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這一代大都是沙壤土,種不了水稻小麥一類的作物,所以種的都是大麥。 “大麥在年前分蘗(nie4),再過些時日就要拔節了。拔節期要大量追肥,否則大麥會長不高,谷子也結得少?!眹朗膸麄儊淼絿兰业拇篼湹?,一邊沿著田梗往前走,一邊說道。 嚴十四話很多,童冉隨口問一些問題,他便可以說上許久,連平日里如何從豬圈、雞圈里弄出糞便施肥的過程,都能津津有味地講上半天。 楚鈞對這些種地的事情還算熟悉,他每年都要去御地里親耕,以顯示君主對農桑的重視。 這些地里的種了滿滿的麥子,卻不是株株都飽滿挺立,有許多已經軟趴趴地歪了下來,不像長勢良好的樣子。 童冉看了兩片地,又問嚴十四他們平日里如何澆灌。 嚴十四嗐了一聲:“哪有什么澆灌,只是等著下雨。拔節期之后是孕穗和抽穗期,這時的麥子最需要水,我們會從村里打井水來澆,但太少了。其實這里以前是有河的,不過后來干涸了,現在那河床都長了草?!?/br> “那以前有河的時候呢?”童冉問,“你們從河里挑水過來?” 嚴十四搖頭:“才不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是聽村里姓吳的人家說的,以前這里修過水渠,都是用水渠引水的。喏,你看,那渠還有一些都在,不過已經荒廢了,也沒有能引水的河了?!?/br> 順著嚴十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破損的木渠繞在田邊,已經不完整了,童冉猜測一部分已經被拆掉。 童冉隨著嚴十四走走停??纯?,對這里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 “童哥,”準備回去的時候,嚴十四突然叫住他,“我阿耶阿娘說你不是好人,但我不相信,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童冉問他是什么,嚴十四卻膝蓋一彎,跪了下來。 “童哥,你先聽我說?!眹朗谋荛_了要去扶他的童冉,“您今天也看見了村里的情況,我們做佃戶的沒有自己的地,官府好也就罷了,若是不好便只能由著他們欺負。如今每家每戶多少欠著債,也不知道今年能收多少糧食回來,我們怕再也撐不過明年了。求求你幫幫我們,怎么樣都好,我希望村子里的大家,都能活下去?!?/br> 天很暗,但童冉還是看到了嚴十四眼里含著的淚。 他伸手拉他起來:“你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就絕不會不管?!?/br> “童哥,你打算怎么管?”回到家,童冉跟球兒簡單說了說今晚的收獲,球兒手上飛快轉著竹牌,一心兩用地與他說話。 童冉:“你的竹牌練得不錯?!?/br> 球兒:“嘿嘿,是不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童冉:“可以這么說?!?/br> 球兒得意,在一旁傻樂。 小老虎嫌他吵,一下跳到了他的頭頂,啪啪兩爪子拍他臉上。小老虎收起了趾甲,沒有真傷到他,不過球兒還是毛了,又跟小老虎追打起來。 小老虎才不理他,直接跳進童冉懷里。 “行了,睡覺?!蓖降?。 “他打我!”球兒告狀。 童冉把小老虎放到床上:“虎崽子而已,你跟它置什么氣,快去睡覺了,明天我們就去縣衙報道?!?/br> “你就知道護著它?!鼻騼亨洁炝艘痪?,轉身去自己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清早,童冉仔細打理了一番,穿著月白團領袍進了城。 小老虎在他出門前咬住了他的褲腿不放,童冉便把它也帶來了。童冉抱著小老虎,身后跟著球兒,自從那個傳話的門房進去,已經過了兩炷香的時間。 球兒忍不住抱怨:“傳個話而已,怎么還不出來,我腿都站麻了?!?/br> 童冉:“麻了就去石墩子上坐一會兒?!?/br> 童冉說是這么說,可他一動不動,好像就準備這么等著那個門房出來。 縣衙內,鄧縣令靠在他的太師椅上,師爺彎腰向他報告事情。 等話都說完了,他才問了句:“那個叫童冉的呢?” 門房立刻上前:“稟報縣令大人,還在外面候著?!?/br> 縣令點點頭,也不說叫他進來。師爺湊近了道:“鄧大人何不叫他進來說話?” 鄧知縣:“你懂什么,這個童冉是傅甘澤之后凝聚正氣之種最年輕的人,十四歲就當上了田畯,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如果現在不挫挫他的銳氣,以后還了得?” 師爺翹起大拇指,諂媚地道:“是,是,鄧大人說得對,大人神機妙算,小的佩服?!?/br> 鄧知縣聽了奉承的話,渾身舒坦:“來呀,再等兩炷香的時間,就叫那小子進來吧?!?/br> “是?!遍T房領命離去。 兩炷香后,縣衙的大門終于打開。 球兒:“傳個話也要這么久嗎?凍死人了!” “球兒?!蓖街浦顾?。 球兒有些不服,搓著手腳取暖,這二月里的風可不是鬧著玩的。不過童冉既然發了話,他也不會再多嘴。 童冉他們兩人一虎,跟著門房往里走,到了鄧知縣平日辦公的正堂。 童冉恭敬地將授職書遞給衙役,向鄧知縣自我介紹了一番。鄧知縣大約四十的樣子,中年發福,有些胖,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幾乎被臉上的肥rou擠沒影了。 鄧縣令透過那眼縫,上上下下打量了童冉一番,他原以為童冉小小年紀便有品階,少不得有些傲慢,沒想到很經得起磋磨,一炷香是四分之一個時辰,他晾了童冉足足四炷香的時間,換成旁人少不得有些怨懟,這個童冉卻一臉坦然。