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頁
幾位老大人不動巍然如山,說完了商行說水路,說完了水路又在說莊家新辟出的絲路生意,硬生生說得莊易雙腿打顫,才心滿意足地捻須起身,說要去旁的地方溜達一下,松快松快筋骨。 這幾位滿嘴之乎者也的老大人一走,莊易頓時像沒了骨頭一般往莊奕賢身邊一坐,伸手撈過茶壺灌了一大口。 “爹?!鼻f易滿臉不高興,把茶幾上的點心茶壺統統往旁邊一推,才探身過去湊近莊奕賢,神秘兮兮地說:“江曉寒跟您說了沒?” “說什么?”莊奕賢斜了他一眼。 “陛下到底怎么想的?!鼻f易聲音壓低,像是個做賊的:“真是寧煜當皇帝???” “不可胡說,天子威嚴,豈能容我等草民置喙?!鼻f奕賢輕斥了一句:“這等大事江大人怎么會與我細說……他只是傳信給我叫我躲開這場生辰宴?!?/br> “那您怎么沒躲開?”莊易問。 “還不是因為你個小兔崽子?!鼻f奕賢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大張旗鼓地進京,我若稱病,你就得自己赴宴了。就你這個能耐,若是叫人招了去,你連句拒絕的話都不會說?!?/br> 莊易自知理虧,不情不愿地坐下,還不死心地試圖替自己辯解:“我擔心您……還有江曉寒!” 莊奕賢哼笑一聲:“擔心我倆?再添十個你,也輪不到來擔心我倆?!?/br> “爹自然是英明神武,閱歷豐富?!鼻f易連忙順桿拍起了這個馬屁:“我不是擔心江曉寒一遇大事就犯糊涂嗎?!?/br> 遠在江府的江大人忽而覺得耳根發燙,他一邊腹誹著不知又挨了誰的罵,一邊抬手揉了揉耳朵。 顏清從方才起就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舒服?” “沒有?!苯瓡院疀_他安撫地笑了笑:“好著呢,程公子妙手回春?!?/br> 江曉寒半個時辰前便吃了那藥,現下藥勁兒正緩慢地起效,身上的傷確實感覺沒有先前那樣疼了。 顏清忽而想起了什么,隨口道:“話說回來,程公子這幾日問過我,說謝小將軍這些日子一直沒個音信,憂心得很?!?/br> “謝玨已經沒工夫兒女情長了?!苯瓡院f:“不過等過了今夜,什么事就都好說了?!?/br> 正說話間,江墨端了個托盤進了屋,上頭錦綬玉佩的放了一堆,顏清光看著就覺得眼花繚亂。江墨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服侍著江曉寒換了禮服,才又扶他站了起來,將托盤拉過來,開始替他一樣樣掛上那些配飾。 宮宴所用的禮服與朝服形制相似,卻有著一定差別。江曉寒貴為左相,這一身禮服做得精致繁復——以鴉青打底,又罩了一件絳紗袍,輔以四指寬的玉綴革帶。江墨半跪在地上,熟稔地替他系上遇上錦綬玉佩,天下樂暈錦在燭火下流光溢彩,襯得他越發眉目俊朗。 江曉寒在重獄中這些日子傷了元氣,臉色難免有些蒼白,被朱紅的紗袍一襯,反倒比先前更像個文官了。 “怎么?”江曉寒見顏清盯著他瞧,不由得打趣道:“阿清覺著這一身尚能入眼嗎?” 顏清不必像他那樣按規制打點,比他輕松不少,聞言擱下手中的玉佩,轉身往床榻這邊走來,一本正經地夸贊他:“你不必這些衣物相襯,也好看?!?/br> 江曉寒笑道:“那必定是阿清日月光華璀璨,我不過略沾了些螢火之光,便已顯得比旁人出彩了?!?/br> 江墨聽得rou麻不已,趕緊替江曉寒理了理衣擺,又確定了他這一身并無什么不妥之處后,便起身告退了。 江曉寒細細打量了顏清一會兒,走上前去幫他將外袍理順。顏清今日穿著面圣那日的廣袖長袍,他甚少穿的這樣,十分不習慣,后頸的半片里衣領掖在了外袍里,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江曉寒將他的衣領翻過來,又服帖地壓好,卻并未舍得撤手。他的手指留戀地在顏清肩上滑過,借著廣袖的遮掩拉住了他的手,真心實意地感慨道:“……今日有你在此,是我畢生之幸?!?/br> 顏清見他神色認真,剛想回一句什么,江影已經敲門進來了。 今日是宮宴,幾人進宮皆不能帶利器,江影換了一身墨色的勁裝,腰間掛著江府出入的令牌,身上的匕首和長劍已經卸了下去。 “公子?!苯罢f:“車備好了?!?/br> 江曉寒點了點頭:“現在就走?!?/br> 他正打算抬腳出門,卻又被顏清叫住。江曉寒回過頭,只見顏清不由分說地往他身上披了件墨色的大氅:“外頭冷?!?/br> 江曉寒指尖拂過大氅上柔軟的風毛,并未拒絕。程沅那粒丹藥的效用已經盡顯,江曉寒試著動了動,發覺原本傷處的痛感已經變得微乎其微,幾乎沒什么感覺,只是損傷畢竟還在,走起路來腳步難免虛浮。 顏清扶了他一把,擔憂道:“……你這一身,是否太過累贅了些?” “累贅也沒辦法,必得穿的?!苯瓡院核骸耙粫耗闳粢娏肆钕?,便知道皇親比我要慘多了?!?/br> 顏清見他還有心思調笑,原本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多半。 江府的馬車就停在正門口,顏清先行上了車,江曉寒扶著江影的手正要進車門時,卻忽而似有所感,轉頭看了看皇城。 “公子?”江影問:“有什么不妥嗎?” 寧煜想要這天下,就得讓這天下間振聾發聵的聲音一并閉嘴。前朝,后宮,寧煜必定會等到宴席開場才好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