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月色Ⅱ_分節閱讀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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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傘而已,況且是她送我們的,為什么不能要?”蕭素寒滿不在乎地道。 邊旭嘆氣,壓低聲音道:“這里的女子對別人有意,才會贈傘,你接了便是表示同意,晚上她就會在自家竹樓里等你,你撐著這柄傘前去,她就會打開門?!?/br> 蕭素寒哪里懂這些異族少女的奔放,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明白過來之后立刻把傘推到邊旭手中:“這傘她本來是要給你的,跟我可沒關系?!?/br> 邊旭怔了怔,長嘆一口氣,將他手里的傘一收,便要回身去遞還給那少女,卻聽雨篷外馬蹄聲響起,又有兩人冒雨而來,正是沿路追上的沙漠蝎子和南宮翼。 沙漠蝎子隔著一層雨幕卻還是立刻看到了他們,他飛身下馬,徑直竄到了蕭素寒面前:“少莊主,可叫我們好找?!?/br> 蕭素寒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我不是讓何輝告訴你在巫州會合么,這里的小路不下上百條,你怎么找到我們的?” 沙漠蝎子摸了摸鼻子,嘻嘻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找到你很奇怪么?” 說話間,南宮翼也走了進來,他撣眼便看見邊旭手上那把傘,臉上立刻露出詭異笑容:“山歌相會,竹傘定情,你們不過來了兩日,就要入贅苗家了么?” 蕭素寒聽他這么說,更加確定方才邊旭所說的習俗是真,不由得心虛地躲到了一旁,而南宮翼已轉過了臉來:“蕭少莊主,別躲了,我知道邊旭絕不會去接苗女的傘,這恐怕是你拿來的吧?!?/br> “我拿來看看而已,”蕭素寒底氣不足地道,“還給她便是了?!?/br> 南宮翼“嘖”了一聲:“這種東西難道是說還便還的么,苗民女子性子剛烈,從前有中原客商與苗女調笑,卻又不肯留下,被苗女下了噬心蠱,一夜之間腸穿肚爛,那可不是開玩笑的?!?/br> 蕭素寒終于微微變了臉色,他搗了搗邊旭的胳膊:“還是讓南宮少俠去還傘吧?!?/br> 最終那把燙手的傘還是交給了南宮翼去還,他哄人顯然很有一套,向那少女溫言說了許久,終于讓人把傘收了回去。只見那少女轉臉看向蕭素寒,伸出指頭刮了刮自己的臉,似乎在取笑他。 蕭素寒被她笑得發毛,等南宮翼回來后便忍不住問他究竟跟那少女說了些什么,南宮翼打了兩句馬虎,最后才道:“我告訴她你已有婚配,家里母老虎厲害,不敢在外留情,她便饒過你了?!?/br> 一聽這話,蕭素寒便沒好氣地一肘搗到他肋下,他那手點xue功夫習自名師,認xue精準,下手的正是曲骨xue的位置,這一擊除了會讓人痛得厲害之外倒沒有別的損傷。 果然南宮翼悶哼了一聲,倒退了兩步,誰知后面又有什么掃了過來,打得他小腿一麻,險些跪倒了下去?;仡^看時,只見邊旭若無其事地摸著自己的劍鞘,毫無愧疚地道:“抱歉,手滑了一下?!?/br> 下過雨后的天空水洗一般明凈,蕭素寒騎在馬上仰頭望天,輕聲道:“這里雖然濕熱,又遍地泥沼,可天空還是很美?!?/br> 邊旭與他并轡而行,他看著蕭素寒的側臉,想起原先在大漠里,他也是這樣怔怔地望著初升的朝陽,臉上就是這樣孩子氣的天真。 想到先前兩人經歷的種種,他心中一動,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只聽一聲馬鞭脆響,南宮翼馳馬從他們身邊奔過:“加緊些,我們最好趕在天黑之前進山,在這濕沼地里露宿的滋味可不好受?!?/br> 沙漠蝎子也趕了上來,笑嘻嘻地向蕭素寒道:“少莊主這匹馬好神駿,不知道跑起來有多快?” 蕭素寒轉過臉,立刻瞧出他的促狹之色,他下意識就要撥馬閃到一旁,卻已是遲了,蝎子手中的長鞭猛然抽到他的馬臀上,那匹雪龍駒哪曾被這樣鞭打過,長嘶一聲便風一樣向前奔馳而去。 聽見風中遠遠傳來蕭素寒的怒喝聲,沙漠蝎子的臉上浮現出意義不明的笑容,他轉向一旁的邊旭,笑道:“少莊主真是有趣,我恐怕捉弄他一輩子都不會膩?!闭f完,不再看邊旭臉色,徑直撥馬追了上去。 邊旭冷冷看著他的背影,他手里抓著韁繩,剛要策動,卻聽背后忽然響起一片翅膀拍打的聲音,那是林中的鳥兒被成群的驚起,他猛地回過頭去,卻什么都沒有瞧見。他望著四周茂盛的雨林,忽然涌起一種怪異的感覺,覺得這次的西南之行并不簡單。 在天黑透之前,這一行人終于抵達南宮翼所說的那座山寨,寨子里很熱鬧,還未走進寨門便聽見震耳的樂聲。只見寨子里的空地上燒著盛大的篝火,無數男男女女圍著篝火跳舞,那正是苗家的蘆笙舞,年輕人們一面吹奏一面跳躍,舞姿十分瀟灑。 蕭素寒從未見過這種與中土風格迥異的舞蹈,他興致勃勃地擠進人群伸長了脖子去看,卻看見一個白皙美麗的少女在對著他眨眼睛,正是白天在雨篷里遇見的那個苗女。她此時換了一身盛裝,滿頭的銀飾隨著舞動的震顫發出清脆聲響,望著蕭素寒的眼神很有些大膽,隱約帶著挑逗的意味。然而蕭素寒卻只是無知無覺地笑了笑,轉手去扯身后那人的袖子:“邊旭,你瞧,那小姑娘怎么也在這,來得比我們還快?!?/br> “他們苗民走的大多是山間小路,十分便捷,可惜我們騎馬,走不得那些陡峭的山路?!?/br> 蕭素寒聽見身后的聲音,才察覺背后那人是南宮翼而不是邊旭,不由得大皺眉頭:“你不去尋那解蠱的高人,跟在這里湊什么熱鬧?” 南宮翼滿臉無奈地向跳舞的人群里一指:“那位高人就在那里呢?!?/br> 蕭素寒微微一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群身姿矯健的年輕人里果然有個須發皆白的身影,看起來很有些突兀。那人穿著苗民慣穿的黑底花布衫,搖頭晃腦地吹著手中竹笙,旋轉時的動作生硬得讓人懷疑他會把老腰折斷。 等到這場盛大的舞會結束,已是深夜。老人瞧見南宮翼時很是驚喜,把他們一行四人帶回了自己的竹樓。他就著灶邊一點未熄的火星點燃手中的煙袋,深深吸了一口,而后才舒展開眉頭,感嘆道:“要不是煙癮上來,我還能跳一夜?!彼聪蚰蠈m翼,“南宮少爺,你這幾個朋友看起來都很有些來頭,這次千里迢迢來這蠻荒地方,想必是有事要問我這個老頭子吧?!?/br> 南宮翼笑了笑:“確實有件東西,想請央卡叔給我們看看?!?/br> 叫做央卡的老人臉上自在的神色漸漸消失了,他仿佛已猜到這件東西是關于什么,只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好?!?/br> 蕭素寒會意,從隨身的行囊里拿出那方朱漆匣子,匣子一啟開,玉鼎便在火光之下暴露了出來。 老人只向匣子內看了一眼,手中的煙袋應聲掉落到了地上,他飛快地把那匣子合上,額頭上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像是剛剛看見了一只惡鬼。 “這……這是……” 一直沉默著的邊旭忽然問道:“是蠱嗎?” “是蠱?!彼樕呀洀氐椎刈兞?,“是食蠱教種的蠱?!?/br> ☆、第四章 眾人都是一驚,食蠱教曾在西南一帶為禍多年,手中奇毒異蠱防不勝防,后來勢力擴展到中原,不知害了多少無辜性命。直到二十余年前被幾大門派聯手剿滅,那些駭人聽聞的蠱毒才隨之絕跡江湖,現在卻又在皇家的寶物上出現,著實讓人心驚。 蕭素寒忍不住問道:“食蠱教不是已經散教了么?” 老人點頭:“確實已經散了,”他滄桑的面容上顯得很是感慨,“可我年輕時在那里經歷過太多事,現在想起來,還是會心有余悸?!?/br> 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煙袋桿,在手邊磕了磕,而后慢條斯理地填進幾絲煙草,低聲道:“你們剛才在外面是不是覺得很好笑,我這么一個老頭子,還擠在年輕人里跟他們跳舞?!彼猿暗匦α诵?,“我在他們那個年紀卻沒有這樣肆意跳舞的機會,那個時候整日都在教里,所做的事無非就是炮制蠱奴……” 他說到這里,略頓了頓:“你們幾個,還不知道什么叫做蠱奴吧,”他把煙桿叼進嘴里,長長地吸了一口,慢悠悠地道,“食蠱教養蠱,和別處不同,是以活人為皿,這些活人就稱作蠱奴。這些蠱以血rou喂養,又摻雜了這些蠱奴的怨氣在里面,所以比尋常毒蠱更加厲害?!?/br> 蕭素寒聽著,想象了一下那些怪異蠱蟲把活人吸干的場面,頓時覺得胳膊上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趕忙道:“老人家,你能瞧出來這玉鼎上的蠱是你們教中什么人種下的么?” “這是血竭蠱,”老人看向那朱漆匣子,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將匣蓋打開,而后從隨身的布袋里捻出一小撮粉末,細細撒了進去。 蕭素寒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便好奇地探頭去看,卻見玉鼎表面已泛起一層淡淡的金色。 老人面色凝重:“一般血竭蠱遇到蝶粉都會呈暗紅色,這個卻是淡金色,可見下蠱之人手段極高,從前教中只有護法一輩有這樣的手段?!?/br> 蕭素寒立刻追問道:“那食蠱教的護法們如今下落如何,你知道么?” 老人抬頭看他:“教中的護法在二十多年前的混戰中已死傷大半,只有一位叫做龍巖的逃出了巫州,聽說后來去了中原的都城?!?/br> 蕭素寒一怔,如果這個龍巖去了都城建安,又恰好被先帝招入宮中,那便印證了自己先前的猜測,他奇怪地問道:“如果始作俑者確實是那個龍巖,那他為何要在這東西上下蠱呢?” 老人苦澀地笑了笑:“這位公子想必是出生豪富之家,連我這個沒見識的老頭子都能瞧出,那玉鼎價值非凡,龍巖大約想要占為己有,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手段?!?/br> 蕭素寒這才意識到自己忽視了這玉鼎本身的價值,原來那人并非有什么過人的野心,竟只是為了謀財。 南宮翼聽到這里,終于問道:“央卡叔,你能解去這鼎上的蠱么?” 老人頓了頓,緩聲笑道:“南宮門主于我有大恩,這點舉手之勞,自是不敢推辭?!彼f完,捧起匣子慢慢走到了里屋。 眾人都知道這些秘術大多要避人,所以不敢貿然跟入,只能在外面靜靜聽著里面的動靜。只聽一陣瓶瓶罐罐亂響,而后屋內沉靜了許久,才又終于響起腳步聲。 央卡捧著匣子,把它放到眾人中間,只見那玉鼎表面附了一層鮮紅的液體,像活物一般來回滾動。 邊旭最先瞧見老人手上裹著一塊白布,有血跡從布的下面隱約洇出,他遲疑道:“解蠱竟要用鮮血么?” 央卡臉色有些許蒼白,他點了點頭:“以血制蠱,自然也是以血解蠱?!彼裆g很是感慨,“蠱毒這種東西,沾上了便是融入血rou,跟著一輩子,逃不掉了?!?/br> 其余三人這才注意到老人手上的傷口,發覺他是取了自己的血來解蠱,南宮翼微微一驚,趕忙道:“央卡叔,早知道是這樣,我們就不該貿然請你解蠱?!?/br> 老人笑著搖頭:“這都不算什么,倘若是當年食蠱教還在時,你再懇求我,我也不敢做這樣的事?!彼忉尩?,“食蠱教規矩森嚴,我這樣普通的教眾若去解護法制的蠱,是要受萬蠱穿心的大刑的?!?/br> 蕭素寒光是聽著這名字,就不想再去追問萬蠱穿心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刑罰,他低下頭,又道:“老人家,實不相瞞,跟這只玉鼎同樣的寶物還有一些,可否請你跟我們去都城一趟,查明哪些器物上被下了蠱,我好請皇……請這些東西的主人把它們一一毀去,免得為禍世人?!?/br> 老人聽著聽著,臉上浮現出好奇的笑意:“跟這只玉鼎一樣的寶物,說毀去就毀去了,這些有錢人家可真是叫人羨慕啊?!彼挚牧丝臒煷?,“老頭子活了七十歲,還從沒去過都城呢,這是托公子的福了?!?/br> 他這話似乎是同意了此行,蕭素寒心中大松了一口氣,剛想著皇城里這樁奇案總算可以就此了結,卻見老人又撓了撓頭皮:“等我孫女回來,我跟她商量商量再說吧?!彼酒鹕?,向竹樓外張望了一番,“這丫頭,整日在外面瘋跑,到了這個時辰還不肯回來?!?/br> 他嘀咕完之后沒多久,竹樓外就響起了清脆的銀鈴聲響,老人臉上浮現出欣喜的笑容,大聲道:“瑤瑤,快進來見客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