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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行之跟在他身后,茫然道:“人都不見了?” 沈堯說:“正常。明天流光派帶人來接,得先把衛凌風扔進牢房里,這才像個樣子?!?/br> 錢行之又問:“那這段時間,段永玄何必招待你們?” “段永玄也想拿到《靈素心法》,”沈堯解釋道,“或者是別的東西。大師兄說,段無痕練過昭武十八式,這是魔教的功夫,段無痕怎么學會的?肯定是他老爹上梁不正,下梁才歪?!?/br> 錢行之陪著沈堯往前走,兩人一路穿過漆黑的走廊。錢行之才感慨道:“呵,懂了。段永玄收藏了幾本魔教的武功秘籍?!?/br> 走到半路,他們遠遠望見兩個佩劍的侍衛,沈堯立刻走過去搭話:“請問二位知道趙邦杰和狄安的房間在哪里嗎?我這兒有幾副藥,還得帶給他們。趙邦杰在流光派受了重傷,這幾日還需調理。我……” 沒想到,那侍衛朝他們點了一下頭,直接給他們帶路了。 錢行之以為這件事已經搞定了一半,卻不料侍衛把他們帶到了管家的門前。管家年約四十,身形精瘦,穿一身綢緞外褂,左右手兩邊各立著一個妙齡丫鬟。丫鬟們紅袖添香,香風撲鼻,束腰緞帶勒出一把小蠻腰,系在腰間的手絹都是上好的桃花蜀錦。 打從進門后,錢行之的目光就沒從丫鬟身上挪開過。沈堯恨鐵不成鋼,也沒辦法管教九師兄,只能對著管家形容趙邦杰、狄安等人的病癥。管家微微一笑,卻說:“段家少主、還有趙邦杰、狄安等人,都一并交由許大夫照料,段家主很是放心。沈大夫也無需掛懷了?!?/br> 沈堯只是問:“許興修?許大夫?” 管家端起一杯茶,遞給丫鬟。那丫鬟接過茶杯,先把熱氣吹散,才彎下腰,微微傾過杯沿,將茶水喂到管家嘴邊。 沈堯正要開口,管家下了逐客令:“若是無事,二位就先回吧?!鄙駪B極為倨傲,活像皇帝退朝。 沈堯點頭稱好。他邁下臺階,走出院子,路上沒回一次頭。他腿長、步子快,錢行之趕了幾步才趕上。 沈堯笑著對他說:“瞧瞧我們許師兄,前途大好,這兩天為了避諱,連孝衣都沒穿,現下又得了段家主賞識。我當真欽佩他?!?/br> 錢行之回視沈堯的笑容,明明挺好看的,可他心里有些發毛。 黑夜之中,熹微燈光斜灑,沈堯一臉的沉著冷靜,攬袖自立,顯然是心中自有一套章法,正在謀定而后動。錢行之不由得又暗暗佩服起小師弟,佩服他年少有為,突遭大難還能有一副清醒頭腦。然而,就在這個念頭冒出后的一瞬,沈堯突然竄入了北廂房的過道——那是官宅的禁區。 錢行之正要跟上,巡邏的侍衛便走過來了。他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望著沈堯背影消失。 * 段無痕已被父親軟禁在北廂房數日。 每天一早,辰時未到,還有兩位先生來北廂房講學,傳授一些法理策論,說是要磨平段無痕身上的“燥性”。段無痕從小癡迷于修習武功,其它的書經道論,他一概不碰。那兩位先生成日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啰嗦不停,段無痕快被他們煩死,甚至懷念起躺在床上安靜養病的日子。 于是,有一天,他不顧父親的命令,走出了院子。 段家上下,除了父親,沒人能攔住他。 哪怕這座宅子是官宅,被他父親臨時征用,官府的人也不敢管他。 可是,段無痕踏出門檻不到片刻,他的一位先生便說:只要段無痕再往前走一步,先生便當場自裁。子不學,非所宜。教不嚴,師之惰。除了以死謝罪,別無他法。 段無痕生平第一次被人用性命威脅。他并未屈服,繼續往前走,那位先生就從袖中拔出一枚鋒利匕首,直往自己的心窩捅。鮮血一霎四濺,染得院中梨花泛紅,段無痕眼疾手快一劍擊飛匕首,先生仍然重傷,被侍衛拖走了。 事后,段無痕的父親來了一趟,對兒子說:“你連區區一個讀書人都說服不了,怎么說服武林盟主,說服江湖八大派,說服這天下悠悠眾口?你萬事都想用劍解決。你以為,只要你的劍夠快,天下的是非黑白,就由你評定了?” 段無痕知道,父親在說衛凌風那件事。 父親見他閉口不言,又說:“江湖上,曾經有人叱咤風云。旁人敢說他一句不是,他化風為劍,一招封喉。他的招式很快,今世無人能敵,朝廷在他面前都要俯首稱臣?!?/br> 段無痕惜字如金地問:“誰?” 父親答道:“魔教的第一任教主?!?/br> 段無痕道:“他死得早?!?/br> 父親溫聲說:“誠然,他功夫好,死得早,留下一本《無量神功》,禍及當世百姓?!?/br> 段無痕淡聲回道:“心懷鬼胎之人,無論修習哪種武功,終歸害人害己?!?/br> 段無痕站在院子里,他的父親則在院子外。父親看了他一陣,終歸走了。段無痕每天還要聽另一位先生的傳道授業。 某日,段無痕拿出自己的長劍,擺在桌上,用一塊玉石磨劍。 先生講書講得顫聲顫調,段無痕便問:“你怕我嗎?”問完,他還用手指輕敲劍鋒,敲出清脆一響。 出乎段無痕意料,先生撒腿跑了,跑得慌慌張張,摔在門檻上。 段無痕方知,所謂“讀書人”,并非皆有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