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皇帝寫起居注的日日夜夜_分節閱讀_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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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紅著眼睛一把把他抱住,道:“阿毓,是我對不起你……” “我恨你?!蔽衣犚姲⒇挂粋€字一個字仿佛是滴著血,“宋輕,我恨你?!?/br> 我說:“你恨吧?!?/br> 我抱著阿毓想,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圓滿的結局嗎?還有比這更縹緲的美夢嗎?和尚說執念生生不息,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一旦得到,放手就難,曾經擁有多喜悅輕飄的過往,如今心里就下陷多大的空洞。 我清了清喉嚨,道:“阿毓,你聽我說,不要相信任何一個姓陸的?!?/br> “難道我就能信你嗎?!”他全身都在顫抖,“難道我就能信你嗎?!” 我吸吸鼻子,忍著淚,說:“你不信我,是我罪有應得,可是,你也不要信陸家?!?/br> 阿毓推也推不動我,像個尸體一樣僵在我懷里,冷笑道:“就因為陸耀揭穿了你?” 我說:“還有其他的,我親眼看見陸耀得了你案上的奏折,宮里有多少他們的人?他們既然連蹴鞠這樣的小事都能了如指掌,軍國大事,又怎么不一覽無余?我那日勸你廢后,不是嫉恨之心,阿毓,這個你自己也知道!” 阿毓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道:“宋輕,你怎么有臉說一切都是為我好,你怎么還有臉來見我?” 我道:“我欠你的,我還。又不甘心同你兩不相欠。我原想著要逃,現在千方百計又要回來,阿毓,你這樣的玲瓏心,會不知道我對你的意思嗎?” 阿毓道:“我知道了,你走吧?!?/br> 我放開他,鄭重道:“阿毓,宮里全是別人的眼線,如若我出門便被當場格殺,我也覺得死而無憾。你讓林書衡進宮來,他雖是韓太傅家里的人,可是對你絕無二心,你是如何病的,為什么病了這么些天還不好,宮里的太醫,煎藥的宮人,身邊的隨侍,都查過沒問題嗎?” 阿毓仰頭道:“你要同我兩不相欠,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 我笑了笑,拜下去,道:“多謝皇上之前深情厚誼,宋輕此生片刻不忘。欠皇上的,除了性命無以為報,皇上要是想殺我,我就在此處引頸待戮?;噬?,大好河山,千秋萬代,切莫為了一點小事心懷死志,不值?!?/br> 阿毓氣得發抖,道:“你別太自作多情?!?/br> 我頓了頓,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和皇上斷了緣分,是我自作孽?;噬先f不能把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上,大好基業毀于一旦,皇上,別忘了先皇交給您的重擔。今日之后,我絕不會踏入皇城一步,此后山高路遠,遙?;噬蠂\綿延,長樂未央?!?/br> 阿毓突然拔高音調,道:“宋輕,你敢?!” 我埋頭道:“皇上,天大的罪行我都犯下了,有什么敢不敢的,皇上讓我生我就生,讓我死我就死,要恨我,我就一輩子活在皇上的恨中,絕無半句說辭。只是皇上啊,我也是個人啊,身上如背著千鈞重,我的日子如何還過得下去?” 阿毓抖著手指我,尖聲道:“你敢出京城半步,我便殺盡京城宋氏!” 他猛一咳,捂住嘴,血絲從他的手指縫漏下去,更顯得狀似癲狂。 我剎那間渾身一抖,過去扶住他,那血蹭到我的衣服上,像是被針扎一樣刺痛眼睛。我悲哀地想,死結啊。 阿毓不肯放了我,又不肯不放我,不肯原諒我,又不肯不原諒我。他之前多眷戀我,不會比他如今憎惡我更甚。 死結啊。沒得解。 我不敢剝離我二哥去問他到底對我的欽慕幾分是我自己,幾分是歲月中被琢磨出溫柔輪廓的水邊倒影。 他也同樣不敢。 真相殘酷又無辜,連開脫的余地都沒有,只留下荒唐二字可以定論。 我道:“阿毓,你是愛我,還是恨我?” 江山你不要了嗎?宋軒你也不要了嗎? 阿毓咬牙切齒:“我恨你?!?/br> 我道:“我知道那只蹴鞠是我二哥的,我不敢告訴你,不是因為我懼死,也不是因為我貪圖你給的恩寵……”我深吸一口氣,“是因為我是真心喜歡你,不想你難過?!?/br> 阿毓眼中含著淚,呆呆地說:“原來你早知道……” 我道:“阿毓,錯了就是錯了,我半點推脫的意思都沒有。我的命就在這里,你想怎樣就怎樣,你若做不了決定,那就讓我自己選吧?!?/br> 阿毓道:“你要死,也只能是我給的!你休想死在什么荒村野地里,你想得美!” 我知道阿毓是久病得有點迷糊了,我巴不得他永遠這樣迷糊下去,至少對我說真心話,對我又哭又鬧,而不是好好的他,一個端肅無情的帝王,居高臨下,視萬物如死物螻蟻,生殺予奪。 只是,我又如何忍心他飽受折磨,恨不得我自己去替他病,替他吃藥,替他受苦。我寧愿阿毓是騙我的那一個,我是被他騙的那一個,只求讓他好受點。 我說:“可是你不讓我走,又不讓我死,難道我們就能永生永世困在紫宸殿,永遠都不出去,永遠都不面對其他人嗎?” 阿毓眼淚流了下來,低聲說:“你走吧,你好好活,我也,好好活?!?/br> 我說:“阿毓,再見?!?/br> 這次是真的,真心實意同你說再見。 該說的,后悔當初沒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此生再沒有其他遺憾了。 “我們都已經吃夠苦頭了,何苦現在彼此為難,兩敗俱傷?” 第55章 我忍淚再拜,不敢回頭,立刻轉身出去了。 此時才真真正正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了。早知道當初不跟陸耀廢話那么多,一刀捅死他,倒是給阿毓解決了一個刺頭。誒,在山里當莽夫當慣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種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現在覺得都無所謂。 雍王的馬車還停在遠遠的角門那處,我揉揉眼睛,走過去,雍王見了我,撩了簾子讓我上去。隨即立刻趕著馬車走了,我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里,紫宸殿被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地拋在腦后了,就像是一個初醒的夢,越來越迷蒙,越來越讓人記不住。我不敢撩開簾子看,心知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雍王趕著馬車,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干巴巴地笑著,說:“青鹿山有個老和尚,見我天賦異稟,有慧根,哭著喊著要傳我衣缽,非得要我繼承他那小破廟呢?!?/br> 雍王沉吟了下,道:“那個廟喚作什么?” 我想了想,道:“沒名字吧?!?/br> “那那位方丈……” 我道:“也沒名字。無名廟的無名和尚,和我豈不是相得益彰?” 雍王道:“宋兄不要妄自菲薄?!?/br> 我道:“我還有什么可以菲薄的?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啊?!?/br> 雍王道:“宋兄打算何時出發?” 我道:“出了宮我就直接回去了,以后浪跡天涯,也指不定在哪個犄角旮旯,怎么,榮衍要和我喝餞別酒?” 雍王道:“在落鳳樓定上一桌,上十壇今年上好的竹葉青,也不叫其他人了,否則糾纏不清的要生事端,酒足飯飽,再請個綠云來彈個琵琶……”雍王嘖嘖幾聲,仿佛那十壇上好的竹葉青已經到嘴邊了,道,“人間樂事啊?!?/br> 我道:“的確是樂事一樁,只是我現在,心緒有點亂,卻是回不到那年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灑脫了?!?/br> 雍王道:“宋兄是不打算回來了?” 我道:“回不回來,我如今就宛如一個行尸走rou,有什么區別呢?!?/br> 雍王道:“在宋兄臨走之前,我想向宋兄借樣東西?!彼穆曇粼秸f越低。 我道:“榮衍,你同我有大恩,沒齒難忘,只要你要的,莫說借了,有什么我能給的,雙手奉上,你盡管拿去?!?/br> 馬車突然停了,我心里一緊,想著莫非路上遇上了刁難,正要探頭看前面怎么回事,突然感覺脖子后有根筋咔嚓一聲,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我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不在馬車上了,只覺得后頸簡直不能更疼了,落枕似的,想著莫不是我正巧探出頭,被什么東西砸中了。我摸著脖子坐起來,環顧四周,才發現我躺著的這間屋子,我熟得不能再熟。墻邊的舊柜子,白底藍花的茶壺,還有瑩瑩透著雪光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