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頁
徐靜楓顯然不曉得我此時內心的暗涌,見我已是朝他走了過去,雙眸便隱約氤氳出一道暗光,伸出手來想要解開我的腰繩,討好般的意圖已是相當明顯。 “……夠了?!?/br> 我終于忍無可忍地制住他的動作,退后兩步撞在石壁上,手上的銅燈便狠狠朝他扔了過去。 “滾!” …… …… 然而徐靜楓終究沒能滾成。 外頭傳來煙花綻裂的聲響時,我如夢初醒,撇下他便順著長長的暗道朝外跑去。 子時應還差一刻未到,我還有時間入宮去阻止蕭濃情,定要趕在皇上察覺到危機之前將他攔下來才行。 沒了手上的銅燈,夜色下的視野便變得十分混沌艱難;侯府隱秘的倉房外隱約傳來窸窣而整齊的腳步聲,我不知那是蕭濃情安插在這里看守我的人,還是在徐靜楓的授意下調來的鎮南王親兵,只得屏住呼吸暗暗繞過他們,悄無聲息地朝侯府后門奔去。 這些日來武館的歷練似乎有了些成效,加上一下午的養精蓄銳,我的動作稱得上是輕快而敏捷,三兩步躍上墻頭,便翻出侯府朝皇宮的方向趕去。 然而還未待我借著夜色的掩護摸出巷口,便聽到有簌簌的馬蹄聲從遠處漸行漸近,漆深的夜幕也被團團燃燒的火把照得通明,不多時成群的騎兵就從有些渺茫的霧氣中現出身來,攔住了我的去路。 不好,此路不通。 我垂下眼眸,隱匿到暗處打算另行去路,抬眼卻看到已是穿戴好的徐靜楓從侯府后門走了出來,身后跟著一支明顯cao練良好的精兵,亦堵住了我的退路。 “……” 眼下我進退維谷,見雙方都已明明白白地朝我隱匿的樹后看過來,便只好咳嗽著走出來,揚著一雙沾著灰塵的臉頰朝巷口的來人看去。 迎面而來的若干孔武有力的兵士中,為首的一人騎在黑蹄銀鬃的高頭大馬上,如瀑般的黑發被高高地束起,美麗矯健的身軀披著輕薄得體的戎甲,一襲火紅的抹額下一雙胡血象征的碧眸,看起來頗有幾分少年將軍的意氣風發。 我看著他,忽然就想起了西域那個在中原流傳甚廣的神話。 傳聞已經過世的老哈密王能在過去的幾年內接連收復十余座邊陲小城,氣勢之壯闊曾令周遭的于闐、疏勒等國如臨大敵,并非是他哈密王庭得到神眷,而是這本已搖搖欲墜的西域小國,竟憑空出了一位攻無不克的戰神。 中原這邊不知那位戰神是何方神圣,只在書中將他的名姓記為安沐里,再無法打探到更多。傳聞此人天生才華蓋世,自幼熟讀各家兵書謀略,又生為一半得天獨厚的混血,打起仗來既有中原人的多謀善慮,又有胡人的兇猛果敢,很快在短短的幾年內為哈密王收復了原本淪陷的城池。 這之后蕭濃情隨著罪臣蕭璞大赦歸京,這位少年戰神也隨之銷聲匿跡,有人道他是已被鳥盡弓藏的哈密王秘密處死,也有人道他是功成名就之后便隱居山林,再不復留戀于俗世間。 …… 我早該意識到那個日夜睡在我枕邊的人并非一介任人宰割的文臣,而是年僅十三歲便孤身一人為母復仇,十四歲便披甲上陣、戰無不勝的一方傳奇。 可惜我此生最愛慕的畫中仙和最崇拜的戰神合在一起,卻成了最惹人發笑的謊話。 蕭濃情下了馬,面無表情地朝我看來;須臾目光向后,又落到不遠處的徐靜楓身上。 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勁時,我看到巷口的夜霧中緩緩現出一架御輦,而那輦上坐著的,竟是前一日還臥病在床的皇上。 皇上在御輦上靜靜坐著,額前垂下的玉藻遮住了面上的情緒,卻不見有半分病容;然后蕭濃情輕一抬手,那些原本守在身后的騎兵便紛紛下了馬,手執長矛將我與徐靜楓層層包圍了起來。 朦朧的視野間,我看到蕭濃情紅唇微啟,在這靜寂的夜風中高聲道: “恭寧伯裴東赫之子,自幼化名為徐靜楓的逆賊裴子淮,暗通叛王李燝、驍定將軍孟彪于今夜逼宮謀反,現下人證物證,一并俱在?!?/br> …… 早已被數不清的官兵所包圍的老巷,耳邊的動靜除卻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外,靜得好似空氣就此凝結了一般。 皇上垂眸不知說了些什么,我余光看到徐靜楓已是被身后的人動作粗暴地壓制起來,當即鎖上了鐐銬,推搡著押了下去。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是震驚是憤怒,抑或是像我這般根本已再無余力留給更多的情緒,只平靜地看著眼前無比陌生的蕭濃情,以及尚坐在御輦上面容模糊的皇上。 侯府的大門已被破除,還在夢中的仆役根本不知曉外頭發生了些什么,他們備受盛寵的侯爺又何以被當作逆賊包圍了起來,便驚駭無比地被紛紛鎖上鐐銬,滿頭霧水地押往了刑部大牢。 我仍是在這群皇上的親兵前站著,一言不發,沒有逃跑,也沒有動彈。 眼看侯府已空,為數不多的鎮南王余黨在這京中被徹底清除,身后有人執著鐐銬不敢上前,略有些為難地朝我看來,似是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個昔日被皇上視作親兒來疼寵的極樂侯。 而蕭濃情背過身去,緩步走到御輦下,面上一派忠誠之貌,對那尚未發令的皇上道: “皇上,鎮南王世子李晟鳴伙同恭寧伯蟄伏在京,欺世盜名十余年,更是策劃此番造反之事的幕后主使;理應,一同下罪問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