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連環_分節閱讀_126
朱雙雙抬眼瞧著蕭冰未老的容顏,淡淡一笑:“阿曇,我始終對不起你,只能先走一步了?!彼哉f“先走”,是因為她知道蕭冰也是必死無疑。蕭冰所中的苗疆尸毒,毒物沉浸在骨子里久了,不容易拔除,雖說不會改變她的容貌,使她看起來仍是二十五六的年紀,但長久下去,總歸不是好事情。 蕭冰急急伸掌渡氣給朱雙雙,揚聲道:“只要你說清朱家寨的暗情,我又何曾想過要你的命!” 朱雙雙慘然:“是我心里有愧,覺得對不起你,情義兩全吶,只能以死謝罪?!彼髀涫挶氖?,瑟然說道:“剛在戲班一見到你,我就知道逃不過罪責,吞下了事先備好的毒藥。如今毒發,我交代的也差不多了——”話音未落,她已一頭栽倒。 蕭冰扶起朱雙雙的尸身,神色悲憫。閔安查驗尸身后,輕輕嘆氣:“雖說朱家寨人心眼多,喜歡弄些奇巧yin技蒙混過關,可這次雙雙心窩也是透涼的,應該假不了?!?/br> 蕭冰擦去朱雙雙嘴角毒血,對閔安說道:“我必須帶走她,好好安葬,這么多年,她待我很孝順,我不能將她留下給你做證物?!?/br> 閔安點頭:“我懂的,你去吧?!?/br> 蕭冰再不多話,背負起朱雙雙的尸身,用包袱布蒙住了,縱身起躍,消失在夜色中。 燈下,閔安思緒煩亂。 玄序未死,又生禍亂;阿循離開司衙,竟未留下一句交代的話;朱雙雙明明是朱家寨人,心里偏生向著阿曇,寧愿以死來償報羞愧之情;朝廷里派出大軍,想必是要來捉拿阿循的;朱家寨那邊,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來分開阿循的軍力? 閔安苦思一刻,不得要領,索性放棄諸多雜事。她走到前院喚醒花翠,并布置人手連夜趕去了左州軍營。 軍營里由左輕權代行千戶長之職,他整理衣甲接待司衙一行人,聽閔安轉達了諸多事情。 左輕權問:“大人想我怎么辦?” 閔安吩咐下去:“左將軍當務之急是找到公子,隨身保護他。我必須留在司衙里,等待朝廷來人,向他們解釋清楚,三位大人的命案與公子無關,必要時,我還需調度人馬與他們對抗?!?/br> 左輕權輕輕蹙眉:“可是大人也不知公子去了哪里,我又該怎樣尋找?” 這話倒是不假。 閔安曾問過司衙里的門子,李培南到底走向了哪方。門子都答不出,似乎不經意間,李培南就不見了。 由此斷了尋人的線索。 左輕權整頓營兵還未出門,司衙那邊又傳來消息:李培南托人送去信物,將白木州總兵府的郡公主衣久島請出了門,隨后又不見送回。兵總哲使急派人尋找李培南和衣久島。 閔安一驚:“什么信物?”她想,在這風尖浪口上,阿循明明知道再牽扯一個總兵府小姐出來必是麻煩之事,怎還會假手他人去做這件事? 跑腿的文書答:“據說是李公子家祖傳的白玉?!?/br> 閔安的心沉得更深。白玉她是見過的,當初她還為著李培南隨手轉贈柔然的行為吃過味,李培南只解釋說,留與柔然是給柔然傍身所用,隨后她才沒吵著要回。 如今玉佩被第三個人作為信物騙走了衣久島,正是嫁禍給李培南的妙招。 偏生李培南也不見了,若他出面向哲使總兵解釋,還不至于引起一場誤會。 閔安問文書:“既然公子托人去請郡公主出門,總得說清兩人見面的地點吧?” 文書答:“約在白木崖上?!?/br> 閔安轉身催促左輕權:“快去看看?!?/br> ☆、第134章 聲東擊西 白木州白木崖上,松樹凋零,白木盛長。草木的香味和清藿味混在一起,引得野蜂、走獸盤桓其中,造成了更多的動靜。 李培南帶著吳仁首先上山,搜尋柔然、衣久島兩人下落。一天后,受閔安所托的左輕權也摸上山來,與百名營兵拉網搜查全山。 按照地圖指示,白木崖上有蜂子不假,卻不見道觀。 幾年前,李培南曾在此地抵御過苗疆叛亂夷族的攻擊,由于所帶人少,他放火驅使狼群跑下山去,沖開了一條道路,隨后衣久島派遣的援軍趕到,幫他解開了白木崖之圍。 這次,小朱將囚禁地點選在白木崖上,就是想熟悉地形的李培南無所顧忌地上山來。兩座總兵府的小姐被困,對李培南來說,都是亟待解救的大事,沒找到人,他哪能輕松離開。 一行百余人找了兩天,沒發現一點端倪。 吳仁嗤道:“莫非是小朱耍了咱們?” 李培南站在山石上,逡巡四周。他的身材修長,穿著絳紫世子冠服,清風掀起衣襟,在白灰木色映照下,衣飾既顯眼又飄逸。既是拿出了世子的做派,那么引起的影響也是深遠的。吳仁朝李培南臉上瞧了瞧,發覺他眉目依舊冷峻,容貌不漏任何端倪,就連左輕權都未看出真假,心里不由得大為輕松。 李培南緩緩道:“不急,小朱既然引我前來,勢必要給個交代?!彼钦娴牟患?,不急著下山,不急著去白木州總兵府斡旋——即使哲使打著找尋御封公主旗號,再次出兵向左州總兵府打劫,據傳兩派人堵在格龍軍堡前的山道上,吵罵械斗聲震天。 兩州總兵府隔離了李培南,在后方煽風點火鬧紛爭,這可是祁連太后派系的人樂見其成的事情。朝廷出動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直奔左州而來,繼朱家寨人炮制的命案之后,正式對李培南發難。 溫知返親領五萬人馬,將白木崖堵得嚴嚴實實。他令隨行官員在山前大聲宣讀了圣旨,聲討李培南“抗皇令、養重兵、暗勾結、滋戰事”等多項逆反之罪,無論山上是否有人應答,他都把逆罪立斬的號令傳達了下去。 左輕權看著底下山道密密匝匝的士兵,面有憂色,勸李培南尋捷徑速速逃離此山。李培南淡然道:“我熟悉這山,沒其他逃路,不怕死的就隨我頂幾天?!?/br> 溫知返已知李培南插翅難逃,不急于虧損兵力去捉他,下令先放火燒山。大火隨著風勢躥上山去,最先驚擾了飛禽走獸。眾多白狼為走避火力,紛紛躥向山崖頂石窠洞中。李培南等人本已檢查過這個洞,見無藏處,才將它排除在外。這次為躲避火勢,他們再次進洞,突然看到白狼躥上石臺,朝著泥壁上的雕像嚎叫,覺察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白木崖上或許沒有道觀,但在苗蠟族風俗里,在石洞設置祭臺,擺上泥塑像,就是為了拜神祈福所用。 李培南忙喚左輕權破開泥壁,將裹在泥蠟里的衣久島、柔然救了出來,兩人氣息奄奄,經過吳仁的診治,身子已無大礙。 吳仁嘆:“幸虧小朱沒對倆小姐下毒手,只用泥蠟養著……就是不知他畫個道觀是啥意思?”他擺著頭,回想朱沐嗣為人的細處,心里五味雜陳,但至此也泯滅了再與朱沐嗣交結的心思。 與小朱一樣心意的李培南自然是懂得的,答道:“為了拖延時間?!?/br> “干啥要拖延時間?” “朝廷的大軍趕到左州需要時間?!?/br> 眾人聚在一起,防備狼群的進攻,一邊細細答話,向衣久島、柔然講明處境,使她們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柔然被護在最里面,嗔怪李培南為何站在洞口不過來,李培南并未回話,只是凝神看著山坡上的動靜。 衣久島瞇眼打量李培南的背影,突覺他的身形輪廓清瘦一圈,與以往有些不同。她本想問,吳仁沖她噓了聲,說道:“別擾亂公子心神?!彼荒軐⒁尚姆畔?,舉著火把,使用自己馴獸的手段,將狼群攆到了洞外。 草木大多被燒光,上山之路再無阻擋,李培南吩咐道:“提防點,溫知返就要攻上來了?!?/br> 衣久島問:“你沒算到會有這么一天嗎?怎么不調兵來救個場?” 李培南的聲音低柔了不少:“軍隊在首縣駐守,此刻也被朝廷的兵圍著,來不了?!?/br> 左輕權接道:“何止首縣里公子的人馬,連司衙也被圍困住了,走脫不了一個人?!?/br> 衣久島沖李培南背影扁扁嘴:“那這次沒法子了,我也幫不了你,聽說我爹帶人跑到柔然家里去鬧了,連我也沒顧上?!?/br> 李培南應道:“無妨?!敝恍杷涎訒r間頂著就行。 他和吳仁淡然以對這次的劫難,其余人可沒這種好心態。只因山下幾處的圍困可是頗為棘手的。 朝廷統共撥出三十萬人馬,五萬用來圍困白木崖,一萬堵住司衙防止閔安來救,其余的分作兩撥,手持詔書分別勸降左州、白木州總兵——誰知兩州總兵向來不和,缺少李培南的斡旋下,兩州人又堵住一起打起來了。朝廷的人馬索性留五萬在山后扎寨,觀望兩州兵馬戰況,打算在戰后再去招撫。余下的十九萬被調派到首縣,與西疆總兵府的二十萬騎兵對峙。 騎兵營素來唯李培南馬首是瞻,依舊不服從宮里的詔令,在首縣軍營內生出嘩亂。 如此情況下,李培南的軍力及援軍就被朝廷人馬分化開來,似乎都遇見了阻遏,連小小的司衙里也不能幸免。 一萬人馬圍困在外,閔安出門與朝廷御使交涉,被喝止。閔安向御使出示香山里外三樁命案的證據,多次聲明責任與李培南無關,請朝廷不要聽信“吉石天相”等謠讖。她在明處拖住御使,暗地派功夫好點的探子先行摸出門去,打聽外面的情況。 司衙里一眾官吏你瞧我我瞧你,都覺難以擔當刺探消息的重任,最后還是鏢局小姐出身的花翠,挽了個包袱趕在朝廷來人之前跑了出去,至今也不見歸還。 不過花翠倒是想法子將消息遞到了司衙里,告訴閔安:左州軍營一千兵力被扣,無法援馳白木崖,待她前去解救李培南,事必成,勿慮。 閔安看信后更加焦慮,以翠花一介女流之力,怎能解救白木崖的圍困?外面消息徹底被封死,閔安與白木崖、兩州總兵府失去聯系,隨后得不到任何風聲,實在讓她cao碎了心。 如今堵在司衙前,不放行也不離開的御使大人,也讓閔安頭痛。御使說得明白:“即便本官不追問謠讖傳因,也得向宮里交代,三命案的元兇是誰。臬司大人只推說是朱沐嗣所為,這理由也未免可笑了些,難道臬司大人還指望,宮里相信一個死人再跳出來,做出這種種逆行?” 閔安的難處就在沒抓住小朱這個罪魁禍首。司衙里的門子、書吏輪番作證,也只能證明小朱確有其人,是否真是朱沐嗣又是無影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