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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羅似笑非笑地看著閻,對方這會兒看起來仍然很英俊,大概是廟里的神像本來就有很多不同的類型與長相,既然有拈花微笑的,有怒目金剛的,那么剛剛經歷過戰火燎原的估計也不會少。 閻的頭發被燙得枯卷,漂亮而蓬松的長發幾乎全消,只留下參差不齊的短發,稀稀落落地垂著,有幾率僥幸逃過的鬢角垂落在眼前,長度與整體全然不符。他剛剛洗過臉,只不過肌膚上仍有碳灰跟燒灼的痕跡,皮rou枯焦也不見他喊痛,竟然有閑心斗嘴。 “那么,這次說辭很精準?!?/br> 你還真是個又可愛又可恨的男人。 烏羅啞然失笑,他很少這么評價一個男人,聽起來會有些怪異,不過落在閻的頭上似乎又恰恰好。 “你好像不太驚訝小旺在我那里?” “為什么要驚訝?!?/br> 閻輕輕撫摸著留君的脖子,順著長毛往下梳理,之前跑步時沾惹上的草木灰沾著一手都是碳灰,他略微皺皺眉,不過什么都沒有說,眉宇之中終于露出一絲疲憊來。烏羅極善察言觀色,凝視著閻的神態便心中有所了解,緩緩道“要休息一會兒嗎?” “什么?”閻略有些遲鈍地轉過頭,看向烏羅,“怎么突然這么說?!?/br> “沒有?!睘趿_含笑道,“只不過天氣這么暖和,我覺得很適合休息一會兒,你覺得呢?” 閻輕笑了聲,沒有回答。 “你真是個怪人?!?/br> 他一向平穩的聲音里終于透露出一點淡淡的倦意來。 還沒等烏羅回答,閻已經一頭栽倒在烏羅的身上,男人比他高一個個頭還多,壓下來說不上如同巨山,也有點大樹傾頹的意思,好險烏羅最近一直在鍛煉,否則大概直接摔在地上了。留君溫順地側坐下來,舒展著四肢,長毛如一條上好的毯子鋪展,看著就讓人發熱,只不過這片平原上還能有什么依靠,烏羅帶著閻坐下來,老老實實地靠在了留君身上。 熟睡的閻溫和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看起來近乎無害。 對于烏羅而言極為平靜的十余天,也許對于這個熟睡的男人而言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躲避開燃燒的烈火,利用長毛象來滅火,不管怎么想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 “謝謝你還活著?!?/br> 烏羅望著炙熱的烈陽,在暖洋洋的清風之中輕聲道。 不然這個世界對我也太苛刻了。 大概是初夏的天氣的確令人松懈,又或是濕潤的暖風吹過臉頰時化作愜意的蒸汽,烏羅也有了幾分昏昏欲睡,留君低鳴著,聽起來胸膛里仿佛被塞進個老式發動機,落在烏羅的耳朵之中就更像是午后的催眠了,因此他沒能抵抗住,很快一道睡過去。 在悶熱的長毛毯,與另一個人相依偎著熟睡著。 之后烏羅跟閻回想了很久,也沒能明白自己在當時為何會松懈成這個樣子。 只能將這種意外歸結到天災終于結束后緊繃的心情猛然放松,導致當時做出了不明智的舉動。 等到閻醒來的時候,天色將暗,正是夕陽往下墜的時刻,赤霞染紅大半天空,宛如舊日熊熊燃燒的火場刺激到他的神經,這令荒野的保護神瞬間站起身來,甚至不慎踢翻了烏羅的手提箱。好在巫者并不在當場,沒有更丟臉,而閻漸漸從夢中醒過神來,他撫住眉頭,行動之間還略有些恍惚,終于看清了這艷紅并不來自于那吞噬一切的火焰,而是自然的運作。 遠方的青山被朦朧煙霧所籠罩著,形成烏羅眉眼上的遠黛,透著潮濕的水意,又似乎醞釀著未知的黑暗,澄澈的眼瞳里倒映著破碎的微光,沿著水流徐徐走來。沒有誰出行還帶著陶罐,烏羅不過是去摘了片葉子,捧著被石頭砂礫過濾后的清水,不緊不慢地從遠到近。 “醒了?”烏羅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下意識咳嗽了兩聲,又恢復成正常,“來喝口水吧,我得回去了,不然部落里的人會擔心,留君不聽我的命令,我只好等你醒了?!?/br> 如果閻更沒情商點,他大概會問為什么不推醒我;如果他足夠自私,大抵會不屑一顧烏羅的提議,可惜他兩個都不是,因此只是低頭喝了口葉子里的水,水里映照著他的新造型。 頭發被修剪過,被烈火燙得焦枯的地方都被削去,這會兒看起來便勉強可以入眼了。 他該問對方用了什么工具,合情合理。 只不過閻仍是沒有開口,他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頭發,平靜道“謝謝你,我很喜歡?!?/br> “喜歡就好?!睘趿_并沒有很多做理發師的經驗,他可以幫自己刮胡子,整理面容,小部分修改發型,大多時候理發師會幫他解決麻煩,只不過穿越之后就得自己拾起技能,他不需要英俊或是美麗得如同流量明星,只要看起來足夠精神得體就可以,因此付出部分頭發的代價,倒也勉強掌控住了理發失敗與成功的平衡點。 他們兩人總能在對方身上感覺到過往的世界重新溯回,山火這場天災過后這種錯覺就更為嚴重,如同常人般玩笑,明明不過是尋常的對話都能變成甘霖般的獎賞,談不上滋潤干涸的心田,卻的的確確令喉嚨感受到清泉回甘的愉快與舒暢。 “我們回去嗎?” “可以?!?/br> 翠綠色的葉子飄飄然墜地,與風互相追逐著落入塵埃,等待化為春泥的時刻來臨,而烏羅與閻則重新回到留君的背脊上,休息足夠的不止兩個人,還有保留著精力的留君,巨狼在漸升的藍月下呼嘯著奔跑,引起森林里此起彼伏的嚎叫聲,它身上的矛盾性正如人類自身,既自由又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