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那兩只手蛇一樣滑軟無骨,冷冰冰纏在他的脖子上,好像到此刻還沒放開。 他伸出手來,對弟弟比了個七,柳二一怔:“哥,這是什么意思?” “你要見七爺?”韓珠說出他的心思,“天都這么晚了,咱們白天再去找七爺?!?/br>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輕拍柳大的背,軟掌一觸摸,讓柳大想起剛才的情形,他渾身一顫,本能避開。 韓珠也不生氣:“師弟別怕,明日一早咱們去找七爺?!?/br> 柳大躺在床上,他扯著弟弟的胳膊,到這時候才后悔了,喉嚨口嗚嗚咽咽,可再沒有人聽懂他說什么。 紙無常拘走金丹桂,回到白準壇前,手上鎖鏈不見了,金丹桂已經去了她該去的地方。 霍震燁抬頭一看,從這天井正能看見城隍廟大殿的檐翹。 白準再次點香,恭恭敬敬送走神官。 這支香一點,無常便靈氣消散,又變回紙人的模樣,白準取出黑布,將無常眼睛遮住。 “不遮會怎么樣?”霍震燁問。 白準沒有答他,又露出懶骨頭的樣子,這一次太耗精神了。 霍震燁就這么看著,等白準做完這些,他才問:“這事就了結了?” “不然呢?” “那殺金丹桂的兇手呢?” “不歸我管?!卑诇收垊訜o常,十分精力去掉八分,紙無常一回來,他力氣就散了,說話懶洋洋,眼皮一耷就要睡去。 霍震燁看白準雪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走上前去。 白準還以為他要說什么,誰知霍震燁彎腰將他一把抱了起來,還往身上攏了攏。 白準沒想到他這樣大膽,心頭怒火剛起,滿屋紙人便“颯颯”振響,霍震燁聽見聲音,在他耳邊說:“我送你去睡?!?/br> 說著走到內室,把白準放到床上。 霍震燁腰背有力,臂彎將白準一托,自然比紙仆抬他要舒服。 白準突然想起了什么,怒意漸平,很久以前,這人也是這樣,他那會兒自己也只有桌沿高,偏偏就要逞英雄。 從堂前到后屋,只有短短幾步路,霍震燁走得極穩,從他的角度看去,白準低垂著臉,只能看見一點鼻尖,和一瓣淡白的唇。 一個人怎么能這樣輕。 霍震燁替白準蓋上被子,大咧咧往床邊一坐,問白準:“你怎么這么輕???” 霍七少第二次被扔出白家。 作者有話要說: 白:聽說有人質疑我的手藝 霍:想不到第二次來的這么快 第10章 “白小姐” 懷愫/文 霍震燁爬起來撣撣土,這一回生二回熟,雖被扔出來,心情卻很好,笑盈盈晃著步子,走出馀慶里。 白準僵坐在床上,身上蓋著霍震燁替他蓋上的被子,臉上的表情說不清究竟是怒還是不怒。 一只手攥住被面,錦緞被子螺起個漩渦,握緊了又松開,終于還是躺了下去,那淺淺的漩渦就留在緞面上。 阿秀扒在門邊,好奇的看著白準,阿秀比別的紙扎要更通人性,主人心緒幾次變化,她都感覺到了。 主人這么快就消氣,看來是喜歡那個人的。 霍震燁第二天一早就磨劉媽做糖蒸酥酪。 這東西很費功夫,劉媽一聽就皺眉頭:“這是小孩子吃的東西,你不是不愛吃了嘛?” “不是我吃,是我朋友想吃?!被粽馃顡ё尩募?,“我都夸口了,說劉媽做的糖蒸酥酪,全上海灘都吃不到?!?/br> 這句馬屁拍得劉媽很受用,一聽是他朋友要吃,放下手里的抹布:“什么朋友???姓什么???長得什么樣子,漂亮不漂亮???” 霍震燁想起白準的模樣,比劃了一下:“姓白,皮膚很白,頭發又黑又亮,鼻子大概這么翹?!?/br> “這么漂亮??!” 用漂亮來形容過于女氣,可除了漂亮,霍震燁一時還真找不到形容詞了。 “白小姐是穿洋布還是穿綢衣???”劉媽很不贊同霍震燁找個喝洋墨水的小姐,那種小姐跟霍老太太處不來的。 還是大家閨秀好,霍老爺霍老太太喜歡,以后小少爺回老宅才有面子。 霍震燁想到白準總是一身輕羅白綢,笑說:“穿綢衣,綢衣襯他?!?/br> 劉媽笑得合不攏嘴,還以為霍震燁是給談女朋友送吃的,她立刻忙起來,又是倒牛奶,又是分細料,問霍震燁:“要做的甜一點還是淡一點?” “那肯定是甜一點?!?/br> 劉媽更笑了:“對的對的,小姑娘家都喜歡吃甜一點,愛吃甜的女孩子脾氣好,吃甜的么人就開心呀?!?/br> 她還怕霍震燁被陶家拒絕,心里會不高興,陶家也是,聽風就是雨,小少爺是胡鬧一點,但他跟那些舞小姐肯定是沒糾葛的。 此時看他這么討個女孩子歡心,拿出十二分本事,不僅做了糖蒸酥酪,還做了一籠豆腐皮包子。 一半素餡一半葷餡,只只飽滿,咬開豆腐皮,里面的湯就能流出來。 裝在盒子里遞給霍震燁:“喏,我讓阿珍去花房剪了點花,你一起送給人家?!?/br> 霍震燁一手拎食盒一手捧著玫瑰花,飛快從屋子里溜出去,出了大門才喊:“劉媽,我那朋友是男的?!?/br> 說著鉆進車里,帶著玫瑰去了白家小樓。 阿秀開門的時候,白準還在睡覺,他連續兩天耗費心神,今天不睡到中午是不會起來的。 阿秀的眼睛上下打量霍震燁。 “怎么?又不給我開門?”霍震燁想把東西放下就走,阿秀卻把門打開了。 她接過玫瑰,有些好奇的盯著看,這樣漂亮的花家里有許多,供神燒七都要紙盆花卉,白準做的自是與真花一模一樣。 顏色形態,連近蒂處的深綠淺綠也無一不像,可就算形態相同,也還是不一樣,阿秀摸摸花瓣,沒一會兒就把花插好了,捧出來給霍震燁看。 霍震燁差點笑出聲,阿秀拿了個紙花籃插花,籃子里連水都沒有,怎么養花。 剛要教阿秀怎么用水養花,門被拍響,柳二的聲音傳進來:“七爺,求您救救我師兄?!?/br> 阿秀還沒動,霍震燁先皺眉頭,怎么又是他,白準為捉金丹桂,耗費心神扎了紙無常,還沒休息好呢,這兄弟倆又來了。 白準被吵醒,他沉著臉從屋里出來,神色懨懨,一眼先看見了霍震燁,問阿秀:“怎么放他進來了?” 阿秀懵懂,她分明感覺主人并不厭惡霍震燁,每次因為他來都會有些高興。 白準抿住嘴唇,知道阿秀是揣摩他心意行事,對別人還能口是心非,對這些紙人卻瞞不住。 霍震燁一看白準發脾氣,老老實實舉起手:“可不關我的事,我給你帶了吃的?!?/br> 白準的竹輪椅滾到桌前,阿秀取出盒子里玻璃碗,白準托在手里,用小勺子撥開上面點綴的紅綠玫瑰絲,只挑葡萄干吃。 霍震燁記在心里,紅綠絲不吃,葡萄干是吃的。 白準把他不吃的東西都挑干凈了,才用小勺子挖一點,牛乳凝成膏狀,一勺送入口還嘗出一點酒釀汁的甜味。 柳二還在叩門,白準嘴巴沒停,示意阿秀開門讓柳二他們進來。 柳二背著柳大,韓珠跟在他們身后。 白準眼一掃,在韓珠身上停了停。 韓珠心知她偷換了符紙的事瞞得過別人,瞞不過白準,但她迎著白準的目光,半點也沒退縮,做了做了,她就不會罷手。 柳二進門就說:“七爺,我師兄這是怎么了?” 白準不悅,他眼角一垂,柳二閉嘴,三人眼巴巴看著白準。 白準不為所動,慢悠悠吃完一碗酪,戀戀不舍的放下小勺子。 霍震燁看他這樣,輕笑出聲,又假裝咳嗽掩飾:“對不住,我嗓子癢癢?!?/br> 白準瞪他一眼,這才看向柳二,示意說下去。 柳二伸手解開柳大脖子上的絲巾,昨天夜里勒痕還是淡紅色的,經過一夜,勒痕已經變成了朱砂色,指端隱隱透出青紫。 金丹桂怨恨難消,雖送她去幽冥,但柳大也被她鬼力所傷。 白準望一眼就說:“抬回去吧?!?/br> 他們是抬著柳大來救命的,聽見白準這么說,還以為柳大沒了活路。 柳大口中嗚嗚出聲,柳二急了:“求七爺救救我師兄,七爺要什么,我必想方設法替七爺辦到?!?/br> “不必治,自然會好的?!卑诇首龀闪松?,糖蒸酥酪又很合他的胃口,心情雖然不錯,但還是不肯幫忙。 “那,什么時候能好?”這是韓珠問的。 “三年五載,等這上面的怨氣散了,就好了?!?/br> “可,可咱們師兄弟就是靠這個吃飯的,真在床上躺三年,功夫就廢了?!?/br> “管我什么事?”白準的耐心用完了,他看了柳大一眼,“都這情形了,你也別再藏私,把神仙索教給你弟弟,免得韓三爺的秘技失傳?!?/br> 柳大要是肯教,在牢里就教了,他捏著絕技是為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明白。 “七爺既然這么說,咱們也不能強人所難,回去吧?!表n珠還給白準行禮,“多謝七爺,為我家事勞心勞力?!?/br> 白準知道韓珠做了什么,但他看在韓三爺的面子上,對韓珠還算客氣。 柳二看師姐都這么說了,背起柳大出門,柳大還不肯走,柳二就勸:“師兄別怕,不管是三年還是五年,我都養你,咱們還年輕,慢慢養定會好的?!?/br> 當著白準的面,不敢說別的,心里已經想好了,白準不肯治,總有別人肯治,他們又不是沒有混江湖的朋友。 等那三人出門,霍震燁問他:“你是不能治,還是不想治?” 白準十分干脆:“不想治?!?/br> 霍震燁猜到了:“我今天要去捕房?!?/br> 白準:“趕緊滾?!彼€要睡回籠覺,說完轉身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