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永平紀事_分節閱讀_10
竇憲身著玄色甲衣,一身蒼凜煞氣,竇鷹迎上前道,“公子怎么找到這來了?” “自叔公破呼衍王于天山,留兵屯伊吾廬城后,匈奴王庭震動,邊境時有sao亂刺探。我們追著幾名可疑的人員到了此處,遇到了一支埋伏的小隊匈奴騎兵,后來又看到了你們留下的暗號,便追到了此處?!?/br> “你們與那支匈奴騎兵交手了?那些匈奴人追著我們可久了?!备]篤驚訝道。 竇憲臉色露出些陰沉來,“他們便是埋伏在你們附近,見到我們后便逃走了,未有死傷?!?/br> 竇篤拍了拍心口慶幸道,“辛虧大哥你們感到了,要不然我們可慘了?!庇谑怯謱⑿倥T兵跟蹤追擊他們,楚歸三箭連發逼退匈奴騎兵的事大肆渲染了番。 竇憲看他弟弟這模樣覺得有些蠢,忍不住有些嫌棄,轉眼看向楚歸的眼神卻是越發有些高深莫測起來。隨行的侍衛見楚歸那副少年模樣,還是一副娃娃臉,烏溜溜的圓漆眼,聽聞他的勇猛不禁也大為驚奇,直覺人不可貌相。不過他們對勇者向來是十分佩服的,心里不禁很是敬服。 楚歸發現了竇憲看他的眼神覺得有些別扭,直想找個什么靶子給自己擋著,可惜那兩只眼睛的視線如探射燈一樣,躲在什么后面什么便自動退散了。 本來是楚歸和何暘扶著杜安的,結果不知怎么一回事,便被兩名侍衛十分自然有強勢地將杜安接過去了。 何暘上前道,“見過公子?!?/br> 楚歸心里更為納悶了,這見禮,怎么敢情就像何暘被竇憲收服了一樣?!mama呀,他可不知道身邊還潛伏著某人的人??墒羌词惯@樣,何暘也還是他的好朋友啊,跟杜安、竇篤一樣,這讓他真有種吃癟的感覺,雖然不知所謂。 竇憲仿佛看出了他的震驚納悶,對他溫和笑道,“文高與我自幼相識。這番阿篤帶你們出來見識,本想略盡地主之誼,不想卷盡這等危險,實是魯莽,以后再有機會,我定帶你們再好好看看這塞外風光?!?/br> 楚歸心里吐槽道,什么鬼,連字都叫上了,都熟到這份上了,這一只兩只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鳥,一個比一個會偽裝。 卻不知周遭竇篤和那些侍衛,早就目瞪口呆,為了不使表情崩裂,不得不一個個微微低了頭。天啦嚕,他們什么時候見到他們的大哥、公子這么如沐春風、溫和可親的樣子了!一個個再轉眼看看楚歸這幅圓臉漆眼不諳世事的樣子,一個個不由得心頭為他默哀,卻一個個屁都不敢吱一聲。 楚歸腹里吐槽雖吐槽,面上還裝作有禮道,“不用,不用,這番我們出行,見識頗多,這番周折,也是歷練。遇到匈奴騎兵也是意外。還得我們感謝竇家才是?!?/br> 說著圓漆眼溜了一圈,想找個同盟,不想竇篤是他弟,何暘和他是老相識,杜安還在昏沉著,只剩下他許然師兄了??伤S然師兄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知道在發什么呆,楚歸眼睛瞪著他示意都快瞪酸了,許然才反映過來,遲鈍地應了幾個“是”。 楚歸滿心恨鐵不成鋼。 誰料此時許然心中卻是大驚不已!雖說他向來有些書生呆氣,很多時候要比他這個師弟遲鈍,可眼下這種氛圍里,他這個唯一的局外人倒看得門清。 竇憲和他弟,那一周遭侍衛的表情他都盡收眼底,以往十多年,他師父和當義的事情,時間長了,他看多了,便明白的也多那么幾分。那竇憲看著他小師弟的眼神明顯就不懷好意!可這竇憲雖在他小師弟面前扮得像那么回事,可他心里清楚,這人就不是個好惹的,沾上了除非對方主動放手,要不然就是生生世世至死方休的那種。一時間,他心里不禁五味雜陳,不知如何是好。 若說他有點頑固,跟其他人一樣將香火傳承當作大事,也并不是那么回事。如他師父與當義那般,時間長了,習慣了,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大概關鍵還是竇憲這個人物,出挑但又懷璧其罪的家世,個人能耐但又孤煞之氣過重,惹上了這樣的人物,即使他不夠聰明,也能想到不會有什么善終。 如果從開始便知道結局是毀滅,他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小師弟走上這么一條死無葬身之地的不歸途。他這完全不是詛咒,身處竇憲其位,見罪天子,死無葬身之地完全不是危言聳聽。幸好他這小師弟對竇憲還完全無意,甚至有些畏懼和排斥,只要他好好看著,不讓竇憲得逞也還是有希望的。 幾人各懷心思,等到天明,一隊人馬整裝待發,便從這片荒漠戈壁地帶往東南而去,直奔大漢邊關。這時,眾人才發現,他們一程奔逃,倒也離居延城頗近,難怪匈奴最后未得手之后便有所忌憚。 ☆、16.居延·弱水 16.弱水 太陽從東邊荒漠的地平線上緩慢升起,早晨的陽光灑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上,沒有烈日的干燥,倒不失為一道動人心魄的風景。因為隊伍里有兩名傷員,杜安在何暘的馬上,受傷的護衛還是自己一匹馬,行進的不是很快。 在太陽還未完全升起時,楚歸一行便見到了一處十分漂亮的湖泊,澄澈的藍色,清晨陽光下橙黃色的沙漠,湖泊周圍的一片綠洲,映上了沙漠與朝陽的暖橙色,有一種莫名的溫暖的力量,尤其在經歷過殘酷的黑夜之后。 楚歸、許然和杜安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色,不由得打馬上前,臨到湖邊,杜安則是催著何暘緊隨著兩人之后。 竇憲見狀也打馬上前,看著楚歸道,“這里便是居延澤,是弱水最后注入的湖泊?!?/br> “弱水?!”楚歸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竇憲不明白楚歸為何這么驚訝,以為他是第一次見到這般風景的緣故,不過見他很感興趣的樣子更為起勁地解說道,“弱水從古昆侖山起源,古書有云,鳳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繞之,鴻毛不浮,不可越也。這鳳麟洲和所謂的弱水已不可考,但這弱水源于古昆侖神山,這居延澤據說也是忽東忽西、忽南忽北、時大時小,倒也頗為神奇,相傳老子也是在這里羽化登仙的?!?/br> 一陣大風刮過,吹起一層流沙,在湖面上搖曳縹緲,直如海市蜃樓之景。楚歸雖知道神話總有夸張,不知真假,但見著如此情景,也不禁愿意相信那些傳說,這樣的地方有許多傳說,倒一點也不稀奇,他忍不住感嘆道,“果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足矣?!?/br> 竇憲聽見這話奇怪地問道,“小歸此話何意?” 楚歸不禁大窘,一來這人特自來熟地叫他小歸,讓他真是別扭,不過此情此景糾結這個倒落下乘,但讓他對著眼前這個雖被沙漠晨光柔和了棱角但仍威武利落的男子解釋此話,真是憋屈的一比。 但瞧著對方求知若渴的眼神,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這個通常用來比喻世上即使佳人如斯,但遇著那一人,便足矣;不求美人環繞,但求雙宿雙飛,白頭偕老?!?/br> 竇憲瞧著楚歸望著湖泊遙遠的眼神,臉上被沙漠和晨光染上了一層暖橙色,不由失神喃喃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足矣?!?/br> 楚歸聽見竇憲話語,不禁驚訝地轉過頭,瞪大了眼,心頭狂跳。 許然見狀□□來道,“師弟,這個我可沒聽師父說過,是不是又是你自己胡編亂造的?!?/br> 瞬時旖旎氣氛消散,楚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只聽竇憲道,“自然小歸不是胡編的。相傳周穆王便在此處遇見西王母,兩人一見傾心,西王母贈了周穆王一車美玉,也是一時佳話?!?/br> 楚歸不禁一頭黑線,這西王母和周穆王都搭上一腿,讓玉帝可咋整!這明明就是周穆王西行,遇見了一披著虎皮的女王,大概就是某個原始部落的女性首領吧,兩人來了一度春風,竟然便被編排成了周穆王與西王母,這可真是和歷史上楚襄王和神女巫山云雨有的一比的偷吃高度貼金的典型。 當然楚歸只是暗里吐槽而已。 此時竇篤上前插道,“小歸,你可傻話真多,哪個男的不希望三妻四妾,身邊美女如云,只取一瓢飲,哈哈,那不是傻嗎?!” 楚歸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本只想感嘆這景色之美妙,結果惹出來這么一丟。 竇憲拍了他弟腦袋一下,責道,“自己就是個沒開竅的傻大個,還好意思說別人!” 竇篤欲哭無淚,心里直叫,“這還是他親哥嗎!”不過沒敢說出來。 一行沿著弱水往西南而行,不到片刻便到了居延城。居延城為張掖居延屬國治所,是一座建在綠洲黃沙之上的邊關重鎮,人口稀少,總共才四千多人。 杜安受了傷,因他體質和一行其他人比起來,都要弱許多,只能在居延城休養一段時間,好好調養,才能不留下后遺癥。若是行走留下什么病根,一瘸一拐的,怕是入仕都要受影響,不是鬧著玩的小事。 因著是何暘邀請他們來玩,楚歸與杜安又是好友,三人便一同向學院告了假,煩許然和竇篤分別帶回去。許然年紀要稍大,近兩年學業優良對他被征辟府第的好壞影響很大,因而得早日趕回太學。而竇篤本也想與楚歸一道,料想著歸途可以往東越過雞鹿塞,沿黃河到五原、云中郡,再南下往云中而去,一路有楚歸幾人相伴,定也十分有趣。 只是他自己想的甚是美好,可他兄長一聲令下,還是得乖乖夾著尾巴先回到學堂了。 竇憲派了兩三護衛護送竇篤和許然回洛陽后,倒自己與竇鷹及剩下的十幾護衛留在了居延城。 楚歸倒真不想自作多情,以為竇憲是為了他留在這的。畢竟,居延城地處西北邊塞重鎮,深入邊胡之地,離北匈奴稽落山、龍城都不算太遠,可以說是深入敵境的前哨。又兼南通河西走廊,西鄰西域屬國諸地,東有巴丹吉林沙漠屏障,戰略意義不可謂不重要。 從他們幾人深入北漠重地,引來匈奴騎兵追襲,后來竇篤對竇鷹說的那番話,明顯也內有隱情。竇憲留在居延城,定是另有目的。如此一想,楚歸便坦然許多。 居延塞為孝武帝時期強弩將軍路博德所筑,后沿弱水岸筑長城接酒泉塞,為屯兵設防重鎮。而路博德則原為霍去病手下一名大將,出征匈奴有功,封為邳離侯;后來霍去病死后,又平定嶺南,在嶺南、交趾等地分置九郡。再后來獲罪被削爵貶官,任強弩都尉,屯田居延,筑居延塞,世稱“遮虜障”,終老死于此。 真正身處其地,楚歸對路博德這種真正英雄人物的誠摯信仰方能感受一二;歷經關塞,略盡千里黃沙、萬里雪山,這種保家衛國、守疆衛土的赤子之心,是真正需要敬仰與尊重的,不應被千里之外朝堂的爾虞我詐所褻瀆,成為政治角逐的犧牲品和替罪羊。 那些朝堂之上的老油條,未經此等邊塞絕景,未有此等千里盡覽、護我子民與疆土的胸懷和赤誠,自身未有,便不相信此等赤誠之心所在。 楚歸不禁想到身邊這個男人,在黃沙銷骨與長河落日的這種環境中長大,后來一舉端掉北匈奴的老窩,后世之人將此定論為攫取政治資本,如此想想,倒也頗為可笑,眼前這人倒也頗為可悲。北逐匈奴的英雄,窩居朝堂的祿蠹,自是不懂其心。 不過即使如此,可每日下午這人便邀請他逛一逛居延澤,或逛逛居延塞,再沿弱水回城,那種對過去對未來生出來的那點英雄和悲憫情懷,倒是被眼下這詭異的開展給幾乎沖沒了。幾乎每次還是單獨兩個人,何暘每次都特別識趣地說杜安留給他照顧便行了,楚歸直嘆賣朋友不要賣得這么直接這么快,始終有天要還的。 立秋已過,但暑氣未消,不過日薄西山后,溫度便降了許多,黃沙表面還有著暖呼呼的溫度。聽當地人說,現在正是居延湖最漂亮的時節,湖水水位高,面積大,周邊樹木長得最好,映著遠處的沙漠落日,正是五彩流瀾、恍如人間仙境。 如此時間過得倒塊,杜安畢竟身體年輕,很快便養好了腿傷。離開學的日子耽擱得有點久,這下幾人也沒再耽擱,快馬疾程,往洛陽奔去。 從居延城到洛陽,有兩條路線,一是經河西走廊過隴西到長安到洛陽,路途要平順一些,但數千里迢迢;二是從居延澤偏東北出塞東行,至雞鹿塞經朔方五原再南下到洛陽,路途比第一條線路稍近些,但途徑沙漠,又是邊外,定是險阻一些。 不過他們還是選擇了第二條更為艱難的線路,畢竟開學已有一段時日,他們不想曠學太久。 竇憲見此,倒親自領著一支護衛護送他們到雞鹿塞附近。沿途或有黃沙漫漫,或有荒漠戈壁,也有一望無際的草原,其中辛苦,自是不必多言。不過有竇憲及護衛護送,一路倒是比較安寧。 如此漫漫長途,竇憲能親自護送,不管這人對他有沒有啥別的意思,但這份情義,楚歸、杜安幾人都是十分感激的。不到十日(注1),一行才過雞鹿塞,竟又發現匈奴騎兵奔襲的痕跡。 注1:小受一下像風箏一樣被俺放飛得太遠了,居延澤離洛陽有數千里之遙,依古代的路況和交通工具,其中肯定是超級辛苦的,要花的時間也是很多的,想當初唐僧西游走的便是這條路,多艱險啊,所以這么快小受就被俺放飛出去又放飛回來,其中BUG,大家不要深究啊。只要當作是千里馬的速度加上一些不平坦的路途的耽擱,這時間,勉強還是可以接受的。自然,竇憲的馬肯定是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