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永平紀事_分節閱讀_41
章和二年二月,太子即皇帝位,年十歲,尊皇后為皇太后,太后臨朝。章帝遺詔以竇篤為虎賁中郎將,竇景為中常侍。竇太后又下詔稱欲依舊典授職,但被竇憲拒絕了,遂以太尉鄧彪為太傅,錄尚書事。 竇憲仍舊領侍中一職,即使如此,此時的侍中與章帝在位之時的,自是大不一樣的。自沁水公主園田一事之后,竇憲便被天子見棄。而如今新即位的天子年幼,太后臨朝,竇憲身為太后元兄,太后對其的信任和倚仗自是無可比擬的。 從太后下詔便可知,本是欲以竇憲為太傅,雖然竇憲自己拒絕了,但其本人在朝堂上資歷也不夠也是很重要的原因,遂以鄧彪為太傅,鄧彪身為太傅,德高望重,以其為太傅自是應當。太后對元兄表示尊崇自是情理之中,但此舉無疑也會引起朝中文臣的忌憚,不過此話所言倒還太早,暫且不提。 三月,罷鹽鐵之禁,縱民煮鑄。 天子即位后,便須上朝學習理政,楚歸給天子和清河王講課的時間便少了,從前的每日變成了三日一次。不久,太后詔令以楚歸領光祿勛之職。光祿勛為中二千石之職,幾乎總領宮內事務,五官中郎將、虎賁中郎將、羽林中郎將等一系列中郎將都在光祿勛掌管下,奉車都尉、駙馬都尉等一系列都尉也都在光祿勛掌管下,光祿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諫議大夫等一系列大夫也都在光祿勛掌管之下,還有諸如議郎、謁者仆射之類。 光祿勛看著管的人很多,但差不多也就類似士官出任的大內總管罷了,手下那些中郎將之類,要么是享受祖蔭的二代三代,要么是直接受天子之恩,那些大夫之類,則又是獨具一格的朝廷命官,雖官銜不高,上可直達天聽,下可隨便咬人,光祿勛所做的真真就是替天子總管這些事務了。 而真正掌管禁宮安全的,卻是衛尉一職,也是中二千石一職,如今是竇憲擔任。當初竇固戰功彪炳,天子為顯親厚,先是以竇固代馬太后兄長馬防為光祿勛,后又代馬防為衛尉。 自任了光祿勛之后,楚歸手上瑣事便多了許多,在宮闈之中走動也多了起來。每隔一段時間,楚歸都得向竇太后稟報宮中事務。雖竇太后如今也是宮中女眷,但太后臨朝,不管宮中還是朝中,有許多事務都需要太后決斷,與朝臣接觸總是少不了;再說太后也不比皇后,地位又更是要超然一些的,更何況是臨朝的太后。 當初明帝駕崩時,章帝已十九,而如今的天子卻才十歲,朝中大權,多數還是在竇太后手中,因而竇太后地位自是又比當初的馬太后、陰太后又要超然許多。 這日,楚歸像往日一樣,在宮人的帶領下往長樂宮而去向竇太后稟報事務。進了宮殿,里面卻壓根連個人影都沒有,殿門口緊閉著,楚歸心中大疑,這種情況實在是蹊蹺得很。 給楚歸引路的宮人頓時臉色煞白,結巴給楚歸道,“楚大人,奴才給......給記錯了,太后娘娘今日不太方便見您,奴才這就因您回去,改日方便再來拜見太后娘娘?!?/br> 楚歸瞧這宮人的神色,心知便不是什么好事,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準備離開。哪知這時一陣邪風吹過,長秋宮東殿的門窗吹出幾指縫隙來,只見其中紗簾晃蕩,兩具光LUO交伏的人影在其中晃動,楚歸心中大駭,只怪他太過耳聰目明了些,即使隔得遠,人影搖搖擺擺、模模糊糊,如清風蕩漾水中月,但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里面那女主角是誰,又發生了什么事! 楚歸心中也是萬匹草泥MA奔騰,他哪知道自己點怎么那么背,撞上了這等活宮!更要命的是,竇大妹的嬌聲息,還時時隨風傳過來,誰知人前威儀端莊的竇太后,人后還有這等風QING的一面! 只不過這等嬌滴滴的息,此時在楚歸和這宮人聽來,簡直如道道催命符一樣! 那宮人頓時渾身抖如篩糠,本能支配下立馬轉身就往宮外走,都沒來得及交待楚歸一聲。 楚歸這次也是撞了邪了,竟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宮中那兩人正激戰甚酣,竇大妹并未躺在床上,而是半跪在窗邊的軟榻上,身后之人正猛烈撞擊著,剎那間兩人在GAO潮中發出了QING動滿足的叫聲。 這一眼不看倒好,一看楚歸竟認出了那男人,卻是齊殤王之子都鄉侯劉暢!劉暢為光武兄長曾孫,在先帝駕崩時進京吊國憂,后來也未離京,倒在京中逗留了起來。此人生得俊美,但向來行事乖張邪肆,如今看來,卻是膽大包天了,竟敢在長樂宮與太后白日宣YIN! 卻說兩人最后情動的叫聲有些高昂,那小太監本就繃緊了身子,緊張得不行,雙腿都是發軟的,驀然聽到叫聲,實在是最后一根稻草,竟嚇得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可是驚醒了里面的兩人!只聽里面傳來充滿怒氣的男聲道,“誰?!” 話音未至,卻是一柄飛劍先破窗而出,眼看就要刺中那小太監。楚歸情急之下,飛身過去拉了小太監一把,然后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著小太監飛快跑出了長秋宮。 只是里面的兩人早就看到了楚歸晃動的身影,即使沒太看清正面,但是那官服也足以說明是誰了??!而那小太監,倒是沒能看出來。 待離得長秋宮有些距離了,那小太監噗通一下跪在楚歸跟前哇哇大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道,“楚大人救我!奴才再回去定會沒命了的!” 眼前這小太監也不過十四五的樣子,身板瘦小,一雙眼睛倒黑亮有神。他尋常在長秋宮也就是個傳話的,與楚歸有過數面之緣,數次楚歸到長秋宮都是他引路的。 楚歸自己都才驚魂甫定,眼前這個小太監更不用說了,都嚇得三魂去了七魄。他們若是撞見天子魚水之歡,怕都不會這般驚慌失措,畢竟天子風流啥的,三宮六院多的是,也不會有多嚴重。但是對于竇太后而言便不一樣了,她本來年紀就不算大,天子又新喪,這種事若是傳了出去,后果自是不言而喻,為了掩蓋,撞見的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楚歸有竇憲護著,他也不會出去亂說,一時那兩人倒也不能把他怎么樣了,可是眼前這小太監便不一樣了,那兩人要弄掉這么個人,簡直跟捏死只螞蟻一樣!如今既讓楚歸裝上了這檔子事,他也沒法見死不救,即使會加倍惹來那兩人猜疑,楚歸也沒法眼看面前這個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去死啊。這人比如今的清河王劉慶也打不了幾歲。 楚歸答應了這小太監的請求,便將他帶出了宮,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到了晚間,楚歸苦苦守在燈前等著竇憲,面色沉重,也沒敢睡。如今兩人都是俗事纏身,有時竇憲也要好幾天才過來一次,如今竇太后凡事都很倚重他,有時都好幾日才能離宮。 當然,楚歸不知道,竇憲只要有時間,即使要回竇府,也會來看他一下。只是每次楚歸都睡得很沉,竇憲也沒忍將他叫醒。 這晚竇憲來時,竟發現楚歸還沒睡,還在燈前發呆不知想著什么,不禁十分欣喜,上前便想與他親熱。 楚歸哪有這番心思,急急與竇憲將白日之事說了。竇憲面色沉重,將楚歸攬到懷中道,“此事我知曉了,你放心,明日我會與太后說,她不會將你如何的!那個小太監,你若想留在身邊,暫且留著吧!” 楚歸疑道,“你早知道了?!” “嗯?!备]憲張了張嘴,想是多解釋幾句,但終還是未說出口。 楚歸心中復雜難言,拿后世的話說,竇太后如今正是三十如狼的年紀,而先帝三宮六院,即使雨露均沾,怕也是有限。那都鄉侯劉暢生得俊美,又是與竇家自幼相熟的,竇太后和他在一塊也不是沒法想象的。 天子三宮六院,但是后宮妃嬪多數都是守活寡的多,而天子新喪后,更是真正的要守寡了。守一輩子寡這種事,在楚歸看來還是很不人道的。但是如今被他撞見了,要不是竇憲,他都有掉小命的可能,卻又是另一碼事了。 過了幾日,竇太后也沒召見楚歸,看著像是好像這事沒發生過一般,長樂宮少了個小太監,也沒人多問一句。等到過了半月有余,還是風平浪靜之時,楚歸心中也安定了很多,想是竇憲在太后跟前說了些,太后應該便也放過了他和那個小太監。 只是世上之事,哪有這般輕巧。沒想到市井街肆之中,竟悄悄流傳開了一股子小道消息,竇太后與都鄉侯劉暢之間那點事,被人添油加醋的,多點香艷的粉飾,很快基本上便是眾人皆知的秘密了。宮闈秘聞,這類香艷之事,最是引得百姓好奇的,這傳播速度,簡直沒啥能趕得上的了! 果然,沒幾日,竇太后便要召見楚歸! ☆、63 楚歸心中十分忐忑,時隔多年,如今的竇太后早已不是當初元宵船上初遇的那個竇大妹,深宮中浸潤多年,前幾年因為清河王惟數不多的幾次接觸,他便早已發現當時身為皇后竇大妹的變化了,到如今,他只會越發忌憚。 被他撞上那檔子事,若不是竇憲的緣故,他覺得他九條命都不夠抵的。本以為這事已經揭過,誰知市井街肆里竟然當作宮闈香艷秘辛傳開了,而且這檔子事傳開向來是以星星之火燎原的速度。 自那天后竇太后首次召見,這時候即使有竇憲給他擋著,楚歸也是整個人都好不了了。 自先帝駕崩后,竇皇后被尊為皇太后,便搬入了長樂宮。 楚歸給竇太后見了禮,竇太后與往常也沒甚差別,面容還是十分端莊和藹,對楚歸也很是親熱,絲毫沒有間隙的樣子,直讓楚歸恍惚覺得前段時間那場是不是他自個腦袋發熱幻想出來的蒙太奇。 只是竇太后今次懷里抱了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那女孩模樣玉雪可愛,煞是伶俐,看起來還有幾分熟悉。楚歸有些疑惑,不禁又仔細瞧了瞧竇太后,心道這小女孩不就是與眼前這人有幾分相似嘛! 楚歸本就喜歡小孩,不由贊道,“這是誰家的小孩?!長得可真伶俐!” 竇太后一副很驚奇的樣子道,“咦?!這是大哥的孩子,楚大人你不知道嗎?” 竇太后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直讓楚歸有如五雷轟頂的感覺! 他能從哪門子知道竇憲竟有這么大一個女兒了!都這么大了他都丁點沒發覺,不知道是他自己心夠大,還是竇憲隱瞞的功夫做得太好了。 楚歸只覺遍體生寒,仿佛一縷魂魄出竅游離天外般。 難怪他覺得這小女孩有點眼熟,原來是肖姑了,再細看那點眉眼,不就是與竇憲有幾分相似嗎!再細想想,自竇憲被先帝見棄,他被任命為侍中后,竇憲清閑了起來,他卻越發忙碌。這小女孩的大小,恰也差不多是在那時間出生的。 他只覺心中無限恐怖,他滿心信任的那個人,卻瞞了他這么大一件事,還瞞了這么久!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一樣!再想想如今,竇憲也不像初時,一有空閑便來尋他了,近有一半的時間是要回竇府的。原先他只以為竇家偌大家業,他總要花些精力,卻不道其中還有這些。 但竇太后好像沒注意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似的,自顧自地逗弄了一會小女孩后,憐愛地拍拍小女孩的小臉蛋,溫柔道,“好了,讓嬤嬤送你回家吧,你娘該擔心了!” 又是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卻如會心一擊,楚歸身子一晃,直直扶住了旁邊的百寶閣的木架子,才堪堪站穩。竇太后見狀不由擔心道,“楚大人這是怎么了?!身體不舒服么?!” 楚歸費力搖了搖頭,咬咬牙道,“下官無事?!?/br> 竇太后似模似樣地點了點頭,像是當了真,又拉著楚歸說了許多。楚歸也沒聽清她說了啥,竇太后也毫不在意的模樣,直費了個把時辰,楚歸才得以脫身。 出宮坐上回府的馬車時,楚歸未讓車夫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府,而是讓他往竇府的方向駛去,讓車夫停在離竇府百米來遠的一棵大樹后。竇府門口守著兩個小廝,也無甚動靜,多的什么也瞧不出來。楚歸掀開車簾,發了許久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來這是想要看到什么。 自出了長樂宮后,他整個人都頭重腳輕、神思恍惚,胸中積郁一團,痛到此時,方知情根深種。他不禁笑自己過去把自己看得太過灑脫了些,以為到了這個時刻,他便能全身而出,不求再多,只遠遠看著那人便好。只是真到面臨如今的窘境之時,才知自己卻像是整個心、整個魂魄都要失去了似的。 過了片刻,再無動靜,就在楚歸準備吩咐車夫打道回府時,卻只見遠遠一輛漂亮的馬車駛過,里面坐的恰是竇太后曾抱在懷里的小女孩。如果此時楚歸稍微冷靜些,他便會奇怪為何先出宮的小女孩竟會比他晚這許久到竇府。只是此時此刻,他已完全沒有多余的腦細胞去思考這些了,他的腦細胞都已停止了思考。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輛馬車駛到了竇府門前,此時從竇府里面出來了一位年近三十身子綽約的少婦,那小女孩見到那少婦,便高興地撲到了她懷中。 楚歸的心只覺墮得更深了,他頹然地靠在馬車上,命車夫回府。才入房中,便只覺喉頭一腥,吐出一大口血來,頓時暈倒在地。府中的小廝、護院慌作一團,還是在楚歸就下來的那個小太監的指揮下,找大夫的去找大夫,給竇憲傳話的去找竇憲。 等到楚歸再醒來時,已是深更半夜,王太醫和竇憲守在床前,那小太監瞧著他轉醒立馬出去端了碗新熬的藥進來。竇憲欲給楚歸喂藥,被他雖輕但堅決地拒絕了,他也不看竇憲,也不與他說話,只是接過碗來,一口發狠地灌了進去,轉眼又死命咳起來。 王太醫在一邊嘆道,“楚大人你這是干嘛這么作踐自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