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天鄭云打電話是這個意思。他到底是怎樣才會覺得蘇幕遮還會幫他呢？

    蘇幕遮又不是傻子。

    可偏偏鄭云就喜歡把他當傻子，占慣了別人的便宜，反覺得以真心待人的都傻。他是真的傻才會被鄭云一騙好幾年，捂著自己的眼睛自欺欺人，抱著所謂的感情心說怎樣都無所謂、這圈子找個真心愛人不易、不能輕易否決鄭云。結果鄭云扇了蘇幕遮一耳光。

    蘇幕遮的確是傻，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看著他笑。蘇幕遮看到過一張截圖，截圖里是抹去了名字的朋友圈動態，那個人嘲笑說：“他是不是有新歌詞材料了？”時間是蘇幕遮收到錄音的那天晚上。很多惡意都是沒有理由的，而將蘇幕遮一把推進泥潭的鄭云如今還成功轉型去了電視劇，微博上宣傳做得如火如荼。

    他有些累了。

    他只是想安靜地談個戀愛，不能終老也無所謂，只要在偌大的房間里有所依靠，喊一句名字有人應答便好。鄭云毀了一切，將蘇幕遮的希望變成了奢望。本不該是這樣的。

    《鳳棲梧》宣傳片剪出來時蘇幕遮自然也在被圈之列，電視劇tag一打，宣傳話題一帶，各路艾特齊發，一條微博藍汪汪一片。蘇幕遮收到工作室的電話讓他去跟宣傳。上微博點開評論，熱門前幾全是水軍和各路演員的后援團：吹自家明星歌手、吹劇、和別家明星商業互吹，蘇幕遮甚至還看到了自己的粉絲在吹詞作。

    蘇幕遮：“……”

    大家一起當吹風機。

    再往下翻翻，出現了真正的路人，感慨演技派聚在一起又有好劇的，也有評價服化的，其中有一條大概是韓明河的小粉絲：“前排擠擠！給我家明河打call！尖叫！”這條評論下喜歡韓明河的小姑娘擠在一團癡漢韓明河的顏和演技，給闖進來的路人科普韓明河，一片和諧。這種努力的樣子倒是可愛。想起老陳拜托他捎帶韓明河一把，蘇幕遮便給這個評論點了個贊，順帶關注了韓明河。韓明河早就關注了他，這讓蘇幕遮有些意外，但一想這又是情理之中——那么會做人的老陳帶著韓明河呢。

    退出評論界面帶話題轉發，說了一句合作愉快，蘇幕遮放下手機去浴室洗澡，等他回來時評論里已經哈哈哈一片了。

    頂到最前的是一個蘇幕遮的表情包——他簽售時粉絲拍的。戴著黑框眼鏡的他面無表情地和主辦方握手，配字只有四個：“合作愉快”。

    這個梗來自于蘇幕遮的微博，“合作愉快”是他轉發宣傳時必不可少的四個字，或者說，一般只有這四個字。偶爾和關系比較親近的人合作，蘇幕遮才會轉發附一兩句歌詞或者創作心得——當然，最后加上一句合作愉快。仇青和蘇幕遮的cp粉至今最拿得出手的糖之一就是“蘇老師轉我們青青的宣傳從來不止說這四個字”。

    蘇幕遮：“……”

    他不太理解為什么這都能當梗玩起來，倒是他的微博下有不少不同于平時發歌的聲音——韓明河的粉絲團。

    她們喊著“謝謝蘇老師喜歡明河”擠進來，迅速在微博下和蘇幕遮的粉混作一團，蘇幕遮粉大多不關注電視劇，他們來自各大音樂app，或者干脆是蘇幕遮的書粉，韓明河粉絲熱情地介紹著蘇幕遮剛才點贊了某個夸贊韓明河的評論，給蘇粉安利《鳳棲梧》的宣傳?？赐甑奶K粉回來說“顏值真高啊小哥哥！”

    一團和氣中自然也有不和氣的存在，有人說“我們在夸歌，明星水軍到這來刷什么”。韓明河粉絲倒是脾氣好，忙道歉說自己也喜歡蘇老師的詞云云。蘇幕遮想了想，在那條向他道謝的評論下說了一句“不客氣，他值得的?！?/br>
    蘇粉立刻開始恭喜姑娘被翻牌子，蘇幕遮看著翻牌子這個說法說不出話來，只得無言退出了微博。

    工作室早已給他發來了高清版的宣傳視頻，戴上耳機托著筆記本坐在飄窗上，蘇幕遮拉來枕頭墊在身后。

    填詞時聽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前奏響起，畫面如幕布拉開，先出現的是大場景的特寫，剪輯師把staff放在了場景中，蘇幕遮在音樂這一塊看到了林牧雪和自己的名字。工作人員走完便是所有人物的特寫，女聲悠悠，唱出蘇幕遮最終版的填詞。

    宣發用的歌唱版本是張悅的。畢竟韓明河只是個演員，何況他還不夠紅，星明奔著全大牌的宣傳而去，就算要捧他也不可能用他那個版本作首宣。短片的剪輯師蘇幕遮聽說過，水平一如既往地好，視頻既讓人窺見了一點愛恨情仇，又不至于劇透，將演員的和顏值和演技展示得淋漓盡致。還原了小說的場景也特意剪了出來，以免書粉有意見。

    張悅將“揀盡寒枝不肯棲”唱得無比感傷蒼涼，有哀而不傷之風，歌已盡意猶未盡。

    剛看完視頻便有電話打進來。

    見是一串陌生數字，蘇幕遮沉默片刻才接。

    “喂，是蘇老師嗎？您好，我是……韓明河?！?/br>
    蘇幕遮松了口氣，笑道：“是我，怎么了？”

    “看到您在微博上的關注了，謝謝蘇老師?！表n明河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忙道：“很晚了，我有沒有打擾蘇老師休息？”

    “沒有，我剛才還在看《鳳棲梧》的視頻呢。你演得很好?！?/br>
    蘇幕遮沒有說客套話，方才視頻里韓明河只有二十幾秒露了臉，長片段就兩個，一是蘇幕遮在片場見過的告白一幕，另一個是同一個地方，韓明河孤身看著蕭蕭梧桐落葉。通讀過劇本的蘇幕遮自然知道，那是時隔多年，韓明河的角色在赴死前、在昔日與女主相見的地方思念女主。繁花落盡、桐葉滿地，他即將為她踏上無可挽回的命途，最后來這里懷念舊日的自己和舊日的她。

    前一幕韓明河演出了少年感，后一幕則極好地表現出了歷經世事后的成熟——男三便是這樣一個人，心懷愛意和勇敢，在書中他是女主的騎士。

    簡單地跟韓明河說了自己的想法，韓明河頓了頓，忍著激動道謝。蘇幕遮又有電話打進來，便和韓明河道晚安，還說后續還會有各種宣傳，韓明河可以直接在微博圈他，有互動他會回復，不需要聯系工作室，韓明河道謝不迭。

    說完蘇幕遮掛了電話。

    韓明河躺在床上捧著手機深吸一口氣，轉頭扎進了枕頭里。滾亂了頭發后，他猛地跳起來，打開手機再次點進微博，反反復復地看蘇幕遮的回復，一邊看一邊嘿嘿嘿傻笑。

    在心里模仿蘇幕遮的語氣念了不下十遍“不客氣，他值得的”，韓明河直想給粉絲姑娘發紅包。

    謝得真好！

    第六章

    放下手機后韓明河確認了一遍日程表，又頂著碗貼在墻邊，端正挺拔站著讀了半小時的《道德經》才睡，第二天起大早趕飛機。

    這些天他都得去《鳳棲梧》的宣傳——今天飛W市參加《娛樂大鍋燴》的彩排，錄兩天節目飛回B市接受訪談，再轉去給雜志拍照。老陳年紀不小跟著起早貪黑，出門前他給老陳捎了瓶高鈣牛奶。

    坐上保姆車后，老陳拿著牛奶看著他，嘆了口氣，頗為感動道：“說實話，小韓，你跟雪夜有點像，會有大成的，這個圈子不虧待這種人?！?/br>
    韓明河沒多說話，只把他讓助理帶的三條毛毯分別分給了老陳和助理，開玩笑道：“陳叔，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商業互吹，說是你帶出了影帝?！?/br>
    老陳嘬著牛奶搖頭笑了。

    今晚的《娛樂大鍋燴》算是他的節目首秀，他能不能再多攢點人氣在此一舉。老陳十分老派地將這場綜藝稱作一場硬仗，布置了“必須打好”的艱巨任務。

    戴上耳機，韓明河抓緊時間在車上打盹——他必須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耳邊循環起他睡前常聽的慢歌歌單，歌單里塞滿了后搖和慢歌，風格不一而足。

    半夢半醒間，幾聲鋼琴前奏打破了困意，韓明河本就睡得不死，聽到這首歌慢慢清醒過來。他安靜看著窗外聽完了這首歌，或許是太久沒聽過了，一遍放完，又特意倒回來聽了一遍。

    這首歌叫《太陽》，天后的聲音空靈安靜，平靜地唱：“你來人間一趟，我想看看太陽?！雹?/br>
    詞作是蘇幕遮。

    韓明河曾經很喜歡天后余音，他喜歡余音能唱出何為真正的情感。后來他慢慢意識到到余音的歌好一部分理由是因為詞寫得好，便開始關注那個經常出現在他喜歡的歌里的詞作蘇幕遮。

    一個初中生都知道的詞牌，也不知是不是真名。

    他常常發現自己特別喜歡某句歌詞，特意看一眼時，總是蘇幕遮的作品。其中最喜歡的便是這句，“你來人間一趟，我想看看太陽?！?/br>
    一個人要如何描繪求而不得、只能目不轉睛看著另一個人背影的這種感情？蘇幕遮讓韓明河體會到了。作家不一定要親身體驗自己筆下的東西，但他一定要懂這種感情，才能付諸筆端。韓明河的初中語文老師曾反復強調，只有感性的人才能學好語文?？上ыn明河那時堅定了高中要學理科，對語文興致缺缺，頂多屬于中等偏上水平，讀的課外書遠不如做的數學題多。時隔多年，他才在蘇幕遮的歌詞里頓悟老師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