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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易和程沅怕顏清一人應付不來,便也跟著上了車,江影將車門拴好,在袖上撕下塊布系在面上,確保萬無一失后才拉起了韁繩。 江曉寒心里的一口氣兒松下來,還未到江府便徹底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江墨在江府候了大半夜,才終于將他們幾人盼回來。這些日子顏清不怎么在府中,江影也不肯與他多說江曉寒的事,江墨一顆心吊在半空中晃蕩了這么些時日,此刻終于見了江曉寒,一時忍不住,眼淚竟先下來了。 江影幫著顏清將江曉寒從馬車上扶下來,見狀輕叱一聲:“哭什么,沒出息?!?/br> 他們一群人忙忙亂亂,顏清臉色又不甚好看。江墨覺著自己幫不上什么忙,便隨手抹了一把眼淚,聲音悶悶:“那我……我去燒些熱水來?!?/br> 回了江府便什么都好說,江墨怕嚇著老管家,沒敢驚動太多人,只挑了兩個手腳麻利的下人去幫著燒水打下手。 牢中條件不好,江曉寒肩上的傷口周圍生了一圈薄薄的腐rou,程沅手里拿著一柄小巧的薄刀,略顯不忍地看了看顏清:“您要不要先出去?” 顏清搖了搖頭,江曉寒肩上的傷口由后至前貫穿而出,傷口未曾收拾好時,躺也躺不下去,顏清將他半摟在懷里,用銀釬挑開他血跡斑斑的里衣。里頭的傷口猙獰外翻,干涸的血漬已經蔓延到了胸腹之上。他后肩的傷口與布料黏在了一起,顏清用軟布沾了些茶水,耐心地擦了許久,才用軟布一點點地將其擦開。 好在范榮沒想趕盡殺絕,除了這兩道傷口之外,就再沒旁的傷了。 程沅與顏清在屋中打點江曉寒,莊易擬了方子去江曉寒的私庫將藥材一樣樣挑好,便自顧自地轉身往小廚房去了。 主院里的小廚房平日不開火,最多也只是做個甜點燒個水。莊易翻了半天,連蠟燭都沒找到半根,干脆摸黑舀了瓢水先將藥材泡上,又在廚房里轉了一圈,最后在角落找到涼透的半盆水,將就著將手上的血漬洗去了。 冬日里的涼水冰涼刺骨,莊易又嫌棄手上有血,連搓帶洗地將指甲中的血污洗清時,一雙細嫩的手已經凍得通紅了。 莊小公子今天破天荒的沒叫苦,他抿著唇洗凈了手,隨意拽了塊干凈的布擦干,轉過身正準備開始拾掇那些藥材,才發現廚房門口站了個人。 江影走進門,低著頭將捧著的東西往莊易手里一塞——是一只手爐。 莊易借著月光看了看,手爐外頭套著布袋,里頭兩塊銀碳燒得正旺,摸上去溫度正好。方才在冰水中凍麻的雙手逐漸回暖,指尖針刺一般地的跳著疼。 “你怎么不在里頭看著江曉寒?”莊易問。 小廚房地方不大,站兩三個人便擠得慌,江影從灶臺底下抽出個小木凳,將莊易先前泡好的藥材和藥爐一并端到面前,從懷里摸出兩塊火石。 “銀碳不易燃,你點不著?!苯罢f。 “所以你就來替我點?”莊易捧著手爐說:“現在我不會燒火你替我,那以后我旁的也不會,你也替我?” 江影默不作聲地用力擦了一把火石,火星落入藥爐之中,順著里頭引燃的樹枝草葉燒了起來。 莊易從開口就知道他不會回答,這么多年他的避而不答都沒什么長進,連句撇開話題的軟話也不會說,只知道閉嘴。 “……江曉寒在牢里,受了許多苦吧?!鼻f易忽然問。 江影雖奇怪于他輕巧地放過了剛才的話,卻也老老實實點了頭。 “顏清很心疼他?!鼻f易說:“我在內城門口接到他時,他帶著景湛,看似風塵仆仆,整個人卻發光一樣精神?!?/br> 銀碳被引燃的火點著了,火星緩慢而隱蔽地從爐底向上蔓延。 “我當時不知他倆之間起了不愉快,一時間說漏了嘴。你沒見著當時他的表情,臉色冷得像是要結冰?!鼻f易靠在床邊的小桌上,將手中的暖爐用力地摟在了懷里:“……我很羨慕,羨慕顏清愿意來找他?!?/br> 江影從始至終沉默著,他用鐵鉤撥動著爐中的碳,手背不小心蹭在爐沿上,燙了他一個激靈。江影抿了抿唇,將鐵鉤扔在一旁,將煎藥的藥罐坐在火上。他定了定心,終于抬頭看了一眼莊易。 莊小公子靠在窗邊,月色從他肩頭傾斜而下,勾勒出青年長身玉立的影子。他身上的錦緞在月色下看起來格外柔和,身上衣著掛飾無一處不精。只有袖口微濕,是方才洗去血漬時染上的水。 這才是在錦繡叢中嬌養長大的公子,會嫌棄手上的血污,也會羨慕其他人看似光鮮的日子。莊易的喜怒哀樂從來都很明顯,不必叫人費心去猜。只有真正無憂無慮,沒有后顧之憂的環境里,才能養出這樣清透的味道。 ——跟他截然相反的味道。 莊易一直盯著他,自然沒錯過他一閃而過的眼神。江影在他面前似乎總是這樣低眉順眼的表情,哪怕是看他一眼也是一觸及分,生怕眼神落在他身上久了似的。 手爐中的碳火guntang,熱度透過外頭的布套源源不斷地順著莊易的手心蔓延至全身。 不曉得是今夜勞累,還是什么旁的緣故,莊易今日居然沒生氣,心態平和地說:“時至今日,該了的也差不多了,江曉寒有沒有說過等塵埃落定之后,一切如何?” 似乎覺得這問題不難回答,江影終于開了口:“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