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
四月的櫻花是被人認為幸運的象征。 畢竟……你想嘛,櫻花這種花,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么浪漫,雖然賞櫻也分時間,有的人認為傍晚賞櫻最好,也有的人會認為夜晚賞櫻最有情調。不管怎么說,這種事情都是因人而異的。 因此,這個世界上,大概不會有討厭櫻花的人才是。大家,都在幻想著和自己喜歡的對象站在櫻花樹下接吻擁抱,或是熱情地看著彼此說些甜言蜜語。 這樣的青春還真是讓人羨慕,即使不是當事人,要是看到有這樣的情侶在櫻花樹下甜甜蜜蜜,都會忍不住想為他們祝福吧? 不過,即使是這樣…… ‘主角’,即每一個人。大家都會憧憬著,某天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美麗邂逅。 “嗯~我果然長大了呢,都會思考這么一些深奧浪漫的事情了?!?/br> 我將書包搭在肩上,一手插在口袋里,站直了身體看著眼前的櫻花盛景。鳥鳴聲悅耳動聽,起舞的風卷起花瓣從眼簾鉆過,悠然的白云輕飄飄地掛在藍天上,實在是好天氣,大概是今年以來最好的天氣了吧。 “不過啊,居然是這種情況的嘛~” 如果要我說,賞櫻的最佳時間一定是在開學典禮遲到一個小時后的這段時間。因為啊~你看嘛,這櫻花多好看,這空氣多新鮮,感覺整個人都被治愈了。絕對不是因為睡過頭遲到了才這么覺得的噢。 好了,等會進班的時候說明遲到原因就用‘開在學校路邊的櫻花實在是迷人,以至于忘了時間’吧?這下子在新的起點就落下惹人注目的印象了。 本大爺——羽島剎那大人的新征途才剛剛開始。 “可是,這制服未免太簡陋了吧?!?/br> 我皺起了眉頭,低下頭,看了看身上穿的以棕色為底色的制服,品味有夠差的,明明看上去是一所不錯的學校,為什么制服這種重要的東西會這么簡陋??? 可即使再怎么抱怨,在這里也不會有人聽見,今天我還是得穿著這件制服上學。 那么先定個小目標吧。 這學期的任務就是募集伙伴一起發起革命,首要任務就是要把這該死丑到爆的制服革新! 從今天開始正式告別幼稚的國小時代,我已經是名成熟的國中生了,接下來的日子得多干點大事才是。 正當我這么想,一邊在腦內規劃美好藍圖,一邊慢悠悠地行走在前往學校的路上時…… “嗯?” 長長的路徑直走到底,再轉一個彎到校門口的時候,一個綁著栗色單馬尾的女生躲在一棵櫻花樹下,膽怯地望著學校大門,卻不敢走進去。 這個人……和我一樣是新生吧?干嘛不進去??? 我走了過去,即使故意邁著大步子發出很大的聲音,對方似乎沒有聽見,這究竟是多專注才會忘了身旁的情況??? “喂?!?/br> “呀!” 我忍不住叫了她一下。明明只是輕聲問候,她卻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身體靠著大樹,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有、有什么事嗎?” 春風輕輕卷起落地的花瓣,櫻花花香的滋味在我的鼻子附近sao動,這期間似乎還夾雜著一股獨特的芳香,注意到那是對方身上發出來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她比我要矮半個頭,栗色的單馬尾隨著風輕輕舞動,圓溜溜的小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白凈的小臉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小小的鼻子上飄來一片花瓣,但本人似乎沒有注意到。 好、好可愛的女生啊…… 我忍不住咽了咽喉嚨,這就是傳說中的青春么?明明剛剛還在幻想,現在就有這等邂逅了么? “那、那個……” 少女小心翼翼地伸出可愛的小指頭戳了戳我的臉頰。仔細一看,對方的身材嬌小,皮膚也很白,給人的感覺清純又可愛,和國小時候認識的女生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不對!我在想些什么??! “哇!你干什么!” “欸……不,對不起?!?/br> 居然戳我的臉……這個女孩搞什么,難不成喜歡我么? 大概是被我的嗓音嚇到了,少女顫抖了下肩膀,將手縮回去,畏畏縮縮地靠在大樹上,害怕地別開了眼睛,簡直像只弱不禁風的小貓。 “因、因為你突然發呆,所以……” “哦……我只是想為什么你不進去啊,現在已經遲到了吧?” “嗯……已經遲到了呢,所以……” 提到遲到一回事,少女的臉上染上了一層陰霾,她沮喪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仔細一看還能發現她眼眶泛著淚光。 這是怎么搞的……邂逅的時候,對話不應該更浪漫一點么? “所以,覺得要是進去的話會很丟臉……” 終于,少女小聲地說出了原因。 “你,你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么?是學長么?” “不哦,我和你一樣是同級生?!?/br> “啊……可是,已經遲到了哦?!?/br> “嗯,所以呢?” 我聳了聳肩,也沒多想就反問了少女,結果反倒害她更加不知所措,她就像是突然死機了的機器人一樣,慌慌張張地抱著腦袋,兩眼無辜地看著我。 “不不不不、不會害怕么?” “所以說,害怕什么啊……” 不管怎么樣,還是對女孩子溫柔一點好。要是再像小學的時候無腦的話,注定單身狗一輩子。 所以,我笑著再問少女,見我態度稍微好了一點,少女也不再畏畏縮縮,她挺直了身體,呼出一口氣。 “所以說,害怕丟臉嘛……” 她再次小聲地說道。 “那種東西沒關系啦?!?/br> “可是……” “要不然你和我一起進去好了?!?/br> “咦?” “這樣子丟臉的就不會是你了吧?” 要說,搞事情那可是我的專項,開局全靠一張臉,剩下全憑一張嘴,要吸引別人的注意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我……可以跟著你一起進去么?” “嗯,我可以先走進你們班,等你回到座位后我再吐吐舌頭假裝走錯班了離開就好?!?/br> “你人真好……” 你人真好…… 少女露出甜甜的笑容,打動了我的心。 嗚噢噢噢! 這就是青春??!和可愛的女孩子邂逅了!被可愛的女孩子的可愛笑容治愈了! 雖然感覺是個奇怪的家伙,不過也不賴嘛~ “那么,走吧?!?/br> “咦?” “快點啦,要是磨蹭太久我就要反悔了哦?!?/br> “??!不,不行!” 如此,少女小跑兩步,握住了我的手,她低著通紅的臉。 “請多指教?!?/br> 然后,如此說了。 這就是一切的開端。 羽島剎那與那名少女——日坂陽花的初次邂逅。 —————— 那一天,夜晚的星星并不是特別多,整個夜空死一般沉寂,只有冷風頻頻吹過,明明是暑假,夜晚卻冷得滲人。 那個崇拜太宰治,無法理解他人的少年——須藤淳太自殺未遂。 取而代之的,羽島剎那失手從天臺墜落下去。 他沒有死,在一番搶救之后,很快轉入普通病房。 然后,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一天,被稱之為‘羽島剎那出車禍失憶’的那一天。 剎那睜開眼睛,依舊是看著天花板,接著便聽見周圍啜泣的聲音。 雖然想抬起上半身,但無奈插滿了各種精密儀器而無法輕易移動。他只好慢慢轉動眼珠子,看著守在床邊的家人,以及臉色蒼白的宮城結衣她們。 “醒了……終于醒了!” 當剎那的meimei——羽島花鈴發現剎那醒來的時候,她的舉動,與兩年多前沒有任何區別?;ㄢ徟吭趧x那的胸口處一邊痛哭,一邊喊著‘太好了……’。 父母也松了口氣,母親擦了擦淚水,靠在父親的肩膀上。 宮城和相澤則是控制不住感情,淚水撲簌簌地掉下來。 “我……沒有死呢?!?/br> 看到這樣的場面,剎那笑不出來,也并不感動,甚至沒有任何意外,他只是把眼睛翻回去,繼續盯著天花板。許久之后,才說了句奇怪的話來。 剎那沒受太重的傷,好在掉下去的時候是掉在了中庭的花園里,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然而,雖然是幸運,但或許也該說是不幸。 從轉入普通病房到出院僅僅兩天的時間,他的康復能力甚至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 出院的那天,父母在前臺辦理手續,花鈴到自動售賣機給剎那買了最愛喝的檸檬罐裝飲料。宮城和相澤也來了,不過她們沒有見到剎那。 寬敞的休息廳內有不少陪同病人的家屬正在休息,剎那趁著花鈴沒注意到的時候離開了休息大廳,正好撞到宮城和相澤從電梯門出來,于是他選擇走樓梯通道,避開了與兩人的相見。 除了頭還有點痛,手腳有些硬邦邦以外,剎那已經能夠做基本的活動。所以,他擅自離開了醫院。 并沒有特別想去哪里。剎那一人走在小路上,天色有些昏暗,夕陽從大海的另一邊搖搖欲墜,看到海水撲打沙子的時候,平時討厭大海的剎那,不知怎么此刻卻產生了想去那里走走的心情。 他踢了一腳沙子,海水漫過來時的冰涼浸透了鞋子。 坐在破舊的樹樁上,剎那望著夕陽,茫然地盯著看了許久。直到手機響起了鈴聲。 是宮城打來的……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時,剎那的內心一陣痛,愧疚感涌上心頭,他緊緊抓著手機,手指顫抖地按掉了掛斷的按鍵。 ——抱歉,暫時不要聯絡我。 他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給宮城發這種郵件,收到這條信息的宮城,恐怕會很傷心吧?不惜讓她傷心,也要遠離她的原因是什么? 剎那心里很清楚,豈止是清楚,源源不斷涌上來的東西幾乎都快淹沒了他。 海水啪的一聲沖刷過來,洗掉剎那留在沙灘上的痕跡,又迅速消退,不管他留下多少腳印,一定都會像剛才那樣被洗掉。 如果,人的記憶也能夠如此該多好。 只要被沖刷過,就再也找不到痕跡,沒必要的東西即使一直藏著也終究是個累贅,當某天自己已經不需要了卻又擅自跑出來,那才是讓人感到頭疼。 所以,剎那渴望著那段記憶被扔進黑洞里,再也回不來。 “可是……那種事情怎么可能……” 人類不是沙子,正因為要比沙子強大得多,才不會被輕易清除痕跡。大腦是個神奇的東西,無論是儲存信息還是記憶,都像是一個神秘的無底洞。 所以,該回來的,還是會回來。 就像是欠了多年的債,如今債主追了上來,直逼剎那。 在出事以前,剎那還一直鼓舞自己不會再逃避,一定要找回記憶。 然而,現在呢…… 機動車疾馳的聲音在剎那耳邊響起,他的思緒不得不停止,因為那是他所熟悉的聲音。 車子停在了路邊,車主也不管違章違規,直接下車,甩掉墨鏡,踩著石梯子走了過來。 “是吉田老師啊?!?/br> 剎那看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大海。 “對不起?!?/br> 剎那沒想到吉田一過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道歉。 她擺著一張憂郁的臉,坐在剎那旁邊,身上穿著一件淺藍色的短衫,可以看見手臂上的幾道紅色的抓痕。 “為什么要道歉?” “我已經聽說了,你從天臺墜樓的時候,手臂上綁著一塊紗布吧?那天我對你出手有點重,那個多半是我造成的,對吧?” 剎那沉默不語,吉田把這個當作默認,她確實感到內疚了。 “如果我能更好的把控自己的力道的話……” “沒關系的,我并不在意?!?/br> “你不用安慰我,因為我無法給自己懲罰,倒不如希望你狠狠罵我一頓呢?!?/br> 吉田苦笑地看著自己有抓痕的那只手臂。抓痕太深,甚至滲出了血絲,如果不及時進行處理的話,恐怕會留下一段時間的疤吧。 “果然不會痛呢?!?/br> “你也沒必要這么折磨自己吧?” “因為我想不到其他的了,還是說,你能夠痛罵我一頓呢?或者說一下傷人的話,比如說‘你只是一個怪物’或者‘沒有人會喜歡上這樣的你’之類的話?!?/br> “如果你想要懲罰的話,我覺得這一次墜樓對你而言就是最好的懲罰了?!?/br> “……你突然變得這么靈光一點都不討喜?!?/br> 剎那沒有接過吉田的話,只是一直凝望著墜入西邊的太陽。 吉田也一直內疚地低著頭,兩人沉默了好一會,直到路邊的晚燈微微亮起,天色總算暗了下來。 “羽島,發生了什么事情么?” 手機鈴聲響了許久,剎那一概無視,這個時候的吉田終于忍不住問了。 “從樓上掉下來,然后醒過來,然后從醫院跑出來,只是這樣子而已?!?/br> 剎那不帶任何感情地回答了吉田的話,然而,他并不擅長藏匿心情。 “是這樣子么?你……” “人們所謂的‘失憶’,到頭來也只是一種暫時性的失憶而已,總有一天,只要有個契機的話,還是可以想起來的,這是你說過的話對吧?” “沒錯?!?/br> 剎那看了一眼吉田,她的面色沉重,十有八九已經猜到了剎那現在是個什么狀況了。 “那么,為什么沒有永久性清除的記憶呢?” 剎那問出了個教科書永遠不會教的問題。當然,他也沒期望吉田能夠完美回答這個問題,或許他只是在換一種方式傾訴。 “無論是誰,都有過想要忘掉的記憶吧?我已經忘記過一次了,我還能為曾經忘記過的事情負責么?我可以……逃避么?” 如果把失憶作為一個支點,支點的左邊是失憶前的剎那,支點的右邊是恢復記憶后的剎那。那么,是否可以把這個看作不同的兩個人呢? 也就是說…… 三年前的羽島剎那不是三年后的羽島剎那。 “羽島,我并不知道你的過去發生了什么。但……人總是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br> “……” 吉田帶著痛苦的表情,拍了拍剎那的肩膀,仿佛是想安慰他。 “曾經經歷過的事情,即使會忘記,也會一直藏在自己的大腦里,是絕對不可能清除的?!?/br> “……” “所以,抱歉……如果是之前的我對你影響太深導致你現在這個樣子的話,我更應該向你道歉?;蛟S是我太著急了……” 如果說,這是一道解答題,吉田剛才的答案幾乎是零分答案。 但…… 這只是一個常識,一個剎那不愿看清的常識。 剎那是頭一次看到吉田如此愧疚的一面,這也不難想象,現在的他究竟是個怎樣的狀況。 海水猛地涌上岸,再次沖涼了剎那的腳,細沙漫進了鞋子,小石粒堵在腳心位置的滋味并不好受。剎那甚至覺得,如果就這么被海水淹沒就好了。 他拒絕思考,拒絕煩惱,拒絕將那些他所害怕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來。 那刺耳的笑聲就跟機器故障的聲音一樣難聽。那強顏歡笑的模樣就像鐵打的釘錘咚咚敲響剎那的胸口。那失望的眼神……對剎那而言就是嚴厲的精神拷問。 這些,剎那都不愿想起來,然而大腦卻擅自跑出來,趕也趕不走,止也止不住,他只能任由想象發揮至極致,迄今以來都在沉睡的記憶正肆意蹂躪剎那的腦袋。 面對無形的恐懼與壓迫,剎那無能為力,即使睡著了,也會化作噩夢折磨他。 究竟,他該逃到哪里才是個盡頭? “拜托你……” 羽島剎那不是高人,不是什么強大的人物,他才受不了這么沉重的打擊,他才無法接受這么沉重的現實。 他無法為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負責,對他而言,這是十年、二十年,甚至到死都無法承擔的責任。 “救救我……” 所以,他像個茫然無措的孩子一樣,終于忍不住落下了淚水,左手用力抓緊了吉田的手臂,現在的他需要一個能夠支撐的對象,否則他隨時都會崩潰。 但那個人又絕對不能是宮城和相澤。 “不要緊的,會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br> 吉田像個溫柔的母親般在剎那耳邊低語,輕輕撫摸他的頭發,給他帶來最大限度的安慰。 “我送你回家吧,回家睡一覺,休息好再說?!?/br> 剎那在吉田的懷里泣不成聲,他已經沒法判斷接下來該如何,只能聽從吉田的安排。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系上安全帶,吉田緩緩踩下油門,這一次她開得非常慢。 而剎那,透過車窗的反射看到自己狼狽抑郁的臉,又看著外面逐漸染黑的景色,心里的情緒一直起伏不定。 究竟,他該如何來償還這份罪? 羽島剎那并不是出車禍失去記憶,即使是剛失憶不久的剎那也明白,那只是一種掩蓋事實的手段,想讓剎那忘記那份痛苦的溫柔的謊言罷了。 他選擇結束自己的性命,是為了試圖償還另一個人的性命,一命換一命,他想不到更加有價值的東西能夠還債。 然而,他并沒有死,只是失去了記憶,在這期間日子還過得很舒順,因為忘記了就可以不負責任,因為忘記了就可以自由自在。 所以,他的罪孽反而更加沉重了。 車子開到家里的時候,花鈴一直站在外面等,她的臉色無精打采,大概是太過擔心剎那了,因為剎那一直沒有接她的電話。 剎那下了車,才回過神來的花鈴,立馬擺出生氣的表情,張嘴就想罵剎那。 “哥哥!你好歹回一下郵件吧!擔心死人了!要不是結衣姐說你沒事……哥、哥哥?你怎么了?” 剎那頂著紅眼圈,目光黯淡,他只是向花鈴點了點頭,道了聲歉后,拖著疲倦地身體走進家門,甚至忘了和吉田道別。 父母沒有去上班,他們待在客廳里心急如焚??吹絼x那回來的時候才安心地松了口氣。 “剎那,你的身體才剛剛康復,為什么就一聲不吭地走了?” “抱歉,醫院太悶了,我只是去散了會步?!?/br> “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勁哦?!?/br> “嗯……沒問題的?!?/br> 母親流露出擔心的神色,讓他想起了三年前出事的時候的樣子,那個時候的母親也是這么一副可憐的模樣。父親的臉則蒼老了許多。 這三年來,因為記憶的問題,他們之間也存在著不少隔閡。 “剎那……” “爸,我只是累了,我上床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和媽就放心吧?!?/br> 所以,面對自己父母的關心,剎那無法給予更多的期待。 他不能再打著為家人著想的旗號選擇‘不恢復記憶’。所以,這個時候他更沒資格向父母傾吐苦水。 明知這是個謊言,明知會傷到他們,剎那已經沒法顧及那么多了。 他不再回應父母的期待,倒了杯冷水喝完后,踩著冷冰冰的腳步上了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等等!哥哥……” 當然,花鈴不會那么輕易死心,她跟了過來,直接走進剎那的房間。 “你怎么了?身體還有不舒服的么?” 剎那渾身跟散了架似的,累得倒在了床上,連燈也不打算開,裹著被子躲進黑暗之中。 “哥哥……莫非,你恢復記憶了么?” 花鈴倒吸一口冷氣,慢慢吐出了幾個字。剎那輕輕地點了點頭后,她的臉色慢慢退去活力。 “怎么會……” “去救須藤同學的路上時,我的頭一直很痛,某種像是既視感的東西頻頻閃現,我想,那已經是在暗示我了吧?所以,我才會不顧自身安危沖過去救須藤同學,不慎墜樓的那一瞬間,我已經全都想起來了?!?/br> “那么,哥哥你……” 剎那聽見了花鈴的啜泣聲。 “我很害怕?!?/br> 剎那老實地承認了。 “因為我是殺人兇手?!?/br> “不是的!那不是哥哥的錯!你才不是殺人兇手!那個……那也是無可奈何的?!?/br> 擔心父母察覺到里面的動靜,花鈴關上了門后才大聲否定剎那的話,她急得緊要牙齒,淚水一直掉個不停。 “因為你也沒想過陽花姐家里會出那種事情對吧???” “無知即罪?!?/br> 這是在過去的過去,三年前剎那逃避的時候,眾人對他的譴責。 是的,剎那犯了罪,無可挽回的罪。 “花鈴,之前的你,之所以一直撮合我和宮城,就是因為這個吧?” 想讓剎那快點和宮城好上,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暫時忘記過往在意的事情,等到宮城在剎那內心的分量重要到無可比擬的時候,到那時,即使剎那再恢復記憶,身心再怎么痛苦,身邊也有個戀人支持他,治愈他。 也就是說,剎那對宮城的那份心意,被花鈴利用為治療剎那內心傷痛的良藥。 就是這么一回事,打從一開始,她就這么打算的。 “哥哥,我只是想讓你過的幸?!?/br> “嗯,我知道的?!?/br> 花鈴爬上了床,把頭抵在了剎那的后背上,guntang的淚水浸濕了剎那的衣服。 “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我也沒有生你氣?!?/br> “可是,現在的哥哥……” “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br> 剎那把頭埋進被子里,痛苦地弓起身體。 即使不愿意去思考,債主還是會折磨他的心。 他該怎么做,才能還清那條純潔無辜的命。 他該怎么做,才能贖掉過去無可饒恕的罪孽。 他該怎么做,才能重新面對宮城結衣。 還有……相澤惠。 “花鈴,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么?” “明白了,我會為你準備晚飯的?!?/br> 花鈴擦了擦淚水,最后用力抱了一下剎那的后背后,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房間,替剎那關上了門。 接著,沒等他松一口氣,手機再次傳來郵件的通知聲。 剎那看了下發件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偏偏挑這個時候么?” ——如果是我多心了就請無視我。學長,你已經恢復記憶了么? 有時候,她反而很敏銳。這是剎那所認識的相澤惠。 但……‘那個’也是剎那所認識的相澤惠。 雖然現在還有很多疑問想要問她,但現在…… 他需要休息,即使會做噩夢,也必須休息。他的身體和心都已經疲倦不堪,他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東西。 如果,明天一覺醒來能夠忘記所有的話,該多好。 就這樣,剎那閉上了眼睛。 “陽花……” 嘴里忍不住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