琛彎腰向下, 細細打量著地上那雙格外嬌小玲瓏的腳印, 好半晌才說道:“皇后多半是逃脫了?!倍?, 是在有其他幫手的情況下。 說罷,唐琛又重新抬頭望向面前, 箭雨肆虐過后的流血慘狀。由此看來,她這個“幫手”還不止一人。 單憑這些線索,對方的身份便已是呼之欲出。唐琛沒有過多停留,緊忙提步趕起路來。 霍容辭帶著一支精銳兵,人數不少, 定會選在能夠輕易取得水源的地方扎營落腳。因此,他只要緣溪向上, 早晚能找著蔣琬琰。 果然,步行不出一里路,唐琛就遠遠地瞧見,身形纖細柔弱的蔣琬琰, 衣衫單薄地站在那兒, 好似強風一吹便會倒下。因而,周圍還自發性地跟著兩名東宛護衛,立在左右,替她阻擋冷風。 乍見到他, 蔣琬琰顯然也愣怔了片刻。待她從重逢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便忍不住拔腿跑向唐琛,雙腿顫巍巍地掛在他腰間。騰空的感覺讓她不自覺攀著唐琛的肩膀, 十指脆弱地在他頸后糾結成團。 唐琛只得用精實的手臂,支撐住蔣琬琰的重量,以免她不小心摔下來,“晏晏,別鬧?!?/br> 話落,他又把臉埋進蔣琬琰的頸窩處深吸一口氣,道:“短短半日的時間,朕竟想你了?!?/br> “臣妾亦是如此?!笔Y琬琰應著話,語氣緩慢而低柔。她與唐琛額頭相抵,兩人流轉的眼波在半空中交匯,頓時有股難以言喻的感動蔓延在心間。 蔣琬琰能體會唐琛內心的感受,因為相同的思念也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且,她分外喜歡這種心靈相犀的契合。 然而,眼下的情況并不允許他們慢慢訴情衷。過了半晌,蔣琬琰便稍稍后退,離開唐琛溫暖寬闊的懷抱,問道:“陛下如今有何盤算?” “錢氏目前亟需民心的支持,不會肆意地進行屠殺?!碧畦∷剂科毯蟮溃骸耙虼?,京中百姓暫時性命無虞?!?/br> “那么,我們呢?”蔣琬琰不安地問道。 “錢氏若想名正言順地奪權,除非朕死?!碧畦∩袂槟?,徐徐地捋順事情的脈絡,道:“往后幾日之內,錢氏定會不斷地派兵追擊,設法讓朕從這世間消失。接著,她只需對外宣稱朕已失蹤,便可開始垂簾聽政?!?/br> 聞言,蔣琬琰雖然力持鎮定,可神色間卻難掩驚懼。 唐琛見狀,也不再賣弄關子,表情瞬間由嚴肅緊繃轉為開朗:“不過,還有法子可解此困境?!闭f完,他便拍掌兩下,示意隱匿在暗處的那人走上前。 蔣琬琰探出頭瞧了瞧,卻在看清對方的面孔時,當場愣在原地。只見那人面容清秀,膚色在月光輝映下顯出些許病態的蒼白,卻又無時不刻地流露出高雅矜貴的氣質,配合他修長挺拔的身材。 不單單是俊俏,而是近乎妖冶的精致。 此人正是蔣驍早年收留的養子,亦是蔣琬琰名義上的長兄,蔣兆陽。他這人,除了與蔣氏毫無血緣羈絆以外,甚至連相貌脾性,都與自家人相去甚遠。 然而,種種這些皆不阻礙蔣驍疼愛這個養子。 從小到大,蔣兆陽不管日常起居用度,或者瓜分到的田畝財產,半點兒也不遜于他親生的蔣兆洲。 待蔣兆陽及冠以后,蔣驍更是將名下幾間鋪子悉數交由他打理。 當然,蔣兆陽自個兒確實爭氣,雖然做買賣交易的經驗不多,卻頗具商業頭腦。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能對店鋪里的繁瑣事項上手,使得營收節節升高,掙了不少銀兩。 最為要緊的是,他品行端正,并不貪財。 尋常人多半擔心家中姐妹出嫁后,豐厚的嫁妝順勢流入夫家,繼而損害到自己的利益。但蔣兆陽卻趕在蔣琬琰成親前,徹底查過一遍帳本,并從正常開支中拼命擠出銀兩來填補她的嫁妝。 蔣琬琰至今仍記得當時在府里,他一字一句地叮囑自己道:“你只身在東宮,處處都需要銀子打點。姑娘家手里攥著錢,才不至于叫人給看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