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_分節閱讀_66
窗外春陽正好,在方明玨倚窗而坐的身影上蒙了層徐徐緩緩的暖色,如一片劈然而斷的光陰,靜止在了此處。 “山雨欲來,你倒閑在?!笔捛桨缴?,手下意識往旁邊一抓,是滿滿一碟花生。 他記得小皇帝不吃這玩意兒。 心也如這光般暖了起來,蕭乾聽方明玨道:“動手的全是死士。除了你射殺的外,其余也未留下半個活口。這群人來歷不明,仿若憑空而出,姓常姓楊難以定論?!?/br> 蕭乾嗑著花生,意味深長地笑了:“那便是既可姓常,也可姓楊?!?/br> 方明玨側過臉看他,逆著光,發絲都被鏤成金線,“不錯。只是怕就怕,有人知曉他們原本該姓方?!?/br> 好話不成真,壞事一語必。 方明玨此話落下不過一時三刻,次日上朝便被一群文武百官堵住了凌霄殿的大門。 曾子墨退陣,便又有一位常太師的排頭兵御史跳出來,粗黑的指尖都要戳到方明玨臉上,“一朝皇帝,為鏟除異己,竟自遣刺客,嫁禍臣子!如此昏庸,如此狠毒!方明玨,你枉為帝王!” 方明玨猶坐在鑾駕上,垂著的眼漫不經心一抬,笑了:“張御史這話說的,莫非還想要朕退位不成?” 不遠處老神在在的常太師霍然瞳光一凝,定在方明玨身上。 方明玨似乎未察覺這目光,在張御史開口反駁前截斷道:“朕知張愛卿并非此意。然事未定論,單憑一塊常字令牌,一張空口白牙,自是不能污蔑朕派遣刺客。若只信了一張嘴,又與只信一塊令牌,有何區別?” “太師乃是朕之師長,為朕敬重,”方明玨重情道,“張愛卿此言,雖是有疑于朕,卻是傷太師之心,實乃仇者快,親者痛之舉?!?/br> 一幫看戲的武官雖粗不傻,臉色霎時變了。 這話有意思得緊。 誰是親,誰是仇?若非要分出個里外,那必然是還想保住這南越上下的常太師要勝于吃里扒外的楊將軍一籌。 小皇帝突然示好,莫非是要聯合太師,鏟除楊派? 武官們面色變化,一時卻都未出聲。 常太師的視線在小皇帝身上逡巡了一番,似在考量著什么,沉重得幾乎壓塌方明玨的脊背。 但方明玨的肩背舒緩著,只有下頷微微緊繃。神色虛偽強撐,卻又掩著一絲似是而非的摯懇。 常太師的目光最終垂落。 “陛下!還望您記住今日之言,”張御史陰陽怪氣,“莫要做那仇者快,親者痛之事!不然天下百姓,必要戳著您的脊梁骨,問問您的良心!” 常太師低咳了一聲。 馬上有位大臣跳出來,一拉張御史,“張大人心系陛下安危,一時妄言,還望陛下恕罪!” 張御史被不情不愿地按著跪下,還梗著脖子。 方明玨蒼白著臉,似是忍耐至極的無可奈何,僵著嘴角笑了笑:“兩位愛卿無須如此,時辰不早,入殿上朝吧?!?/br> 有些時候,帝王的臉面便是流血漂櫓的倪始。有些時候,這臉面卻又不值一提,隨堪隨踩。 然而帝王終究是帝王,隨堪隨踩,不過是流血漂櫓的偽飾。 方明玨入殿前望了眼天,彤日初生,霞云滿目。 還有三日。 三日后,南越科舉春試。 第38章 春試泄題 春試是南越一等一的大事。 不論男女老少, 識字與否,老百姓個個都豎著耳朵立著眼睛,一心撲到這事上來。 就連各大茶樓酒館的說書先生, 話本段子都換了新, 盤點最近三年神童才子,拉著比自個兒還高的等身畫卷連蹦帶跳, 說的是唾沫飛揚,激情四射。 蕭乾進門摘了披風兜帽, 漫視一掃, 這茶樓上下幾乎全被青衣長袍的學生士子包了。 他一身勁裝, 因今晨一場霏霏小雨而濕亂的發絲往后一捋,如同個懶散閑漢般晃過去,惹得幾名臨近學子暗暗蹙眉。 蕭乾置之不理, 抬腳進了二樓雅間。 左蒙青坐在桌子后伸長了腦袋望,見蕭乾反手關門,便擠眉弄眼地笑:“怎么著老弟,挨了幾個白眼, 咱哥倆兒對對數?” 蕭乾揚眉一笑:“恕我直言,看長相,你心里就沒點數?” 左蒙青忿忿罵:“小白臉!”眼角余光卻悄悄瞥茶碗里自己的倒影, 心想不丑啊,還挺俊俏的嘛,就是南越這群瘦不拉幾的弱雞仔不懂欣賞! 蕭乾坐下倒茶,推給左蒙青一杯:“你來見我, 是大晉來了消息?” 聽見正事,左蒙青回神,道:“是?!?/br> 他從袖內掏出封信,遞過去,邊道:“高衡被扣在了大晉,顧宴傳來消息說暫時無事,他也與幾位將軍碰了面。大晉形勢不明,蕭負坤之死疑點太多,朱昆絕脫不了干系,一些將軍郁憤難平,想要動手,也有一些將軍心灰意冷,解甲歸田?!?/br> 乍然一聽“蕭負坤”三字,蕭乾還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那些記憶不過幾月,竟已忘得七七八八,果真現世安穩,洗淡了戎馬血雨。但只怕終究,還是要拾起來。 “軍中不穩,朱昆只會更急著把南越收入囊中?!笔捛剐趴赐?,若有所思。 左蒙青頷首:“只在今年之內?!?/br> 摩挲著瓷杯杯沿,蕭乾喉頭滾了滾,還是問了出來:“有多少人成了朱昆的走狗?” 左蒙青“啪”地一聲捏碎了茶碗,水濺半身,他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雙目瞬間赤紅,恨聲道:“十之……七八?!?/br> 十之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