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雨
隔天下午放學后,在宮城的邀請下,剎那和她打算前去探望依舊在休養中的相澤。 這已經是相澤受到襲擊以來的第三天,原以為只是些微的輕傷,沒想到嚴重到連休三天,完全看不出來那天的她臉上所展露的笑顏有任何瑕疵。 不過,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剎那反而被搞糊涂了。 真的有必要做到那個地步么? 還是說,那個人是在騙剎那的? “你在發什么呆???” 有什么硬物戳了下剎那的肩膀,將他從困惑中喚醒過來。 “我只是在想最近的天氣預報總是豎旗子呢?!?/br> 天空灰蒙蒙的,豆大般的雨水吧嗒吧嗒往下打落,樓梯因打濕而顯得光滑,隱隱倒出剎那和宮城的臉。 明明說過今天會是個大晴天,看來電視機也是個會撒謊的破匣子。 “養成帶傘的習慣才會比較好吧?!?/br> 戳中剎那硬物的東西,是宮城手里的傘。只見她一臉不高興,嘴巴高高噘起,雖然平時也是這副表情,不過今天稍有不同。 要說為什么的話,答案就藏在那雙翡翠色的雙眸中,看上去似乎很悲哀。 “你調查到了真相么?” “是的?!?/br> 毫無保留,宮城回答得十分干脆,甚至沒有一絲驚訝。 “羽島君也調查到了吧?!?/br> “你還真是敏銳?!?/br> “看你一整天恍恍惚惚的樣子就知道了?!?/br> “我平時也是這樣子啊?!?/br> “少還嘴了?!?/br> 宮城又戳了下剎那的肩膀,催促他趕緊打開傘。 “既然是我帶的傘,要給你躲一半起碼也要幫我撐傘吧?!?/br> “是是是,大小姐~” 剎那捉弄了宮城一番,接過她手里的傘后,‘咔拉’一聲打開傘。 “走吧?!?/br> 雨水澆灌在傘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填充了一路上的寂靜。 他和宮城沒有太多言語交流,只是專注著走路,因為宮城的步伐小,所以剎那一直配合她的步伐,然后將自己的身體站在右前側一點的位置,防止飛撲過來的雨滴濺落在宮城身上。 今天一大早的時候,他是帶著郁悶的心情走進教室,當其他人都其樂融融地聊天時,也只有宮城和他一樣心情不怎么愉快。 那個時候,剎那就猜了個十有八九了。 所以,當宮城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看望相澤同學時’,剎那想也沒多想便答應了。 “我說,要不要對一下號?” 聆聽著漫長的雨聲過后,宮城那聽上去沒有底氣的聲音傳進剎那耳邊。 “感覺這樣子不太好吧?!?/br> “說的也是,只是我有點不明白……” “我和你一樣就是了?!?/br> 到底是先有理由才行動?還是先有行動再有理由? 前者可以說是果斷,而后者恐怕就成了借口。 要想給謊言包上美麗的外衣,得需要有帶刺的玫瑰做裝飾,不是這樣子的話,大家的注意力根本不會被吸引。而剎那和宮城,正好就這么被帶跑了。 到了相澤家后,宮城打開手機,撥打了不知何時從相澤那里要來的號碼,說明來意之后,相澤似乎很慌張。 “請稍微等一等!” 站在一旁的剎那都能聽見相澤大喊出這句話。 片刻之后,安保門打開了,再通過相澤所提供的樓層與房門,他們乘坐電梯到達頂樓后,再走一層樓梯,到達最頂端的唯一一戶房門。 “為什么要住在這么復雜的位置???” 看上去也不是一個火熱到住戶爆表的公寓,因為從外觀看上去相當簡陋。 “可能是經濟之類的問題吧?!?/br> “你居然會關心這個?” 身為資本主義階層的豪門大小姐居然會考慮平民階層的經濟問題,真不愧是宮城小姐~ 剎那心里暗自佩服。 與此同時,兩人已經來到門口了。 按響了門鈴,里頭立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久等了!” 防盜門被拉開,相澤探出嬌小的身子,小巧的臉型上掛著緊張的表情,以往的頭發都是綁著馬尾,今天則是披散開來,加上穿著橙色印有小熊圖案的睡衣,剎那差點沒認出來對方就是相澤。 “太好了,你們終于來看望我了呢?!?/br> 相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臉上的緊張也松弛下來。因為左腳受了傷,她一跳一跳地空開給兩人進去的位置, “相澤同學,下次得注意一下形象才是?!?/br> “???” 見宮城皺起眉頭盯著她的身體看,相澤沒能立刻反應過來,她遲疑了一會,那雙呆呆的眼睛才落到自己的衣服上。 “??!” 于是,剎那見識到了超級音波造成的真實傷害,他的耳朵都快耳鳴了。 “笨蛋!變態!無恥!” 天然呆的傲嬌三連? 相澤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盯著剎那看,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身子,結果因為左腳的問題失去重心,身體撞在墻上。 “嗚,好痛~都是羽島學長的錯?!?/br> “我的錯?不對吧,不是吧?” 剎那朝宮城投以無辜的眼神,卻被狠狠瞪了一下。 “無辜有時候也是一種罪過?!?/br> 宮城溫柔地扶起相澤的身子,留給剎那一個冷漠的后背。 哇,不是吧,我的心會冷掉的,求求你把對相澤的溫柔分一半給我唄! 剎那在心里苦苦哀求,等兩人拉開一段距離后才像只過街的老鼠般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打擾了……” 他環顧了下鞋柜附近,將傘收起來放進傘桶里,脫下自己的鞋子換上室內鞋后才往里頭走。 “爸爸和mama有事出去了,所以家里就我一個人?!?/br> 看到普通的客廳里只有普通的鐘聲走動的聲音而顯得普通的冷清,相澤回答了剎那還沒問出口的疑問。 “你一個人不要緊么?那個,你的腳……” “沒、沒關系的,國小時候我可是單腳跑步的冠軍?!?/br> 相澤像是給自己打氣般鼓起那個小拳頭,是說這也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啦。 在進相澤的臥室之前,剎那被警告先在門口等一會。 “放野狼進入只有兩個柔弱女孩子的房間里需要各種防備才行?!?/br> 宮城是這么說的??蓜x那即使是狼,也總該是只溫順的狼吧~只要是宮城的命令,讓他這匹羊兒性格的狼做什么都可以噢。 是啊,只要為了宮城的話,就算是可愛的萌神他也不會動心的! 在不耐煩的等待期間,剎那盡量用樂觀的想法來充實自己焦慮不安的心情。 片刻之后,宮城打開了臥室門,從里頭露出詭異的雙眼。 “進來吧?!?/br> 剎那這才搓了搓流汗的手,一臉尷尬地走進去。 “記住,不要說多余的話?!?/br> 在和宮城擦肩而過的時候,宮城輕輕踮起腳尖,在剎那耳邊說道。 “真、真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br> “看你精神飽滿的樣子,我也算放心了,相澤考拉?!?/br> “考、考拉?真是的,我都說了,學長你又叫錯我名字了,我是相澤惠啦!” 哎呀討厭,這孩子依舊這么蠢。 見相澤不滿地鼓起腮幫子,剎那尷尬到不知道如何調侃下去了。 淡粉底色的臥室內,小粉床旁邊是化妝柜,柜子的對面是一個塞滿書籍的書架,而門口進來左側的位置是衣柜,除此以外,還有幾只毛絨玩偶狼狽地倒落在地板上。臥室整體不算大,光是這幾個家具,就占據大半的位置。 所以,剎那和宮城能夠坐的位置,也只是擺在中間的長方形矮桌旁。 相澤身上披著厚厚的被子,由宮城攙扶著從床上下來,坐在剎那的正對面上。那副樣子,和之前剎那去探望宮城的時候很像。 “唔,剛才是大意了?!?/br> “有什么關系,這樣子才是正常的你?!?/br> “這樣子啊,謝謝夸獎……” 所以說,為什么這孩子會這么老實呢,完全無法想象!剛才才不是夸你啦。 “相澤同學,你的腳稍微好點了么?” “嗯……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會這么嚴重啦?!?/br> 相澤看著自己依舊過著紗布的腳,情緒頓時低落下來。 “沒想到會摔得那么倒霉……” “沒有死掉就已經不錯啦?!?/br> “學長,你這話聽上一點都不像關心我?!?/br> 噢!有點進步了,好在相澤沒有天然到愚蠢的地步。 “對了,關于兇手的事情,有進展了么?這幾天一直躺在家里,沒能幫上什么忙呢?!?/br> 相澤微微抬起視線,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宮城和剎那。 “這一點你不用多想,我和羽島君有在努力,所以放心吧?!?/br> 宮城朝剎那使了個眼神,其實就算不用這么警示剎那,剎那自己也很明白。 “你只要安心休息就好了?!?/br> “沒、沒問題的,醫生說過,到了今天就差不多好了?!?/br> “單腳冠軍?” “才不是!至少明天開始差不多能夠正常走路了,腿也沒有之前那么痛了,只是稍微有點不習慣?!?/br> “果然是單腳冠軍啊?!?/br> 剎那戲弄一會相澤后,輪到宮城對相澤進行一番貼心的安慰。 “身體其他方面沒問題么?頭會不會痛?晚上睡得著么?食欲怎么樣?” 拜托,宮城小jiejie,你不是醫生也不是孩子她媽啦~ 咦?‘孩子她媽’這句話聽起來很不錯嘛~感覺他們就是相澤的親生父母一樣。 “宮、宮城學姐,你一口氣問太多啦!” “喔……抱歉,我稍微有點激動了呢?!?/br> 宮城稍微縮回肩膀,沮喪地低下頭。 “不過,學姐這么關心我我很開心啦?!?/br> “是說,好歹我也來了?!?/br> “哦對,羽島學長也算一個啦?!?/br> 什么叫‘也算’,聽上去超看不起人的。 盡管超想吐槽,剎那還是表現出身為學長的睿智與冷靜。 “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請務必提出來。羽島君會勤快地跑腿的?!?/br> 沒錯,如果是為了宮城結衣的話,羽島剎那會很勤快的。 “當然了?!?/br> 在宮城的眼神示意下,剎那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這也是為了宮城呢…… “那么……” 相澤突然扭捏著身體,將身上的被子裹得更加緊,她抬起弱氣的眼睛看著剎那。 “學、學長,能幫我拿一下剛洗完的外衣么?就放在換衣間里?!?/br> 哈??? 等……這算什么要求??? “容我冒昧問一下?!?/br> 剎那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氣后,把體內多余的氣體呼出來。他懷疑相澤的腦子可能摔壞了。 “相澤同學,你是要我幫你拿內衣還是胖次?” “笨蛋!h!都說了是外衣啦!” 噗! 相澤順手拿起旁邊的玩偶朝剎那施展出了投擲技能。玩偶也完美地擊中了剎那的臉部,雖然一點也不疼,而且軟呼呼的,上面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不過,讓野狼進入女生的換衣間未免太危險了,還是我去吧?!?/br> 說罷,宮城站起來就想往門外走,卻被相澤拉住了小手。她那雙泛著淚花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宮城,像討食物吃的小狗一樣。 “放著羽島學長這匹野狼在這里,我也很危險啊?!?/br> “說的也是?!?/br> “你們兩個究竟把我當成什么了……” 剎那無奈地站起身,詢問了換衣間在哪后,打開門離開了臥室。 * 老實說,相澤真的給了剎那一份好差事。 把門合上后,壓抑在胸口處的一股氣才釋放出來。 “呼~” 他輕輕撫摸著自己疼痛的肚子,全身都因為放松而癱軟下來。 他難以保持冷靜,正確的說,剛才的自己盡管表現自然,但心底里的疙瘩還是一直折磨著他。 “相澤同學應該不會起疑心吧?” 自己剛才那副狼狽的模樣,已經是剎那拼盡全力在飾演平時的自己,因此走出門的那一刻,他的大腦就像從縫隙里探出口來般舒暢。 他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扶著門把站直了雙腿。 要是他磨蹭太久的話,真的會被宮城和相澤當成野狼的。 依照相澤提供的位置,剎那順利來到換衣間。雖然是女生的換衣間,不過該保守的東西似乎有好好收起來,至少映入剎那眼簾的,并非是一些會讓他羞紅臉閉上雙眼的布料。 “啊,找到了,就是那個吧?!?/br> 掛在衣架上的一件淺灰色的大衣,略顯成熟的底色,感覺不怎么適合相澤。 拿到衣服后,剎那準備離開換衣間,早早回到臥室里以免被兩位少女埋怨??删驮谒澳_剛轉身的時候,他的視野里映入某樣東西?;蛘哒f,是某個會讓剎那不得不在意的東西進入了他的余光。 并不是內衣、胖次這類令人想入非非,十分搶眼的東西。 那是一件非常普通,卻又讓剎那不得不引起注意的東西。 “這個是……” 他的腦海有一瞬間閃過某個片段,有一種信號丟失的滋滋聲在耳邊響起。 “唔呃……” 腦袋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大衣也從手中脫落,剎那痛苦地捂著頭蹲坐下來。 他并非忘記什么,也不是身體上的不適,而是因為某種不合常理的東西在干擾他的記憶。 “為什么……” 讓剎那突然感到不舒服的源頭,就是擺放在洗衣機旁的‘那個’。 他的目光睜得渾圓,幾乎要貼在那個東西上。腦海中的記憶反復確認,無論剎那再怎么說服自己,他都不會看錯的。 那就是…… 等情緒漸漸緩沖過來,不適感漸漸消失后,剎那再次進行深呼吸,保持自己的心態平衡。 然后,他揉了揉眼睛,走近一點觀察。 然而,等他腳步踉蹌地走出試衣間時,他只剩下一個想法: ——但愿這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