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戲_分節閱讀_105
史弘達大笑:“和季先生相識,有兩事驚奇,一驚季先生如此詼諧,二驚季先生如此年輕有為,怕是與你兩位高徒年紀相仿?” 季舒流的神情一斂,瞬間顯得老成了許多:“先生說笑了,哪有那般年小?!彼_懷而笑,那層老成瞬間又不知去向。 史弘達疑惑地看了他兩眼,終于沒再打探他的年紀,轉而問道:“剛才先生在那個繩結上練武,是什么獨門秘法么?” 季舒流道:“只是個很笨的法子,我前幾個月左臂受傷,很久不曾活動,最近傷愈,左手總是使不上勁,才去練練力氣?!?/br> “實在不易,閣下文武雙全,想來所經辛苦數倍于我等?!笔泛脒_長嘆一聲,自然不知這位季先生又嬌氣又懶惰,偏偏劍法不賴,尺素門中很多知曉內情的人都羨慕不已。 季舒流微笑:“哪里,無論文武,我都只是學來好玩的?!?/br> 史弘達思索片刻,繼續誠懇地邀請:“在下真的很想知道季先生詩作的風格……”話說到一半,季舒流忽然向遠處招手,他回身去看,才發現那兩位小友見他遲遲不還,已經找了過來。 一見季舒流,兩個少年滿臉歡喜地上前問候老師身體,然后一同起哄,請老師隨他們一起去涼亭,點評一下他們今日的詩作。 季舒流還想推脫,兩個少年身手便拉,季舒流無奈地搖搖頭,任由他們拖了去。在兩個學生的映襯之下,史弘達忽然感覺季舒流比剛才看上去年長了很多,就像一個對頑皮子弟毫無辦法的慈愛長輩,不由驚嘆于江湖奇人的千變萬化。 四個人一起回到涼亭里吟詩,季舒流不肯點評學生們的詩句,但迫于無奈,最終還是跟著作了幾首。史弘達覺得他的詩句風格略帶奇詭,卻又有種淡淡的灑脫,果然是劍法高手,非比尋常。 轉眼間就到了午飯的時候,兩個少年和門中人商量,把待客的酒菜都端到涼亭里。觥籌交錯間,季舒流自稱近期受過傷,滴酒不沾,只喝清水。 史弘達悄悄觀察著季舒流,發現他有意回避那些發物,而且端碗的左手微顫,的確是有傷在身的模樣,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季兄可是行走江湖受的傷?……說實話,你們江湖中人,是不是個個手上都有幾條人命?” 兩個少年嘿嘿地笑而不語,季舒流的表情無辜得好像已經只剩十二歲:“先生說笑了,我膽小得很,從不惹是生非,怎會殺人?!?/br> 史弘達自然不知道他的意思是被他殺的都“不是人”,但心里也將信將疑,一時覺得季舒流是在哄騙外行,一時又覺得季舒流實在不像殺過人的模樣。 這頓飯邊聊邊吃,吃完下午已經過半,季舒流和兩個學生一起將史弘達送下山去。直到臨別的時候,史弘達心中還是轉著那個念頭:“季兄到底殺沒殺過人?” 他大概很難得到一個能說服他自己的答案了。 下了山,沿著大路進入城門,回到家中,史弘達因為與武林高手不期而遇而異常激動的心緒依然沒有平復,他甚至忍不住對自己的母親講起他與一位劍俠一起作詩的經歷。 他說得眉飛色舞,母親聽得直罵:“沒正經的,從小聽故事走火入魔,長大還沒治好?!彼D頭對著兒媳道,“瞧瞧你這夫君,可得看好了他,不然說不準哪天,就拋下你,去山里拜師學藝了?!?/br> 兒媳低著頭,捂嘴微笑。 到了晚上,史弘達和妻子回到自己的臥室,妻子才悄聲問:“那位少俠作了什么詩,你還記得嗎?” 史弘達早知她要問,把白天錄下的詩句拿出來湊到燈下與妻子并肩觀看。他的妻子靠坐在他身邊,看完那些詩句,與他研討良久,又滿心好奇地打聽那位少俠的形容舉止。 妻子還年少,眉梢眼角全是好奇,顯得傻楞楞的,史弘達知道,自己日間一定也和她一樣,顯得傻楞楞的。 但是他覺得無所謂,他喜歡這樣傻楞楞不沾俗務的時光,喜歡有一個和他犯傻犯得十分投緣的親密之人相伴。 妻子見他發呆,含笑戳了一下他的肋骨,故意道:“我口渴,你去把那邊的茶水給我倒一點?!?/br> 史弘達很知情趣,不是那種威風八面的大男人,于是乖乖去為妻子倒了一杯茶。就在端起茶杯走向妻子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季舒流理直氣壯地向秦頌風要水的模樣。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語氣…… 史弘達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小段廢棄劇情的衍生故事 本番外和下一篇番外都是原番外小修后搬過來的,之后會有其他新番外! 第79章 番外:人間仙境 ※一※ 死去不多時的姑娘橫尸在小鎮邊緣的雜草叢中,臟亂的雜草橫七豎八地遮蓋住她遍身的血污,血腥氣引來了蠅子,蠅子最終引來了看熱鬧的人。膽大的人爭相捂著鼻子往前湊,膽小卻好奇的人猶猶豫豫留在外層,只有帶著孩子的人,瞥見一眼就絕不停留,捂住孩子的步躲得遠遠的。 姑娘死得真慘,她整個人被血糊在看不出本色的衣服里,兩片嘴唇都被割掉了,白森森的兩排牙齒露在外面,難以想象本來面目。附近有一小堆焦黑的灰燼,不知和她的慘死有沒有關聯。 八歲的小風也在圍觀的人群之中,站在中年的老吳和青年的小葛中間。老吳和小葛卻沒有試圖捂住小風的眼睛,因為小風和他們一樣,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即使只有八歲,在尸體面前也不應該被捂住眼睛。 小風的目光不曾回避草叢中的血跡,他精致如畫的眉眼微微皺著,問:“難道是郝獠牙?都說他喜歡殺死女人和小孩,割掉嘴唇烤著吃?!彼穆曇魤旱煤艿?,只有旁邊的兩個同伴能聽見。 “我看就是他?!崩蠀菧喩砑ou緊繃,“應該還沒走遠,這回咱們碰巧遇見,說不定能把他揪出來?!?/br> 小葛左手躍躍欲試地按住腰間軟劍劍柄,嘴上卻猶豫著:“這地方離醉日堡不遠,咱們貿然動手,不會惹上什么麻煩吧?” “醉日堡最近忙著和別的黑道幫派火并,沒空管閑事。再說醉日堡和郝獠牙這畜生東西又沒什么交情?!?/br> “好!那咱們現在……哎,”小葛低頭看一眼八歲的小風,“咱們去抓人,他怎么辦?” “把他放我表伯家住兩天,不要緊?!崩蠀悄抗鈭远?,“第一回 帶他出來行走,正該叫他見識見識咱們江湖人的血性?!?/br> 小葛雙手一拍:“好?!?/br> 老吳把小風拉到無人的空曠處,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搭在小風肩上:“我們要去抓郝獠牙那畜生,你留在陳大爺家等著,千萬別耽誤練劍?!?/br> 小風肅然回答:“師兄,你們多加小心,另外,盡量別在人多的地方出手,免得惡人傷及無辜?!?/br> “知道,這還用你說?”老吳放在小風肩上的手抬了起來,用力撥一下小風的腦袋,“聽好了,不許趁我們看不見偷著哭!我們回來就跟陳大爺打聽,再哭還叫你曲大哥揍你?!?/br> 小風沉默地仰頭直視老吳,雙拳垂在身側,腰挺得筆直,隱隱約約的倔強從他漆黑的瞳仁深處透出來。 ※二※ 三天后。 天色還是全黑的,陳大爺夫婦早早起床去廚房燒水,灶內火苗吞噬干柴的聲音中,再度響起沉悶壓抑的抽噎。 一連三天了。小風獨自住在客房里,每天凌晨夢醒時分都在哭泣,他剛剛開始哭泣的時候,總是記得盡力忍住不發聲,但是哭得久了,心中就難免忘情,即使用被子蒙著頭,哭聲也會隱隱約約地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