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佛道兩門功法迥異,以佛門手段設下的封印,殘破之后卻讓道門來修補,難?!闭剢栔垡欢兑滦?,輕搖羽扇,慢聲說道,“除非先把這封印破了,然后再加上新的?!?/br> 立刻有人搖頭:“太冒險了,若是不慎,便會危及孤山?!?/br> 又有人道:“佛門的東西,與我道門何干?當送還給他們?!?/br> “卻是與天下眾生有關?!痹_口反駁,“況且,若送出去,豈非顯得我孤山無能?”‘’ “不若在上面再添一道封印?!?/br> “這佛龕如此殘破,承受不住的?!?/br> “那就在外面修一圈壁壘嘛!” “時間上來得及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讓晏無書想起那日在朝雨樓外見到的情形,也是一群人說說吵吵,那小鳳凰似乎樂在其中。 想起蕭滿的顯然不止晏無書一人,元曲摸著下巴說:“說到佛門……或許可以請那位鳳凰殿下過來看一看,他不是在大昭寺清修許多年?” 談問舟搖扇子:“殿下境界太低,恐怕能幫上的忙少?!?/br> 元曲又看向晏無書,想問他的意見。 這時,聽得沈意如開口:“無書,你怎么看?” 晏無書凝視了佛龕片刻,把目光投向林霧,問:“當時托付佛龕給你的人,如今何在?” 林霧斂眸:“他傷得極重,找到我、將佛龕給我時,已是拼盡了最后一口氣?!?/br> 禪宗滿門被屠,帶著佛龕出逃的人又死,意味著往禪宗方面尋不到什么助力,若不把佛龕往外送,這事就只能孤山自己解決。 晏無書走下座椅,繞著佛龕慢條斯理走了一圈:“這是千年以前的佛門封印,方法端的是晦澀繁復?!?/br> 一位年長的峰主翻了個白眼:“這是廢話?!?/br> “廢話不就證明我說得在理?”晏無書笑了笑,轉向另一側,“想問師叔與紀峰主分別借一件法器?!?/br> “盡管開口?!鄙蛞馊绲?。 晏無書:“要萬壑雷與不易行?!?/br> 兩者皆是用來布置幻陣的法器。 萬壑雷乃是一口鐘,傳聞里面有一百零八道幻境,能折磨得被罩在里面的人生不如死。 而不易行,外形似一株桃花,枝干上甚至帶著清透露珠,實則是當日白華峰用來干擾亂斗試煉的半真幻境。 沈意如與紀峰主抬手一揮,兩件法器落到晏無書手中。 跟著,晏無書又取出一件法器,手腕一翻,三件法器懸空而起。他道:“先制造個幻境,把這玩意兒騙過去?!?/br> 雪意峰。 蕭滿獨自用過午飯,將食盒收起,繞著湖畔慢悠悠地散步。在曲寒星和莫鈞天的影響下,他養成了飯后消食的習慣。 那只喜歡給蕭滿送果子的山雀不知打哪飛來,先是蹭了蹭他的臉,接著落到他肩頭,在上面來回踱步。 “啾啾啾?!鄙饺柑浣兄?。 蕭滿聽懂了它的表達,笑容里有些歉意:“今日沒去白華峰,真是辛苦你跑一趟了?!?/br> “啾!”山雀拍打翅膀,抬起頭輕輕撞了一下蕭滿下頜,似在說不必道歉。 晌午日光長,落月湖中不映月。 秋景不同于夏時,層林顏色不再深沉似墨,披掛山間數月久的莽綠褪去,變成深淺不一的黃橙紅。 落葉在風里起落,蕭滿在落月湖邊走了一圈,回到湖心亭時,容遠跟先前的山雀似的突然出現,大喊一聲“殿下”。 蕭滿看過去,小劍童懷里抱著劍,笑得一臉燦爛。 “來這里做什么?”蕭滿好奇問。 “前幾個月,我托武梅峰一位師兄替我打把劍,方才終于拿到了!”容遠十分興奮,邊說邊蹦,“殿下,落月湖風景極好,我可以在這兒練劍嗎?” “自然可以?!笔挐M點頭。 容遠認認真真向蕭滿行了一個禮:“多謝殿下!” 蕭滿如晨間那般盤膝坐在湖心亭頂上,容遠在湖岸拔出他新得的劍,練習晏無書曾教過他的一招半式。 辰光隨著時間漸漸偏轉,日影從西到東,由短而長。 猝然之間,遙遠的明光峰上傳來一聲刺耳鳴響。 錚—— 似琴弦陡然折斷,尖銳的聲音擦刮過孤山十二峰中所有人的耳膜,境界低下之人如容遠,被激得劍從手里脫落。 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了,唯有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佝著腰,五官皺成一團。 蕭滿倒是未受影響,飛身一掠,至容遠身旁,往他身上施了一道清心訣。 這聲音來得突然,消失亦極快,那股難受勁兒過去之后,容遠腿一軟,坐到了地上,正大口大口喘著氣,忽見蕭滿噴出一口鮮血! “殿下!”容遠嚇得大驚失色,趕緊翻身站起,把蕭滿扶住。 容遠焦急道:“我去請峰主!” 蕭滿養了大半個月總算有所好轉的臉色在這一剎慘白如紙,唇青得發紫。意識在潰散,他強行集中精神,反手抓住容遠。 明光峰。 分散在不同方位的三件法器光芒大盛,耀眼刺目。劇烈的靈氣流動下,晏無書玄色袖擺獵獵翻飛,他在道殿正中央,以劍指cao縱法器,向著佛龕緩緩貼攏。 說時遲那時快。 錚—— 一聲刺耳的響從佛龕中傳出,迅速傳遍整個孤山! 道殿里陳設搖晃,道殿外樹影顫抖,十二峰上響起弟子們的痛叫,掌門及諸峰峰主紛紛出手,晏無書眉梢一皺,劍指成掌,做了一個“收”的動作。 十數道靈力鎮向佛龕,道道皆帶殺氣,在捆鎖之下不斷掙扎的東西總算是消停,咚的一聲落到地上,震了兩下后,再無動靜。 晏無書放下手,袖擺微晃:“暫時封住了,但接下來還得另外想辦法?!?/br> “交給你可好?”沈意如問。 “可?!标虩o書沒有推辭,沖坐在最高處那人點頭。 “辛苦師侄?!鄙蛞馊鐝淖卫锲鹕?,對晏無書說完,轉向眾人:“今日之事暫且到這,諸位便散了吧?!?/br> 眾峰主向沈意如行禮,各自御劍離去。 晏無書把佛龕收入乾坤戒里,踏出殿門。林霧在他身后喊了一聲:“師兄?!?/br> 晏無書與林霧,年少相識,相伴相依走過了極長的歲月,縱使因一些矛盾分道揚鑣十數載,但他們到底還是師兄弟,若真視而不見、置之不理,未免太難看了些。 晏無書停下腳步,回頭理會了林霧:“嗯?!?/br> 林霧道:“過些時候便是師父的忌日,但我留不到那時,可否請師兄現在與我一同去看看師父?!?/br> 晏無書沒立刻答復,林霧垂下眼,扯了扯唇角:“我當然不是因為一去西荒十三年,就不記得路了。我想的是,師父會希望我們一道去?!?/br> 不得不說,這話有幾分道理。 師父臨死前,最大的期望便是他們師兄弟能夠親厚友愛,而這十三年里前去祭拜的向來唯晏無書一人,他老人家估計氣得夠嗆。 晏無書轉頭看向檐外的天,停了一會兒,一甩衣袖,走向前:“那就走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晏狗,你這樣做以后會哭的??! 第10章 半湖瑟瑟 一個“抓”的動作耗盡蕭滿所有力氣,指上一松,手腕擦著容遠手背垂落,整個人往前栽倒。容遠瞪大了眼,手忙腳亂去扶,可架不住蕭滿個子高、他人太小,一聲悶響,兩個人一同摔進草地。 容遠被嚇得快哭了,爬起來大喊:“殿下!” 落月湖畔秋風瑟瑟,卷起容遠滿是哭腔的聲音,蕭滿闔著眼,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睫都不曾顫動,背后的烏發散下來,襯得膚色更加慘淡。容遠伸手一探蕭滿鼻息,眼淚登時掉下來: “怎么辦?怎么辦……我得、我得去找峰主!” 蕭滿的呼吸太微弱,他境界過于低微,留在落月湖,起不到任何作用。 這里是雪意峰,有峰主親手設下的禁制,外人闖不進來,峰內的人又都識得殿下身份,把殿下留在這里,不會有危險。 容遠作好決定,抹掉眼淚幫蕭滿換了個姿勢,讓他仰躺在草地上。這樣至少舒服些。 但他剛起身到一半,忽見蕭滿蹙了下眉,緩慢撩起眼皮。 “殿下?”容遠立刻湊近,關切地問,“殿下您醒了?” “嗯?!笔挐M在容遠的攙扶下坐起身,接過他遞來的水袋,稍微喝了些。蕭滿素白衣衫上沾了不少草屑,容遠一一摘去,然后蹲在他面前,道: “殿下,我去請峰主?!?/br> “不必?!笔挐M斂下眸,聲音微啞。 容遠站起來,邊比劃邊說:“殿下,您不知道您臉色有多嚇人!” 蕭滿淡淡道:“他被掌門叫走,你根本見不到他?!?/br> “那我去告訴元長老,他總能見到峰主!”容遠叉起腰,轉念間想到解決方法。 蕭滿不想讓晏無書知曉自己的狀況,更不愿看見他那張臉,便讓他與十多年未見的師弟相談甚歡好了。 “安靜?!笔挐M眉宇間帶上了不容置否的厲色。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蕭滿還不清楚晏無書與林霧的事情,只當他們是一對關系并不親密的師兄弟,是到了數十年后,才知曉那一段往事。 晏無書和林霧,當年差一點就結為了道侶。之所以沒成,是因為兩個人在某些事情上出現了分歧,自此分道揚鑣,再不相干。 至于是什么分歧,出在什么事上,這些深層次的東西,蕭滿沒去探究。一來怕惹晏無書不高興,二來他總想著晏無書已和自己合籍,當是不將林霧放在心上,拿這些陳年舊事去叨擾顯得矯情。 現在,蕭滿根本懶得管這檔子事,未來會和晏無書分道揚鑣、再不相干的人是他。 蕭滿眸間那點嚴厲淡去,容遠一屁股坐到地上,聽話地閉了嘴,但神情仍然憂慮,黑鹿鹿的眼睛里寫滿了不贊同。 “這樣的咳血與昏厥于我而言是常事,早已習慣,不必太驚慌?!笔挐M瞥他一眼,開口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