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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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四人登時紛紛回身去瞧,只見一對少年男女從那小路上來。隨著兩人漸行漸近,無憂這才認出,其中那男子正是方才見得那位桓崇的同袍,周光;而另一位女郎,看衣著打扮,卻是剛剛看臺上得到那枚勝利花球的陶家娘子。 無憂有些理不清心中的情緒,她偷眼瞧了瞧桓崇。待見他依舊是面無表情,她心中稍安,這才又將視線緊緊盯在陶家娘子的身上。 那陶家娘子比她年長不少,看年齡竟似與桓崇相仿。 別看她與那陶娘子間只是四五年的差距,可這四五年正是女郎們抽條的黃金時間。 離遠了看,那陶娘子身形綽約;離近了看,她的五官并沒什么特殊之處,可其中透出的微熟風姿卻是別有一番雅韻。 無憂盯著她胸前的高聳,再對比起自己干巴巴近乎豆芽菜的小身子,她不由輕輕地嗚咽了一聲。 桓崇的眼角余光一直留意著那曹家小娘子,卻見她盯向陶娘子的眼神怪異,等片刻后,她又罕見將小腦袋耷拉了下來,好像受到了什么萬分深刻的打擊似的。 那伶牙俐齒的小女娘,連皇帝都不敢得罪。 在他心中,她似乎就應該永遠昂著她那顆漂亮的小腦袋。 桓崇實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樣的事情,才能讓她把頭低下來。 沒再等他細想,周光幾步便跨進了亭中,他一把攬住了自己的肩膀,笑瞇瞇地大聲道,“子昂,你可真會躲閑!竟讓你跑到這兒來了!” 不等他說話,陶億也跟著步入了亭中。 她先是對著司馬衍等三人行了一禮,歉疚道,“真是打擾了?!?/br> 桓崇左手微一使力,便把周光的手從肩上挪了下來。他又向陶億點了點頭,道,“顯明、阿姊,你們來了,這幾位是...” 周光“切”地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自顧自地向旁邊三人打量過去。 也不知他眼睛怎么長得,首先映入他眼簾的竟是藏在最后面、低著頭的無憂。 周光性好頑笑,他賊兮兮地瞧了瞧身邊面色清冷的桓崇,又瞧了瞧那邊垂首不語的無憂,將嗓門一扯,頓時驚訝道,“曹娘子?!” 見無憂抬頭,他嬉笑道,“你竟真地特意過來了?!” ... ... 司馬衍方才找杜陵陽問無憂下落時,杜陵陽只含糊地說無憂去了蔣山,并沒有向他透露這些彎彎繞繞的細節。 此刻,周光的話落在司馬衍耳中,像是敲響了他心中的一口警鐘。 司馬衍瞥了身后的無憂一眼,突地生硬道,“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曹娘子特意過來’?” 他年紀尚小,身量不夠,今日穿得又是一身便服,不知其身份者的確想不到這樣一名少年竟會是大晉的皇帝。 周光本以為他就是某家大戶出身的士族子弟,待真的落眼看向這發話的少年,周光一怔之下,趕忙行禮道,“陛下!” 陶億亦是吃了一驚,她隨在周光身后,也向司馬衍行禮,口呼“陛下?!?/br> 司馬衍滿面不虞,他不耐地揮手,冷聲道,“起來回話?!?/br> 陛下年齡雖稚,神情卻是嚴肅非常。 周光頓時不知所措起來,他四下看看,卻見無憂此刻抬起頭來,向他微微頷首。 他猶疑道,“???我...我...” “啰嗦什么?朕讓你說,你便說!”司馬衍斷然打斷了他的猶豫,擰起的眉頭中帶出了不符年齡的凌厲。 周光為難地看了一眼桓崇,他將心一橫,只好躬身將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不過周光也還算有良心,說到末尾處,他遲疑了一下,終是把贈花的那段說辭給略去了。 ... ... “陛下,曹娘子是為了不寒我荊州軍士的心,才這般做得...”周光說罷,把身子壓得更低,“還請陛下...勿要遷怒于她?!?/br> 陶億也起身上前,她向無憂深深見了一禮,道,“原來那幾名女郎皆是因著曹娘子的緣故才來致歉的...曹娘子俠義心腸,阿億記在心中?!?/br> 無憂著實沒想到竟會和陶娘子這般相見... 陶公的家教果然嚴格,陶家出身的娘子禮數也是落落大方,端莊風度更盛姿容。 無憂笑著將她扶起身,回道,“小事而已,不值一提。陶家姊姊勿要多禮了?!?/br> ... ... 無憂與什么人都能侃侃而談,司馬衍卻沒這般的能耐。 他也沒有這樣的耐心。 當下時局混亂,朝不保夕,貴族男女之間為了享樂,本就私下里有各種情丨事駁雜。他本來以為無憂只是偶然與那桓崇遇上,這下看來,卻是無憂主動。 若是無憂生有他心,他便要快些動手了。 不過,現在的他,只想把無憂從這處遠遠地帶走。 見他一個人沉吟思索,杜陵陽小步到他的身側,輕聲道,“陛下...” 司馬衍卻沒有接口,他默了片刻,無情無緒道,“無憂,咱們回去罷。方才姑母和姑父得知你獨自上山,擔憂得不得了?!?/br> “我就是因為這,才來尋你的?!?/br> 一聽阿父阿母要尋自己,無憂馬上急道,“陛下、杜姊姊,那我們走吧?!?/br> 司馬衍嘴角邊這才露出一絲微笑的弧度,幾人正欲告別,卻聽那周光道,“對了,子昂,小陶將軍尋你。咱們也盡快下山吧?!?/br> 卻聽那木頭樁子一般的桓崇應聲道,“好?!?/br> 司馬衍嘴角邊剛顯現出的弧度,倏地一下又落下去了。 他二話不說,直接大步邁出亭子。杜陵陽見他走了,忙拉著無憂對剩下三人行了一禮,急匆匆地跟在司馬衍的身后。 不一會兒,幾人便失了蹤影。 司馬衍走了,周光這才直起身來,他疑惑地看著司馬衍的背影,“...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億若有所思地望向桓崇,也柔聲問道,“阿崇,你在想什么?陛下方才為難你了嗎?” 桓崇回想著無憂離去時那最后的一瞥,他搖了搖頭,將那雙明亮的眸子從自己的腦海中甩出去,道,“...無事,走吧?!?/br> 說罷,他也大步邁出了亭子。 陶億望著他的背影,面色一瞬間便暗淡了下來。 第14章 平日里,司馬衍是最喜歡和無憂逗趣的那個。 可這一回自打出了亭子,下山這一路,他都是臭著一張臉,連一句話都未曾說。 走在前面的皇帝金口不開,無憂悄悄朝他吐了吐舌頭,便也自發地不同他搭話。 她一手和杜陵陽親密地挽在一處,另一手從路邊掐來一莖長長的草葉,不住地呼扇搖擺著。 等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物事,或是瞥見了什么優美的風光,她便興奮地拉著杜陵陽一道閑話賞景。 ... ... 司馬衍的脖子都快被他抑僵了。 身后時不時就傳來無憂的說話聲,她的聲音又清又脆,其中飽含了無盡的驚訝與喜悅。 她的語氣又是這樣真摯,就是一個不知情的人聽了去,都不禁想去回首瞧瞧這小女娘是在為何而驚,又為何而喜。 司馬衍表面上無動于衷,暗地里他卻將自己壓得辛苦。 有好幾回在山路上調轉方向,他幾乎是強自控制著自己的脖頸,堅決不去瞧無憂一眼。 直到高空中飛過一隊人字擺開的大雁,無憂向天際一望,驚喜地抬手指道,“杜姊姊,你快看那南來的雁,它們飛得好生整齊!” 杜陵陽隨著她的目光望去,跟著道,“是呢,正是秋天,北雁南飛...??!” 兩個小女郎只因著一隊大雁就興奮出聲,司馬衍在心中無聲地“哼”了一句,耳朵卻豎得尖尖的。 還沒聽那陶娘子把話說完,他的身后就忽地傳來了兩聲驚叫。 司馬衍嚇了一跳,他顧不得再去擺什么架子,馬上回過身去,急道,“無憂?!” 蔣山此處,臺階轉陡,兩個小女娃只專注地看著天上,卻沒有留意腳下。偏偏她們二人又是手挽著手,一個踩步時腳下一空,另一個驟然跟著從臺階上跌倒。 無憂坐在地上,痛苦地撫著腳踝,司馬衍趕忙蹲到了她的身前。 他隔著裙子,一把就觸到了無憂的腳踝上,焦急道,“無憂,你怎么樣?” 他的力氣不小,無憂眼眶里瞬間就起了淚花,她使勁抹了抹眼角,將司馬衍的手輕輕拂開,“陛下...疼?!?/br> 司馬衍的手指有些僵硬,卻見無憂轉向了一旁的杜陵陽,“杜姊姊,你有沒有傷到哪里?” 方才司馬衍的視線全部凝聚在了無憂的身上,杜陵陽便已是暗自神傷。聽無憂這般問,她怔了一下,勉強打起精神向兩人柔柔一笑,“無憂莫急,我無事?!?/br> 口中說著無事,她的一手卻將一側的手臂捂得更緊了些。 聽杜陵陽說無事,司馬衍卻順口接道,“無事就好?!彼俎D向無憂道,“無憂,你可能走?” 杜陵陽的舉動不自在極了,無憂盯著她,忽而出言道,“杜姊姊,你別騙我!”說著,她指著杜陵陽的一側胳膊上的襦衫,“你把手放下給我看看!你的衣服上都沾血了!” 無憂的眼瞳直勾勾的,她不笑的時候,一雙眼更是格外的黑、格外的亮,像是能看透對方的內心。 杜陵陽的唇抖了抖,她對上無憂望來的視線,終是慢慢放下了護住傷處的手。 方才跌倒時,杜陵陽剛好撞到了路旁一側的尖石上。她只是一介身嬌rou貴的小娘子,身上連碰一碰都會發青,遑論這樣的撞傷了?! 起身時,她便發覺自己的左臂上一股鉆心的痛。 可司馬衍回過身來的時候,他的眼中只滿滿地映了無憂一個人的影子。 傷口痛,心中更痛,杜陵陽失意又難過。她只想默默躲在一旁,不想去看這兩個人的互動。 杜陵陽將手捂得緊緊的。她自己都不敢去瞧那道傷口,這樣疼的傷口,一定難看極了。 她小聲道,“無憂,我...我真的沒事...” 無憂掀開她的衣袖,待見到那血rou模糊的傷處,她的小臉越發嚴肅起來,“不行的,杜姊姊!你身子本來就弱,現在傷口又出血了,定是很嚴重?!?/br> “當務之急,須得趕快下山尋醫官?!睙o憂拿手帕擦拭了下她臂上的血跡。 她再咬唇一想,向司馬衍恭敬行了一禮,道,“陛下,無憂拜托你,請你先盡快帶著杜姊姊下山去?!?/br> “那你呢?”司馬衍脫口而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