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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次微服,圣上卻是專門下了密旨,什么侍讀之類的找不到不要緊,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大臣家的孩子們輪一遍也能輪到成年,只當是出去散心罷了,別的無妨,千萬看著不讓再往宮里搬東西。 圣上雖然不大想與太子施加壓力,然而被妃子哭哭啼啼的控訴兒子又養什么不得了的花草也實在頭疼。 想到這層,徐徐就哎呦一聲走過去,彎著腰說道: “爺啊您開開恩,這么一棵樹,看著也在此地生長了上百年了,想著是有了靈氣的,它愿意長這窮鄉僻壤里,興許,興許這是有它想陪的人,移去宮里,怕是,怕是……” 他兀自要找什么借口,宮奕冷哼一聲,整瑕以待的看著他,笑道: “那就是本宮錯了?” “不敢,不敢!” 順行的人立刻齊刷刷的跪了一排,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宮奕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巡視了一會兒,方才道: “算了,讓人去查查那小孩的底細,沒什么問題,就選個日子送到宮里來了?!?/br> “哎!” 徐徐只得應下,心中卻叫苦不迭。 他只以為太子殿下說什么出來親自找侍讀,不過是想要偷溜出宮玩的借口罷了,誰知道他真的要找一個孩子往宮里帶,徐徐一想起來圣上與太后的殷切叮囑,便頓覺心死如灰了。 慕九寒自從見了那奇怪且神神道道的少年之后,便總覺得忐忑不安,要發生什么事情,及至他終于要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后的時候,卻是飛來橫禍突然而至。 那是八月底的時候,該是結霜的時節,宮里來了人,據說是很有權利的公公,擎著一柄拂塵,是本地縣官點頭哈腰的領進門,然后嘩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 那公公捏著嗓子宣了一道旨,說是慕家長子慕九寒天生聰穎,今不忍玉藏泥沼,雁行家禽,故宣入宮,常伴太子左右,清其耳目,雕琢成器,以張圣德,掘其潛能。常伴東宮,是為太子侍讀。 絮絮叨叨的一大堆附庸之詞,刪繁就簡,乃是宣慕九寒入宮。 一地的人全都震驚,不知道怎么就和皇宮有所聯系,慕家掘地三尺,祖祖輩輩也從來沒有進過王都王宮的大門。 就算是慕九寒的母親,接道這樣的圣旨,也瞬間花容失色,不能言語,她在宮中的時日,只聽說太子在民間找了一個孩子做侍讀,卻怎么也沒有想到竟然是自家的孩子,頓時面色慘白一片,入宮,那豈不是…… 傳旨太監認出趙執仙來,也看出了她的恐懼,便安撫道: “趙大人,被太子看上,那可是幾世人修不來的福分,再過幾年太子大了,小慕公子跟在太子身邊,伺候好了,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若得了千金小姐垂憐,可不是平步青云,光宗耀祖了?!?/br> 這話也不只是和他的母親說,也是和所有來看熱鬧的人說: 慕九寒連同眾人一起跪在地上,尚且不知道這一句“常伴太子左右”是個什么意思,只是眼瞅著那公公笑瞇瞇的看著自己,像是地府里的勾魂鬼差一般可怕。 而周圍一陣吸氣聲,能入宮,并且還不是入宮做太監,并且還是給傳說中的太子做侍讀——這可是達官貴人家的少爺才能做的差事,慕家小子這一遭,可不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么。 于是連勝道賀說是他們老慕家是祖墳冒青煙,從此他們便平步青云了,入京啊,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緣。 父親大喜過望,母親暗自神傷,對什么平步青云的話恍然并不在意,只問了公公什么時候能夠回來,公公只是笑了一下,彈了彈身上的灰塵,輕描淡寫道: “過個十年八年,若太子爺厭倦了,自然回來?!?/br> 十年八年……如何等得起。 母親當下煞白了臉,又問宮中是否可以相見,又或者跟著自己先學些規矩也是好的,那公公便只輕笑,說趙大人吶,若是要學什么規矩,太zigong中的人,哪一個不能做他的師父呢 趙執仙便無話可說了。 慕九寒不大想去,他懶,不喜歡挪窩,且母親如此愁苦,想必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抗旨不準自然是不可能的,及至此時此刻,慕九寒方才知道原來他是不自由的,原來他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是在官員不會來人干涉的情況下才能實現的。 士農工商,商是最低一等。 晚間父親在前面大宴四鄰,后院靜悄悄的。 昏暗的油燈下,娘親摟著尚不知事的小妹慕三溫,坐在慕九寒的對面,喃喃說道這是……這是榮幸啊,九啊,咱們祖上沒有沾上什么官氣,娘親我在宮中,也是看人臉色,你這一去,是要爭光的。 是要爭光的。 慕九寒看著母親哀愁的容貌,卻又說著感恩戴德的話語。 “既然爭光,娘親為何流淚?” 母親聽了這一聲,卡著慕九寒專注的目光,忍不住伸出手將慕九寒拉到了懷中,又垂淚說道: “好孩子,你向來聰慧,縱然不靠太子,過幾天去趕考,必然也能光宗耀祖,卻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見過那位主子,如今富貴未必先享,卻要先遭罪去了?!?/br> 十二歲便要獨自到千里之外的皇宮,等著他的絕對不會是熱情的迎接,也不知道天高皇帝遠,怎么落到自家兒子身上。 慕母尚且未曾想到進京常伴太子是多大殊榮,只是聽聞宮中的姊妹說起這位無法無天的太子,人人都避而遠之,實在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