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太子記得高氏永遠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溫柔、賢良、恭順她樣樣都學不會。 便是后來他成了太子,做了她的夫主,在她眼里他也還是那個出身低微的皇子,仿佛他永遠都只是她裙下侍奉的奴仆。 可風水輪流轉,高家覆滅,而他依舊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皇太子。 這世上也只有眼前的這個小女子會把他當做自己的全部,太子虛榮心被滿足,從而更加的愧疚,他竟然不能給她們的的愛子最尊貴的身份。 “更何況,皇太孫是高jiejie所出,是原配嫡長子,皇太孫之位更是父皇親手下旨冊立的,這些年父皇一直不答應立裕兒為皇太孫,也是抱著太孫還能回來的美好幻想,如今太孫真的平安歸來,這位置理所應當還是太孫的。 妾身不過是因為肚子爭氣,才在高jiejie去世后,由選侍扶為太子妃,往后咱們裕兒能做個中庸,吃穿不愁普通皇子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若有福分有能力幫父兄處理些瑣事,平平安安的,妾身就很高興了?!?/br> 太子最聽不得的便是原配嫡子這幾個字,他出身卑微,親生母親原先只是皇后身邊的低等使女,因有幾分姿色才獲得了帝王一時新鮮的臨幸,要不是福澤深厚懷了他,怕是還會繼續在皇后身邊做粗活。 幸而上天有眼,他父皇這輩子兒女緣分淺,除了中宮嫡出的瑰陽公主,就只有他這一個兒子。 即使他再怎么不得父皇歡心,再怎么平庸,他依舊要立他為太子。 想到這兒太子心中暢意,搖搖頭,握緊陳氏的手:“你放心,該是裕兒的,早晚都是他的?!?/br> 陳氏彎唇并未回話,低著頭,只安心做他的附庸。 · 人的忘性大,前些日子京中最熱鬧的話題還是皇太孫歸來,皇帝帶著皇太孫祭天地,拜太廟,于太和殿宴請文武百官,天下人俱知皇太子圣眷優渥,仿佛這十一年間什么變化都沒有,皇孫中皇太子依舊是最受寵的一位。 這會兒談論的又都是承安伯府大公子與韓家大姑娘的婚事。 大禮前一日,韓家送嫁妝,可謂是真正的十里紅妝,那塞得滿當當的嫁妝是近些年汴京城大大小小的婚事中最豐厚的,圍觀的人群堵滿了大街小巷。 到了二十三日大禮這一天,承安伯府更是包下了汴京最富盛名的樊樓,一天一夜的流水席不斷供應,聽說還有從別的州縣趕過來的吃流水席的。 除了這一處,還有賭坊也是極熱鬧的,眾人就等著開盤看輸贏了。 姜杏之這天打扮的喜慶,一是因為她要去承安伯府赴婚宴,二是她即將有一大筆巨額入賬,她得要喜氣洋洋地收錢。 姜桃桃帶著姜杏之和姜槿葉先去同承安伯府的大夫人請安。 如今姜桃桃對承安伯府也很熟悉了,畢竟她不久之后也要嫁進來了。 大夫人對姜家的姑娘們很是熱心,百忙之中還抽出空閑親自過來招呼她們。 “伯母快過去吧!我們能照顧好自己?!苯姨彝熘荡蠓蛉说氖直?,笑瞇瞇地說。 姜杏之和姜槿葉贊同的乖乖點頭。 大夫人笑彎了眼睛:“那我就不同你客氣了,去玩兒吧!” 說完又急匆匆地趕往門口,去迎接瑰陽公主了。 姜桃桃看看姜杏之乖巧懵懂的眼神,再看看姜槿葉羞澀的面容,有些頭疼,領著她們去承安伯府的戲臺,把她們安頓好:“你們別瞎轉悠,有什么事情就問府里的管事嬤嬤,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br> 既然來了承安伯府,姜桃桃就不可能忍住不見傅岸。 “知道啦!五jiejie你放心離開?!苯又涇浀卮饝?。 姜桃桃捏捏她的面頰,待著侍女走開了。 戲臺上唱著戲,姜杏之吃著茶,她一手捧著手爐一手支著下巴,津津有味地聽著戲,那小嘴巴時不時地翹一翹。 姜槿枝被戲中女主人公出嫁的情景感動到,拭淚的間隙看了眼姜杏之。 姜槿葉原以為是自己有問題,不好意思地收起絹帕,可悄悄環顧了四周后,發現一旁的夫人姑娘們也直抹眼淚 姜槿枝發現有問題的人好像不是她。 偏頭看著姜杏之的側臉,她面龐泛著柔柔的光,青絲挽成小髻,簪著幾支珠花,耳朵上的米粒大的紅寶石墜子,靈動地搖晃,難得穿了一件顏色喜氣的妃紅色長襖,給她柔美的面容添了嬌艷。 只是她此刻嘴角上揚,眉眼彎彎的神態在暖閣內顯得極其格格不入。 第53章 許是姜槿葉盯得太久, 姜杏之似有所覺,疑惑地轉動小腦袋,忽閃著明亮清澈的眼眸:“七meimei怎么了?” 姜槿葉猶豫半響, 還是好奇地開口:“六jiejie你是想到什么趣事了嗎?” “???”姜杏之茫然不解,不知道她為何這么問。 跟著姜槿也的目光看向戲臺, 大喜的日子伶人們選了應景的戲目,唱得是結兩姓之好的金玉良緣, 正唱到新嫁娘的母親依依不舍地送她出門, 甚是感人。 在場的夫人姑娘們心有感觸,紛紛落淚, 姜杏之手指撫上唇角,摸到自己彎起的嘴角,自己的確是有些奇怪。 姜杏之自然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己笑得是何事,眼眸流轉, 含著笑意說:“我剛剛回想起前些日子看過的一個故事?!?/br> “很有趣嗎?”姜槿葉問。 一張擺著格式茶點的小方桌,姜杏之和姜槿葉各坐一邊, 姜杏之覺得自己再傻笑下去, 說不準要被人當做失心瘋了。 壓制住不停上揚的嘴角:“倒也不是有趣,只是覺得故事中的主人公很幸運, 我為她開心?!?/br> 姜杏之手肘支著桌案小手捧著面頰,慢悠悠地講道:“那故事說的是,有位小女郎七歲時失恃失怙,獨自一人住在父母留給她的破落茅草屋里。 每逢刮風下雨, 那茅草屋都會遭殃,小女郎平日里就靠賣柴火來維持生計,寒冬臘月沒有銀錢置辦厚衣服,只能穿著塞滿樹葉的補丁破洞衣裳……” 姜槿葉聽得心都揪在一起:“她好可憐,后來小女郎怎么樣了?” 姜杏之嬌面燦然:“天上的神仙也瞧她可憐,便托夢告訴她,她經常上山拾柴的地方埋了金塊?!?/br> “哇!真好,”姜槿葉聽了也很高興,連忙問,“那她去挖金塊了嗎?”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囂。 姜杏之和姜槿葉也跟著眾人偏頭看去。 隱約聽到有人說:“鄭國大長公主親自來了?!?/br> 姜杏之錯愕不已,緩慢地蹙起眉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從靈魂深處發出疑問:“誰過來了?” 一定是她聽錯了,一定是這樣的。 姜杏之期待地看著她,心里念叨著:拜托,拜托,一定不要是鄭國大長公主。 可下一刻她就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姜槿葉輕聲說:“好像是鄭國大長公主?!?/br> 剛說完,一位滿頭銀發穿著端莊的老婦人在一群貴婦人的簇擁下進來了。 姜杏之只看到閣內的夫人姑娘們一下子全起身了,她呆愣愣下意識地跟著起身,跟著行禮:“見過大長公主?!?。 鄭國大長公主淡然地點點頭,抬手示意她們起來:“今日不必多禮,都坐吧!” 姜杏之再跟著重新落座。 鄭國大長公主進來后,屋內顯然安靜的許多,大家都可以放低交談的聲音。 姜槿葉平日里是個膽小羞澀的姑娘,但是她十分擔心那故事里的小女郎,用手掌掩著嘴巴,小聲問:“六jiejie,小女郎去挖金塊了嗎?” 即便姜杏之告訴她是個幸福的故事,她還是不放心。 姜杏之卷翹濃密的睫毛輕顫,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姜槿葉的身影,她愣愣地看她。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她的銀子,沒了! 全都沒了! 姜槿葉以為她沒有聽見,又問了一句,卻還是沒有聽到回答,轉頭一瞧,愣住了,覺得她六jiejie看起來莫名有種萬念俱灰的樣子:“六jiejie?” 姜杏之聲音輕飄飄的:“小女郎醒來后,發現這不過是她做的夢中夢,她依舊還是個窮光蛋?!?/br> 姜槿葉:??? 急道:“六jiejie,你說錯了吧,你不是說這是個很幸運的故事嗎?” 姜杏之渾身的力氣都像被人抽走了一樣,她心好痛,眼睛里慢慢地蓄起水光,癟癟嘴,眼淚汪汪地說:“是我記錯了?!?/br> “是我在白日做夢?!?/br> 她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姜槿葉是個單純的姑娘,看她傷心的模樣,回憶那個小女郎的身世,想起姜杏之也是自小沒有父母,以為她是想到自己了。 雖然對這個故事是滿頭的疑問,但也不忍再問了。 手指輕輕覆在姜杏之手背上握了握:“六jiejie,會好的?!?/br> 姜杏之捂著涼颼颼的心口。 嗚嗚嗚~ 她再也不會好了。 她的天塌了。 · “姑娘這是怎么了?”香凈看著一回來就上了床榻悶頭就睡的姜杏之,小聲問初一。 初一嘴巴張了張,看了眼合得嚴實的床幔,拉著她出屋,站在廊下,附耳低語。 “那姑娘虧了多少銀兩?”香凈小心翼翼地問。 初一說了個數。 香凈咽了咽喉嚨:“這么多呀!那估摸著姑娘要心疼好多天了?!?/br> “不對呀!我記得一開始沒有這么多銀子的?!毕銉糇屑毣叵肓艘环?,覺得數額不對。 抱著手臂,嚴厲地看著初一。 初一輕咳一聲:“姑娘那般拜托我,我就……” 香凈看著不爭氣的初一,拍拍手:“你就慣著她吧!” 初一嘆了口氣,那會兒看姑娘一股腦兒地將銀子都押到鄭國大長公主不會去承安伯府參加喜宴的時候,她還以為姑娘是從殿下那里得到了消息,誰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就當花錢沒個教訓?!背跻粚擂蔚卣f。 香凈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 床幔內,姜杏之從被窩里爬出來,眼眶鼻子紅彤彤的,好不可憐。 她小心翼翼的打開她的錢匣子,伸出食指數了又數,發現不管她數多少遍,銀子都不會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