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_分節閱讀_53
沈絮教了一會兒書,也到了散學的時候。兩人難得有機會一起回家,慢悠悠沿著田埂晃蕩。 “縣老爺答應了么?”臨清問。 沈絮點頭,“答應了,說是開科舉時就寫信替王子騫錄名?!?/br> “那太好了,”臨清開心道,“縣老爺同意了,證明子騫確實有應試的能力?!?/br> 沈絮“嗯”了一聲,心思卻飄向另一件事,“我今日方說了名字,縣令大人就問我是否蘇州沈家出來的……”他忍不住長嘆一聲,自嘲道:“看來往后,只有在這小村落里度此余生了?!?/br> 臨清一怔,半晌才明白他在說什么。 戴罪之身,即算什么也沒干,怕是在鎮上,也會招來不必要的盤問與監視。 臨清心中升起一股苦澀,為沈絮這般悵然而感到不平,說到底,沈絮什么錯也沒犯,只因姓沈,就連坐至此,本有錦繡前途,卻只能在這小小山村做一個教書先生,難免沒有屈才之感。 臨清輕聲道:“你不要這樣想,至少人沒事,就已是萬幸了?!彼ба?,聲音愈發細如蚊吟,“再說,你還有我,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他越說越小聲,從臉紅到脖子根。 沈絮扭頭看他,只看到他一顆腦袋埋得低低的,只剩頭頂的發旋給人看??戳艘粫?,終是笑了。 “嗯,謝謝?!?/br> 臨清的頭埋得更低了。 暖和的晚風吹散了心頭的抑郁,沈絮是知道的,郁郁不得志之時,如果沒有臨清陪在自己身邊,自己可能早在抄家之時就喪失了生活的勇氣。 臨清小步小步走在他旁邊,稚氣的少年面龐仿佛還未曾經歷世間的險惡,沈絮不由想,或許正是因為這一份天真善良,才能不被從天下落到地下的落差打敗,或者說,從來沒有將它放在心上。臨清心里想的,只有如何將日子過下去,這份簡單的愿望,在沈絮沉郁從前不得自拔時,好似一盞微弱卻不會熄滅的燭火,引著他一步步走下去。 四月芳菲,草長鶯飛,沈絮的心忽然在此刻重重跳動了一下,崔恪跟他說過的話此時就這樣悟通了,晚風拂過,沈絮眼眶莫名發熱。 走下去,哪怕清苦度日,不復昨日繁華,也總會是有希望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官職什么的都是瞎編的…… 感慨完了,可以開始攪基了~ ☆、第三十二章 道旁的一塊水田邊,臨清和沈絮并排蹲在田旁邊,盯著水田里歪七倒八蔫黃巴拉的稻苗,齊齊嘆了口氣。 臨清終于承認自己不是種田的料了,王嬸培得好好的苗,放在他這就死翹翹了,臨清回頭看一眼遠處郁郁蔥蔥的大片田地,愈發覺得沮喪了。 “算了,”臨清沒精打采的撥弄離自己最近的一株苗,“看來種田也不是說學就能學會的,還是老實回去種菜好了?!?/br> 沈絮安慰他道:“多種幾次就會了?!?/br> 臨清點點頭,還是忍不住軟軟嘆了口氣。 他轉頭望沈絮,眼里帶著一點奇怪,沈絮不解問:“你這樣看我是什么意思?” 眼前這張臉看著又是那個呆子,可最近這呆子的行為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臨清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沈絮的改變,還是情知未開的樣子,但卻比之前要——正經許多。 譬如也不抱怨教書累了,也不每日回來就趴在床上不肯動只能吃飯了,今日難得憩日,沈絮非但沒有像從前那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反而主動提出陪臨清過來看苗。 臨清皺眉努力思索,總覺得這呆子怕是撞了腦袋,像是一夕之間懂事了一般,不可思議道:“你……變了許多?!?/br> 臨清實在找不到詞來形容這種變化,但沈絮卻聽明白了,笑了笑,道:“那我還是回去歇著?” 臨清連忙拉住他,“你敢?誰說要幫我拔草的?” 沈絮指指田里,戲謔道:“拔草還是拔苗???我看這田里,草倒像主人?!?/br> 臨清惱道:“你管那么多,拔你的就是了?!?/br> 沈絮笑笑,挽了褲腳衣袖,同臨清一道下到田地,把死掉的稻苗和茂盛的野草一株株拔起來扔到田埂上。 臨清還是忍不住拿怪異的目光去瞄沈絮,這做慣了少爺的人,連到了鄉里也是自己做飯洗衣地伺候著,此刻怎么會彎腰俯背跟自己一起下田干活? 臨清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沈絮知道他在看自己,埋首扯秧苗,閑閑道:“不過做點事,值得你這樣吃驚?倒顯得我從前多懶似的?!?/br> “你本來就懶!懶得要命!”臨清對他翻白眼。 沈絮:“……” “好吧,我知道我確實有點懶——”收到臨清質疑的眼神,沈絮只得再改口:“好吧,是很懶……但我開始改了啊,你看我現在不就在跟你一起干活?!?/br> 臨清撇撇嘴,“話是沒錯,可是你怎么突然又……”他望望沈絮,不知道該怎么說。 沈絮笑道:“又什么?迷途知返,知錯能改?” 沈絮一逗他,臨清就開始臉紅,他沒念過什么書,從來說不過沈絮,惱怒道:“你總不好好說話,我不同你說了!” 臨清扭過身子,背對他,兀自埋頭扯草。 沈絮對著他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溫聲道:“我只是想明白了,天命如此,我左右不了,不如隨遇而安,老把自己還當做沈少爺,只會沉淪過去郁郁寡歡。你都這樣努力cao持家務了,我若是還看不開,倒真是罔讀圣賢書了?!?/br> 臨清拔草的手微微一頓,心里說不清的什么感受。 一夕之間從裘馬輕肥的紈绔變成一無所有的平民,臨清何嘗不知道沈絮心里的郁結,這人心里始終存著一個往昔繁華的念想,不愿接受現在,覺得這次劫難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他又是揚鞭策馬過、滿樓紅袖招的沈府少爺。 臨清有時又同情他的遭遇,覺得默默陪著就是自己的心愿了,有時又覺得這呆子總這樣耽于過去,還不肯腳踏實地過日子,好生叫人氣惱,為自己辛苦伺候感到委屈。 如今沈絮終于解開心結,不再混混噩噩,而是打起精神來籌謀家計,臨清高興是高興,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沈絮能夠看開,自己好像沒有幫上什么忙,他是想做繞指柔的,無奈年輕稚氣,缺乏沉穩與包容的氣度,動輒就跟沈絮發脾氣鬧別扭,都是沈絮在安慰他,自己對了沈絮的苦惱,卻是半個安慰的字都擠不出。 不過這呆子能夠放下芥蒂,臨清還是感到歡欣的,他望著田間悠悠泥水,輕聲道:“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了?!?/br> “唉,我左右就這樣了,你還小,我總不能不為你打算?!鄙蛐醯?,“我這幾日想了想,你從前也是十指不沾泥的,總不能因為受我連累就在這鄉間做一輩子農夫罷。你喜歡彈琴,等我攢夠了銀兩,就鎮里置套房產,讓你開館收徒,當個琴師可好?” 臨清聽呆了,轉過身呆呆望著沈絮,萬沒想到這呆子竟會這樣替自己著想。 那感覺就好像苦了很長時間后,有人忽然塞了一塊糖給他,臨清感動得鼻子發酸。 “好……到時你,你替我填詞罷,我們還住一起……”臨清漲紅著臉道。 沈絮愣了下,忽然笑了,“你忘了我的身份?我住不了鎮里的?!?/br> 臨清也愣了一下,差點忘了沈絮是“三不入”之身,人是連城門都進不了的,鎮上倒是可以去,只是不得定居,唯一能住下的只有鄉野村落。 他是不想和沈絮分開的。 臨清垂下眼眸,小聲道:“一個人有什么意思?” 沈絮笑道:“傻瓜,你又不能同我做一輩子的假夫妻,等你將來遇見心上人,又怎么會是一個人呢?” 臨清氣惱不已,這呆子開是開竅了,怎么獨獨情竅還不開?真是氣死人了。 偏偏沈絮還在說:“得存點錢給你娶媳婦,二十及冠,也快了?!?/br> 臨清氣道:“誰要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