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_第89章
天空陰霾得像黑夜,一個瘦弱的身影撐著傘,雨水淅淅瀝瀝地打在傘面上,流淌,像慢動作。 他抬起的傘邊上,露出小半個潔白的下巴,水色的唇幾乎沒有血色,淺色的發和睫毛讓他在這場幾乎傾城的大雨中,看上去如此干凈透徹。他高高坐在天臺上,腳下是深淵萬丈,越到深處越黑暗。他卻不往腳下多看一眼,目光掃視整個香港,掠過光輝靚麗的高樓大廈,破爛不堪的危樓,正忙著出港的郵輪,和遠處起伏連綿的青色山峰。 他忽然發現在香港,這樣小的地方,竟囊括了所有多種面孔。天差地別的世界濃縮于此。 邢默船上防彈衣,帶上帽,目光森然透出寒光。在得到命令后,他利落地將兩把短槍插入腰間,背上一把長槍,挺胸抬頭回到隊伍中。他的耳朵再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他的血已沸騰。 黎雪英在天臺上垂腳坐在邊沿,雨水飛快淋濕他的雙腿,他卻渾然不覺,兩只腳交叉晃晃悠悠。 有人打開了馮慶半山屋的門,在菲傭和管家的尖叫中擊昏所有人,絲毫不拖泥帶水飛奔上樓,一腳踹開黎莉的臥室:“黎小姐,我們是你brother叫來的,你在這里不安全,麻煩盡快跟我們走?!?/br> 紀耀押住兩名洪門元老,將他們塞到車門里。他抬頭看天,看淅淅瀝瀝的雨,像昭告一場蓄謀已久的策劃。車中的人已平靜下來,渾濁的雙眼望向密云一片的海港。 黎雪英從口袋中掏出一份手抄的詩歌,著迷地默讀過一遍,在心中默默祈禱有人能夠平安歸來。漸漸地,他揚起的頭越來越高,然后猛地用力,手中的紙張瞬間隨紛飛的雨點和莫名吹來的大風,刮向更高的天際。上邊的字跡一閃而過—— 我給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饑渴 一切被渲染成慢動作,雨滴在視網膜中可透視地,映照著倒掉下的圓滾滾的世界。邢默扛著槍,無聲地同其他所有人站在九龍城寨門口,望著深深處,那黑暗不見底的,爬滿蛇蟲鼠蟻,孕育無數罪惡的城。 他很清楚,馮慶就在里面。所有人成一排站好,只等一聲命下,就沖進去摧毀王座上的萬惡之王。 作者有話說 最后的Boss團戰 第五十九章 狂瀾 逼仄黑暗的街巷,不見一分陽光,四處隨刻要開著點燈,搖搖晃晃,拉扯身后的影。再抬頭望天,上方是橫縱交錯的被分割的天空。邢默始終未出一聲,飛快迅速地潛伏到約定好的地點,環伺周圍,提前安排好的埋伏和,都在各自的據點上。 上級警官一身西裝,帶槍和逮捕令于眾多差佬中走去,他眉頭緊鎖,顯然面對馮慶這樣的人,從不敢怠慢。 今日的九龍城寨一如既往魚龍混雜,民生們各干個的事,殺狗的繼續殺,賭錢的依舊喧嘩,向人討債的依舊兇神惡煞……打橋牌的,嘈雜中做作業的小孩,狹窄而明亮的牙醫診所……差佬依次穿過其中,而那些人在他經過時都抬頭望向他,各種意義不明的目光,而他們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差佬行至中堂,身后的隊員依次變更位置,一路跟到中堂。四四方方天明涌,這本是清政府時的衙門,此刻已變得十分破敗,但依舊執行著往日的作用。 推門而入,一股火鍋味沖面而來,馮慶正俯首坐在其間,埋頭大吃。 “馮慶,O記警察,現懷疑你涉及多重犯罪,麻煩跟我們走一趟?!辈罾谐鍪臼种械淖C明。 馮慶涮起一片rou,立馬戳到嘴中,甚至未抬頭多看一眼。警官大概早猜到如此反應,對身邊跟隨的兩個人揚了揚下巴:“帶走?!?/br> 變故忽然發生在此刻,中堂中四面八方忽然從角落中顯現出人影,他們無一不手握槍支,在差佬們尚未反映過來的時候,瞬間掃射一般清理全場。那上前的兩人和帶頭的上級早作準備,立刻俯身掏槍。與此同時身后所有人現身,立刻清理大廳中出現的所有的洪門手下。 “O記差佬。敢赴會九龍城寨就已讓我十分另眼相看?!瘪T慶緩慢地擦了擦嘴,從桌下掏出槍支,兩手并握穩穩地對準所有差佬,“你們知不知這里是吃人的哇?” 馮慶話音剛落,四下里忽然飛出幾個人,帶頭向他撲來,速度之快只得讓馮慶飛速轉身,連向四個方向開射。一人被爆頭,兩人被擊中但未擊中要害,還有一人飛快打滾蜷縮在桌下。趁著馮慶轉身的剎那,說時遲那時快,風一樣沖到他身后—— 馮慶的反應更快,身體的直覺瞬間令他動作,蹲下身一記橫掃,槍口已祭出。 來人反手一把握住槍口,別開。 那不過是瞬間的時,槍已開膛,從他耳邊外一尺射過。 兩人定格一秒。 邢默的臉放大在馮慶面前。 那雙總含笑意的下垂眼,此刻冰冷冷一片,令人看過平生寒意。 “馮慶,以前你沒搞死我?,F在我從地獄里爬出來尋你!” 一陣雷聲響起,黎雪英在天臺上扔掉傘。漆黑的傘在風雨中飄蕩,緩緩像展開在城市上空中的一多黑色大麗花,終于自上而下降到底。同時黎雪英仰頭,盡情肆意地享受這一刻雨水的洗刷,他白凈的臉在水色的沖洗下,更顯得仿佛毫無顏色,透明水流順著他下頜流淌,洗刷他的全身。 “細佬?!崩枥虻穆曇魪纳砗髠鱽?。 黎雪英回過頭,淺色的發已沾濕在臉龐,讓他看上去純潔無瑕,連同那雙粉色的眼。 “家姐?!彼樕细‖F出一點笑容,隨后,目光向下移,落在黎莉無意識護住肚子的手上。 黎莉掌著傘,緩緩走到他身前。今天的黎雪英應當是終于放松的,但不知為何卻令她覺出一絲壓抑。 “你說,他能平安回來嗎?”黎雪英目視前方,卻又什么地方都沒有看,“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為了這一天也付出過太多代價。邢默要去的時候,我沒有攔他一下,我知我的恩怨,我已親手做到最好,剩下的聽天由命。而他的恩怨,他需要他自己了解??涩F在我忽然想起,他原來也是我曾經付出過的代價。我不明,我現在束手無策地等他回來,究竟是對還是不對。我不能做任何事,我不能動……” 黎莉上前兩步,將傘掌在黎雪英頭頂,她攬住了細佬的肩,就像小時候任何一次一樣。 “細佬,不論你信不信,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后悔和疑慮都無用,因為不論多少次,最后還會走向同樣的結果?!?/br> “那你呢,家姐?”黎雪英靠在黎莉懷中,他濕漉漉的身子也打濕了黎莉的裙擺。黎雪英將手掌輕輕放在黎莉的小腹,“這對你太殘忍,你付出的代價,大概比我們誰人都還多?!?/br> 黎莉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黎雪英抬起頭:“家姐,你有了他的仔,是不是?” …… 情勢轉瞬即下,誰人都知馮慶心機極重,因此從一個月前邊封鎖馮慶所有出港通路,所有的關口必須是一對一地檢查樣貌??神T慶哪里也沒去,他安安心心住在自己的老巢中,并且打算背水一戰。都知他能算,卻沒人料到他如此能算,連差佬幾時幾刻來都一清二楚。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的眼線足夠多,足夠他足不出戶便可知天下事。 洪門所有的小馬仔和扛把子,今日全部聚集在九龍城寨。雖從力度和武器、策略上,他們并不如差佬們占優勢,但從數量上卻是完完全全地占上風。他們攔住來路,斷掉退路,誓要讓這幫老母斷頭在九龍城寨里,永遠踏不出去。 四處都是血,都是槍聲,都是弒殺氣息。 混戰一片。 唯獨一人,如同毒蛇,如同驚雷,狂奔在黑暗而腥臭的雨幕中。他不畏懼一切,他此刻的目標只有一個,他始終不動搖,更不被任何埋伏的危機所打斷奔跑。他完美地躲避所有阻礙,他死死鎖定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