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那你當心,切記不可進門,只在外面看看便好?!?/br> 騰銘離開客館之后,留了人在那里盯梢,左虞吩咐不再調查云初之后,他本想派個人去把人叫回來,轉念一想,不如順勢再去瞧上一瞧,萬一那個女子沒有他想象中那么聰明,只是出門了呢? 清泉一到了客館附近,就見早上那個冷面刀客在門口不住的徘徊,倒吸了一口涼氣之余,暗自慶幸小姐沒有跟來。盯著騰銘的背影呸了兩聲之后,飛快的跑了。 夜幕降臨,云初三人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著來來往往歸家的百姓,一時間竟有種流浪在外、無家可歸的錯覺。 清澗揉了揉鼻子,“小姐,咱們是不是跟那個世子犯沖啊,打從碰到他起,都沒什么好事兒?!?/br> 今天街上關于左虞的傳言很多,他的身份也被人認了出來,乃是南岐大名鼎鼎的異性王左其的獨子,自小便被請封為世子,與當今圣上乃是拜把子的兄弟。與這等潑天富貴一同讓人咂舌的,還有他那對女子不近人情的涼薄性子。不知是誰說,這位世子爺仗著榮寵家世,性情乖張狠戾,京城里的世家貴女見著他都繞道走。 清澗再三猶豫,央求道:“小姐,要不咱們回云江吧,沅城太危險了?!?/br> 云初的目光穿過人群,看向聳立在沅江邊上的望江樓,幽幽道:“回去便能逃得開了嗎?左不過提早聯姻。你家小姐我只是想在聯姻達成之前,再小小的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罷了?!?/br> 那眼神太過蒼涼,看得人心神一震。 街邊的女人磕著瓜子在閑談:“哎,你有沒有聽說,岷行與云江真要聯姻了?!?/br> “這有什么稀奇的,不是早就聯了嘛?!?/br> “這你就不知道了,之前那是只打雷,不下雨。這次是動真格的了,聽說那個二皇子已經抬了聘禮去云江了?!?/br> “真的假的?” 那女人言語中頗多自豪:“我家那口子在邊境你忘了,親眼見著車隊過去的,聽說那二皇子可俊了......” 嬉鬧聲漸遠,云初想著晚上從云江傳來的書信,默了默:“你們說,那么多年都不痛不癢的過來了,為何突然間就這么急促起來?!?/br> 清澗現在滿心滿眼的認為左虞是禍害,什么鍋都往他身上扣:“定是因為這個新來的世子?!?/br> 云初意外她能想得這么深,贊同道:“你說得不錯,之前南府一直沒人鎮守,沒人威脅岷行的地位,所以他們只是想借著與我云江結秦晉之好的名頭便于暗地里做些小動作。如今,左世子一來,他們先是試圖拉攏,后發現拉攏不成便急于找人結盟對抗,云江便是岷行的墊腳石?!?/br> “岷行與我云江在南境生息多年,聯姻也無可厚非,只是如今的掌權者已不是原來的老岷行王,變數太多,這也是為何我執意不回去的原因?!?/br> “小姐是怕到最后,岷行人不義?” 云初沉吟,不義倒是說得委婉了些,怕就怕有更壞的后果在等著云江。 作者有話要說: 后天就放假了,假期我要開始瘋狂存稿模式 第9章 明越的突然改道,擾亂了云初的計劃,她感覺自己被一場深不見底的水潭包圍,被迫推搡著、跌跌撞撞的往未知的前程走去。 既然暫時回不去,那只能先找個地主住下來,為了不被人守株待兔,尋常的客館是去不得了,好在云初在沅城也并非是一個人都不認識。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一輛普通的黑色馬車緩緩的停在了城東的濟世堂外。 濟世堂乃沅城最大的醫館,這里的大夫頗負盛名,醫術精湛在南境三國之間多有耳聞,很多患有疑難雜癥的病人走投無路的時候,都會拼著最后一口氣來這里試試運氣。人吃五谷雜糧,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是以,這濟世堂外前來問診的人幾乎是絡繹不絕。 然而今日,這濟世堂卻大門緊閉,高大的雕花厚重木板上掛起了“休息”的牌子。 馬車停穩后,從簾子里伸出一張圓圓的臉來,機敏的四周看了看,又飛快的縮了回去,“小姐,外面沒有可疑的人?!?/br> 云初伸出手指撩微微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看,濟世堂大約是剛傳出“休息”的訊息,原本排在外面的百姓這會兒還沒散完,大多都是一幅惋惜的面容。云初無奈的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道:“進后門吧?!?/br> 后門處,云初剛剛踏上第一級臺階,里面的門像是算好了似的,突然被人從里打開,露出一張英氣十足的臉來。 云初抬眼,沖眼前的女子柔柔一笑,軟軟的叫了聲:“韶光?!?/br> 被叫韶光的女子正是這間濟世堂聲名遠播的名醫,也是這家醫館的主人,小小年紀便師從高人,習得一手出神入化岐黃之術。約三年前,云初偷來沅成,因著氣候原因突染了風寒,便結識了韶光。 韶光原本因為云初久不來找她而板起來的一張臉,在云初的這聲“韶光”里忽得喜笑顏開。 清澗看著她那笑,暗道不好,十分機敏熟練的揚一揚身子,擋在了云初前面,被激動的熊撲上來的韶光抱了個滿懷。 韶光沒抱到想抱的人,心情有些不爽,偏偏清澗總是死死的攔著,一個想撒手抱別人,一個又死活不讓她離開。兩人大眼瞪小眼的一番,最后誰也沒松手。 云初在旁邊看得樂不可支,絲毫沒有勸阻的意思,清泉無奈的搖搖頭,暗道這一個二個的主子回回都如此小孩子氣。末了只得上前把清澗和韶光拉開,好聲沖韶光道:“韶姑娘,外面天涼,我家小姐吹不得太久的風?!?/br> 韶光沖清澗翻了個白眼,這才穩重的過去拉著云初往里走,邊走邊責怪道:“自打接了你的信,我就關了醫館了,原以為能早些見到你,誰曾想一等就等到了晚上?!?/br> 入了內室,云初解下披風遞給清泉,兩人坐下來之后才聽她不贊同的開口道:“原本就是臨時叨擾,特意叮囑你不要因為我而閉館的,可是你就是不聽?!?/br> 韶光嘻嘻一笑,渾然不覺得這是個什么大事,只一味盯著她的臉看了又看,末了,還上手捏了捏,滿意的不得了:“要是能天天看見你就好了,對著你這張臉,我天天看診的心情都愉悅不少?!?/br> 云初一時語塞,誰能想到,聞名南境的韶家大小姐、韶大神醫,是一個妥妥的看臉的膚淺之人。 丫鬟推門而入,奉了兩盞茶到近前,一杯冒著裊裊熱氣,一杯泛著細細的白煙,顯然是涼了一會兒才端上來的。 云初接過來抿了一口,訝然道:“你何時竟也開始喝元曲了?!?/br> 韶光飲了一大口才略略解了渴,她對茶沒有偏好,純粹是嫌白水沒有味道,才讓人定期在濟世堂放了茶葉泡來喝。乍聽云初這么一問,有些茫然:“這是元曲?” 云初挑挑眉,表情已然給了她答案。 韶光像是被噎住了似的,把茶杯甩得遠遠的,目露驚恐:“完了完了,我韶家怕是要完了?!?/br> 茶杯摔在地上,碎裂的瓷器聲尤為刺耳,激得正在品茶的云初眼皮一跳:“這是怎么了?” 韶光喃喃道:“這茶是南府管家差人送來的,我原以為就是普普通通的有來有往,畢竟南府換了新將,我父親大人也是送了禮的。等等,你說南府那位世子初來乍到便送我韶家千金難求的元曲茶,這是恩呢還是威呢?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會是要借此拿捏韶家的錯處吧?” 濟世堂平日里看看診的多的是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其中又以生育了的夫人比較多,這些人聚在一起有事無事便愛討論些事情,韶光不可避免的會知道一些,因此才會有這一大堆的聯想。 短短一天之內,左虞此人帶給云初的感覺十分難以捉摸,但她卻下意識的覺得這不是左虞的手筆:“韶家乃沅城最大的家族,無論聲望還是財力都是個中翹楚,那位世子爺初來乍到,根基未穩,想要貿然對韶家動手也要問問沅城的百姓同不同意?!?/br> 韶光覺得云初言之有理,但臉上依舊一幅憂心忡忡的樣子。 云初見狀,安慰道:“與其這般惦記著,倒不如找人來問問?!?/br> 韶光眼睛一亮,忙差人去把當日見過南府的門房找來。這一問,倒真是問出點讓人哭笑不得的消息來。 “什么?你說南府請我們韶家幫忙遴選婢女?” 韶光聽完伙計的話,驚得一口茶差噴了個干凈,站在旁邊的清澗眼疾手快的拉著云初往后退了一步,才避免遭受了這無妄之災。 那伙計顯然已經習慣了自家大小姐的作風,默默抹了把臉上水,繼續道:“回小姐,正是如此。那送禮的小廝轉達了管家的話,說咱們韶家在沅城人脈廣,跟沅城的人伢子做生意,定然能幫這個忙?!?/br> 被伙計這么一提,韶光倒是記起自家有間鋪子租給了人伢子,那鋪子也在城東,好像離濟世堂還不遠,她對著云初苦笑:“這個忙看來是不幫也得幫了?!?/br> 云初沒想到個中隱情竟是這般,到了夜間回房時,對韶光道:“韶光,我歇在此處的消息你要先幫我保守秘密?!?/br> 韶光想也沒想便道:“你放心吧美人兒,對外就稱你是我遠房表妹對吧?知道的知道的,你哪回來不是這樣說?!?/br> 云初勾了勾唇,有些無奈韶光的鬼馬性子,又有些羨慕她的灑脫。她從未細問過她的身份,卻又這般赤城,云初不想讓韶光知道自己與南府的牽扯,也是為了以后萬一遇到什么事兒,不至于牽連到韶家,如此她也能心安。 濟世堂這邊一派祥和,南府那邊的氣氛卻是不太尋常。 左虞白日里的那一腳,不僅成功的讓秋棠臥床不起,也讓南府里的眾人心里惶恐了一天。上任南府守將回京之時,身邊得用的心腹也一同離開了南府,留下的都是些不得用的和南府無主時尋著關系進來當值的。論起來,這南府里的舊人們與新來的世子爺如同生人一般,并未有任何他老爹留下來的一點點情分可以拿出來說道。 這些人原本以為,新主子來了之后終于有了大展拳腳、吃香喝辣的機會,誰知新主子身邊卻已經有了心腹,還是個刀不離身的刀客,整日里冷著臉在府里晃來晃去,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這種情況之下,秋棠的出現就至關重要了。 貼身侍衛做不得,貼身侍女總是可以做得的。南府的侍女們屏著一口氣打算等秋棠首戰告捷就一擁而上,可結果...... 結果當年那些哭著求著走路子、使銀子要進來的人,今日又紛紛哭著求著要出去,暗地里都說這府里的主子暴虐成性,一言不和就打之殺之。 管家站在庭院中央,對著踏月歸來的世子爺,努力擺出一個周正的笑。 左虞一進門便見那位大腹便便的管家像一只裝滿水的水桶般杵在路中間,額上溢著汗,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不由“嘖”了一聲,信步過去仔細打量了他兩圈,“在等本世子?” 管家抹了抹頭上的汗,艱難的彎下腰正要請安,結果腿沒定住,“撲通”一聲跪下了。 左虞嗤笑一聲,抬出一只腳,在他的膝蓋砸到地上之前伸出去接住了。一只腳支著一個人,身子卻還站得穩穩的,未動分毫,甚至還有閑暇嘲笑:“我說劉管家,這半夜里不睡覺,專門等在這兒給本世子行大禮呢?” 管家本名劉必福,被叫了許多年的管家,都差點忘記自己的姓劉了。 他借著力慢慢站了起來,待左虞收回腳之后,才發現原本應該跪下去的地方有幾塊尖銳的石頭,若是沒有剛剛那一擋,他這不中用的膝蓋骨該是要交待在這里了。 想到此,他老淚縱橫,打算以后抱在這根粗大腿了:“世子爺,奴才有罪,沒管好府里的下人給您添了堵?!?/br> 左虞被這風吹得舒服,掀了袍子坐在旁邊的石凳上,也不計較他那眼淚有幾分真,懶懶問道:“所以呢?” “回世子爺,老奴痛定思痛,以后定然好好管束下人,打理府中雜事,為世子爺分憂?!?/br> 這話聽著還算入耳,左虞估摸著這個叫劉必福的管家是被自己今日那一出嚇著了,投誠來了。也好,他現在兩眼一摸瞎,正是用人的時候,這等來主動投誠的,真是再好不過了。 左世子自認為自己是個極明事理的主子,輕易不干涉下面人行事,于是便道:“爺便看著你如何幫爺分憂了,做得好,重重有賞?!?/br> 劉必福卻是想到了頭一夜世子爺賞下來的那盒茶,據說可金貴了,幸好他把它們用在了該用的地方。 第10章 決定棄暗投明的劉必福是下了決心搞出一翻大事業的,給主子表明忠心之后,便風風火火的召集了府內的奴才訓話,那顆肚子圓滾滾的,隨著他的一言一語不斷收縮,場面相當嚴肅又有點滑稽。 騰銘抱著大刀經過的時候,目不斜視仿若拿這些人都當空氣,直到劉必福顛顛著小跑著過來攔住了他的路。劉必福想和這位世子爺面前的心腹套套近乎,但是又懾于他懷里的那把刀,便堆著笑臉道:“騰大人,現下可有空給大家交待兩句?” 左虞住進南府的日子尚短,生人還沒摸到主子的脾氣,輕易不敢往跟前湊,便想方設法的把主意打到了騰銘的身上,殊不知這位也是塊踢不倒的鐵板。 騰銘漠然的看他兩眼,“沒有?!?/br> 劉必福被拒絕也未見尷尬,只呵呵一笑:“沒關系,沒關系,騰大人跟著世子爺忙得都是大事?!彼巳褐锌戳艘谎?,又轉過來稍稍湊近了些,神神秘秘的:“還得騰大人高抬貴手給奴才指條明道兒?!?/br> 騰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又轉回來,微微不解:“明道兒?” 劉必福點點頭,說得更明顯了些:“就是......世子爺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您得給點撥點撥不是?” 他往人群中使使眼色:“大人覺著這府里的姑娘可有能入了大人眼的?大人公事繁忙,日常起居總得有人精心伺候著,奴才尋思著得找些大人喜歡的才好?!?/br> 有了秋棠的前車之鑒,劉必福琢磨出了一條穩妥的法子,那就是先把人過了騰銘的眼,再送到世子爺身邊去,這下子定然八九不離十了。 騰銘有些明白劉必福的想法了,他沒想到在京城王府的時候,有王妃催婚,在南境了,也有管家來為世子爺的終身大事添磚加瓦。以后終于不再是一個人來履行王妃的囑咐,騰銘覺得這個忙或許可以在不違背世子爺的命令之下小小的幫一下。 他偏頭往那邊一掃,那些人花枝招展的,察覺到目光,更是不懼其他,羞澀的往這邊抬了抬眼。 騰銘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冷冷道:“都不行,世子爺不喜歡扭扭捏捏的嬌氣女人,你是想讓她們伺候主子,還是想讓主子伺候她們?” 劉必福對著騰銘的背影垂頭喪氣,一轉身對著那些個精心打扮的姑娘們頭疼的揮了揮手:“散了吧散了吧,都散了?!?/br> *** 濟世堂。 許久未見云初的韶光執意要帶她去沅城最好的酒樓,說是那里的菜又上了新品種,一定要去嘗嘗。 城中最大的酒樓在望江樓附近,離濟世堂還有些距離,云初現在身份敏感,不欲多生事端,但又不好拂了韶光的心意,便只能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